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泠泠弦上月

4、尝试

　　见到这一幕，简星黎略觉无语，但又忍不住想笑，赶忙捂住嘴，强行忍住。

　　须臾，心情平复，他异常正经地伸出肉垫朝远处那只大灵蝶挥了下，示意对方靠近。
　　大灵蝶扇动翅膀的频率慢了一瞬，随后慢慢靠近。

　　距离愈发接近，简星黎突然不自在地收回爪子，整只猫开始往后缩，直到挪到边缘，才不得不停下，与只一窗之隔的大灵蝶对视。

　　他像是即将准备接受师长批评的学生，期间小动作不断，但碍于大灵蝶所给予的压力，简星黎无法，在偷瞄到窗外那几只跟他如出一辙的灵蝶，沉默一瞬，决定还是靠自己。

　　深吸口气，他朝着大灵蝶小声道：“我可以解释！但现在不方便，要不先去......”

　　他指着远处被被强行占领的海棠，语气颇为艰难：“那边等我。”

　　大灵蝶靠近一点。

　　简星黎按捺不住想要逃跑时，在他的视野里慢慢转了个圈，随即领着同族朝树边飞去。

　　“呼——”

　　长吁口气，简星黎疲累地往旁边一靠，生无可恋地抹了把并不存在的汗，然而就在这时，身后忽得响起顾长临的声音：“在看什么？”

　　擦汗的动作僵在半空，机械性回头，与顾长临对视。

　　双方陷入长久的沉默。

　　下一秒，简星黎缓缓转回，顶着那道略显诡异的眼神，悄咪咪收回支在窗框上的前爪，端正坐好。

　　应该没看见吧.....

　　他不会看见了吧...不会吧！

　　冷静，冷静，他记得之前那谁谁说人类眼神没那么好，对了，那谁谁叫什么来着...哎呀，算了！

　　偷偷觑了一眼，发现对方神色并无太大变化，简星黎暗自放心。

　　瞧这模样，应该没看见，还好，还好。

　　“外面有什么？”顾长临问道，说话间，视线顺着刚才那个方向看去，除了妹妹那棵花期结束的海棠，此外并未有任何异常。

　　眼花？

　　“喵。”

　　甜腻腻的猫叫响起，