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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回家 ...

  •   江梦见带着杨末医飘到了自己家,这是一座坐落在江边的四层小楼,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院落,上面的植被很丰富,显然是家里的主人在这上面花了不少心思。院落的茶几上都是雨水,几片暗绿的落叶静静地躺在上面。
      刚到门口,家里的黄狗狗便已觉察,“汪汪汪”地冲着他们两个鬼直叫。但越走越近,黄狗的狂吠声慢慢变成了低低的嘤嘤声,显然,它认出了久违的主人。
      江梦见蹲下伸手抚摸黄狗,却摸了个空,就想刚才徐雨薇穿过他的身体一样,他的手穿过了黄狗的身体,没有任何阻碍感。
      碰不到?刚才在林卫家,他怎么就能推倒东西呢?
      江梦见若有所思地看着黄狗,无奈地叹了一声,“抱歉,不能陪你玩了。”
      黄狗使劲摇着尾巴,嘤嘤嘤地低呜着,着急地在江梦见跟前打转儿。
      此时江梦见的父母已经睡下,一切都很安静,窗子透进路灯的灯光,让昏暗的屋子亮了许多,展现着本有的轮廓和布置。
      一面照片墙记录着一家人的年岁变化,而下面的桌子上却多了一张江梦见的黑白照片,照片中的人身着西装,微笑着看着画外的人,从容而淡雅。
      江梦见看着这个黑白照,那种与家人阴阳相隔的距离感和割裂感突然加重了许多。
      这张黑白照放在这儿,就说明他们已经接受了他死去的事实,这比魂魄脱离□□的虚空更让能提醒他什么是死亡。
      江梦见转头看向旁边往上延伸的楼梯,只要往上走,就可以看到许久未见的父母,他们估计已经因为自己的离开白了不少头发。
      “你和你父母住一起?”一旁的杨末医问道。
      江梦见有些晃神地摇摇头,“我基本住在市里,但经常回来看他们。”
      “你还有两个兄弟姐妹。”杨末医下颌微扬,看着墙上的全家福,五人围在烤肉架上,笑得很开心,画面仿佛溢出了烤肉香,也溢出了一家人的其乐融融。
      “对,我哥已经结婚了,住在无肆市,我妹在国外,不经常回来。”
      “那你离开,你爸妈应该挺难熬的,”杨末医的目光依旧落在那副温馨的全家福上,“子女都没法陪在身边。”
      江梦见心里一揪,静了片刻,才开口,“你先自己随意,我上去看看他们。”

      爸妈的房门虚掩着,江梦见不记得他们有睡觉虚掩门的习惯。
      穿门而入,爸妈的房间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妈妈的床头柜上旁放了一张他的照片。
      爸妈睡得很浅,江梦见习惯性地放慢脚步,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是鬼,根本不会产生什么他们能听到的声音。
      他很怀念爸妈房间里的味道,可以给他踏实的安全感,但现在却已察觉不到这房间的味道了。对于阴间的鬼而言,阳世的很多东西是没有资格触碰和感受。
      江梦见在他们的床边坐了许久才离开,在其他的房间转了转,才来到自己的房间。
      他已经两个多月没住过,但这里还是原来的样子,一面墙的建筑模型,墙上的海报,桌子上的电脑,书架上的书……上面没有一点灰尘,就连这张没有人睡的床上,都整齐的铺着松软舒适的床单被子……
      江梦见鼻子一酸,眼睛不由地蓄满了泪,仰头看向白花花的天花板,眼泪却还是滑出眼角,顺着脸颊流下来。
      他的离开,对自己都是一种打击,何况是爸妈呢?他们或许也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尽可能地保留他活着的痕迹,在想他的时候,来这里看看。
      江梦见下楼时,杨末医正在站在院子里和黄狗对视。
      黄狗察觉到江梦见,立马朝他跑过去,想要扑向主人,最后却扑了个空。
      江梦见蹲下来看着自己的爱犬,做出抚摸的手势,“这段时间辛苦了,爸妈得劳烦你照顾了。”
      黄狗使劲摇着尾巴,一个劲儿地嘤嘤嘤,一双浑圆而无辜的眼睛看着他,一脸哀伤。
      “在投胎之前,你有空的话可以常回来看他们。”杨末医看着他俩,心里有些不落忍,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一下他。
      “嗯。”江梦见细致看着面前陪了很长时间的黄狗,它嘴巴上的毛开始泛白了,“过去什么都有,什么都在,现在却已经物是人非,人在变没,家在变散,从有变无。”
      杨末医看着一直在试图抚摸黄狗的江梦见,抬眼看着天上的月亮,片刻后才说道,“过去之所以美好,是因为当下并非自己想要的,但无论如何,时间总是在往前走,未来的总会回忆现在的,所以活在当下才最好。”
      江梦见抬头看着她,随后起身看向月亮的方向,“既然如此,为什么人死后要在三生石上看完前世今生才能喝汤过桥?”
      “我也不知道。”杨末医耸了耸肩,“也许回忆真的是人性所需吧。再说,若不论过去,何来因果轮回?”
      远处一片厚厚的云正在以可见的速度靠近这轮圆月,而月亮似乎在竭尽所能地尽量散发光芒照亮夜空,那怕这光的源头不是它自己。
      “若不论过去,也不会有酉鬼的存在。”杨末医喃喃道了一句,随后转头问他,“你今晚是打算住这儿吗?”
      江梦见回过神来,“不,只是看看他们。”
      “以后你每天晚上都可以过来看他们。”杨末医抬手伸了个懒腰,声音带了几分慵懒,“等你追回死因,找到尸体,投胎轮回,他们跟你的联系就彻底断了。”
      听着杨末医的话,江梦见的心口又堵了几分。
      杨末医也不想刺激他,但这些事情还是早点明白会比较好。
      看着江梦见闷闷不乐的样子,杨末医捂了捂肚子,“你家厨房在哪儿?”
      “嗯?”江梦见还没从刚才的话题中跳出来。
      “我饿了。”
      江梦愣了一下,随后笑道,“你个姑娘家,饿得还挺快。”
      杨末医轻哼,“你个大男人,胆子倒挺小。”
      江梦见不恼,脸上的伤感渐渐被微笑隐去,移步侧身,“走吧,我带你过去。”
      天气很冷,江梦见的爸妈没有把菜放进冰箱,而是摆在桌上直接用菜罩罩着。
      他们两人在家,吃的只是两菜一汤的家常菜,时间久了,菜早已没了热乎气儿。
      江梦见喉咙有些紧,上次吃爸妈做的饭还是两个月之前,如今,爸妈的饭菜怕是再也吃不到了。
      “家常小菜啊,看起来不错。”杨末医扫了一眼桌上的剩菜,抬眼见江梦见出神地看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种情况,她自己也曾经历过。
      江梦见回神,走到旁边的碗柜,想给杨末医拿碗筷,却拿了个空,江梦见愣了愣,转头问,“刚才在林卫家我能碰到东西,为什么现在碰不到了?”
      杨末医听他这么一说,几步可察地蹙了一下眉,刚才他的确是弄翻了很多东西。
      “可能那屋子适合我们鬼活动。”杨末医答了个自己都没想明白的答案。
      江梦见看了看她,再看了看碗柜里的碗,又试着伸手去拿,依旧拿了个空。
      杨末医见他又要开始瞎琢磨,便自己上手拿了两副碗筷,利落地问他,“你吃不吃?”
      江梦见微惊,说话有些结巴,“我不是……只能吃供品吗?”
      杨末医看他愣愣的样子,不由地一笑,随后往四周仔细一扫,目光落到了香火台上,随后移步过去,从上面拿了一根香,点燃,回到饭桌旁,插在了牙签筒上,“现在可以吃了。”
      “……”
      杨末医随意吃了两口便不吃了,坐在椅子上发呆。
      黄狗很怀念这个去世的主人,一直坐在他旁边看着他。哎,狗这类动物,什么都知道,很多事情还是它们承受得比较多。
      江梦见吃得很开心,他之前真的以为再也吃不到爸妈做的饭菜,这要多谢这位叫杨末医的姑娘。
      吃着这么熟悉的饭菜,让他这两个月以来已经悬荡的心有了些许安慰。
      杨末医看到他脸上微妙的变化,不由得舒了一口气。
      江梦见见杨末医没动筷,“你不是饿了吗?多吃点。”
      杨末医摇了摇头,“你们家口味清淡,我吃不惯,你吃吧。”
      江梦见看着她,他觉得她根本就不饿,只是找个借口,不动声色地带他吃上这口饭菜。
      江梦见没再说什么,加快了吃饭的速度,未来还有时间可以慢慢吃。
      杨末医垂眼看着一旁的黄狗,黄狗被她看得有些发毛,警惕地挡在它主人前面,朝杨末医低吠了几声。
      杨末医淡淡一笑,“你倒是忠诚,知道护着你主人。”
      “我有个问题。”江梦见开口,见杨末医的目光转向他,便继续道,“为什么铁柱能看见我?”
      “你的狗叫铁柱?”杨末医眨眨眼,这个名字土得很有个性。
      江梦见点头。
      “铁柱和它的气质一点都不符。”杨末医调侃了一句,随后便回答他的问题,“很多动物都能察觉到活人看不到的东西,就像我们。它能看到你也不必惊讶,想想老渡。”
      江梦见眨眨眼,努力咽下嘴里的东西,惊讶道,“老渡还是活的?”
      “对啊,乌鸦不是常被世人比作阴间使者吗?这可不是胡乱编的。”杨末医朝黄狗扬了扬下巴,“你的狗一看就很聪明,眼上的那两搓白毛,简直就是四只眼,想必能看清很多事。”
      江梦见看着铁柱,略带自豪道,“铁柱的确很聪明,很多事情都能自己做。它之前是预备警犬,最后考核的时候不过关,我就申请领养了它。”
      “它之前跟着你?”
      “之前它跟我和我女朋友一起住,” 江梦见点点头,将菜送进嘴里,咀嚼咽下后继续道,“我死前两个月把它托给我爸妈了。”
      “为什么?”
      “我女朋友不太喜欢狗,但她也不反对我养,后来我觉得有必要让她过得舒服,所以就决定把铁柱托给爸妈来照顾。”江梦见说完冲铁柱略带歉意地笑了笑,“现在我不在了,挺庆幸那时提前把它送过来。”
      铁柱摇着尾巴,歪头看着自己的主人。
      杨末医看着这一人一狗,片刻后问道,“你过世,你女朋友应该也挺伤心的,你不去看看她?”
      江梦见顿了顿,此时铁柱也停下了晃动的尾巴,低低地叫了两声,似乎是担心吵到上面的老人,但不叫又不行。
      江梦见习惯性地朝铁柱脑袋摸了摸,虽然摸了个空,“老实说,不是很想。”
      杨末医点点头表示明了,没有多问,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天上早已吞噬月亮的乌云。
      “我和她在一块儿九年了,很多事情不知不觉地就变了。”江梦见淡淡地说着,这是他那段时间不愿直面的问题,“两年前她从国外回来,那个时候我们其实已经感觉不对了,但是她不说我也就没说,也就继续在一块儿。”
      杨末医没有对他的感情故事多置言语,感情这种东西,模糊没界限,难懂,她也没有兴趣听别人的恋爱故事。
      “你待会儿而打算去哪儿?”杨末医坐到桌子旁,问道。
      “我也不知道。”江梦见放下碗筷,他已经吃饱了,“你还要去工作吗?”
      “去吧。”
      江梦见浅浅地“哦”了一声, “我在想我死前去的最后的地方。”
      “想起来了?”
      江梦见皱着眉,若有所思地静了半晌。
      杨末医静静地等他想完,盯着他那张清俊的脸仔细地品咂了一番,皮肤白皙干净,五官精致却温和,完全没有寻常精致五官那种棱角般的硬感,看起来很舒服。
      杨末医见过很多漂亮的男人和女人,第一次见他们时,她都会产生一种难以跨越的距离感,除非之后相处很合得来,否则这个距离感不会消失。不过江梦见不一样,她第一次见他时的确感叹他的颜值,但奇怪,她并没有觉得他有距离感,可能是他自身的谦和和修养修饰了他的美,让他整个人没有那么强烈的疏离感。
      “没想起来。”
      “……”江梦见清润的声音把杨末医唤回了神。
      此时铁柱突然叫了两声。
      杨末医看着这只冲主人叫唤的狗,“你的狗好像比你清楚。”
      江梦见看了看铁柱,有些惊讶地把目光投向杨末医,“你听得懂它说话。”
      杨末医摇头,“不懂。”
      江梦见看着铁柱,它的动作和莫名的着急的确像是清楚一些什么。
      杨末医缓缓站起身来,整了整衣服,“既然不知道,那你就回去吧,不想回去就找个土地庙蹲着。”
      “你呢?”
      “我要去看看有没有新的工作。”
      江梦见看了看时间,现在才凌晨2点,“现在还有时间,我想跟你一块儿,天快亮的时候我会自己找地方回去的。”
      杨末医稍稍挑眉,看着他,没说话。
      江梦见又笑得一脸坦然,“我害怕。”
      “你只要天亮前回去,或着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就不会有事。”
      “我刚当鬼,鬼生地不熟的,真的害怕。”江梦见屁股从椅子上挪下来,蹲下身子把铁柱圈在怀里,“除了部服叔,我只认识你。”
      杨末医看着颇为委屈的江梦见,默默叹了口气,她觉得江梦见压根不属于所谓的“正常男人”,哪有那个男人天天把“我害怕”挂在嘴边的?不过,江梦见老嚷嚷着自己害怕,但每次也没觉得他害怕到哪里去啊,估计就是找的借口,然后不动声色地让她帮他做事。
      江梦见见杨末医不说话,牵起了一抹浓郁的笑,笑得一脸讨喜、一脸纯良,“我可以帮你,只要我能做的,我一定尽力。只是希望你让我跟着你一段时间,熟悉熟悉。”
      杨末医看着他,终究没抗住他那俊脸上的笑容, “行吧……但熟悉之后,不能再来烦我。”
      说完,杨末医抬脚往门外走去,江梦见暗暗松了一口气,对着一旁的铁柱叮嘱了几句,起身也跟了上去。
      杨末医出了门之后突然有点后悔,一盘酱肘子,摊上了一个麻烦。
      “杨小姐,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去你家吧。”
      “我家?”
      “就是你和你女朋友住的那个房子。”
      “……”江梦见心情有点复杂。
      “兴许去了,你就能想起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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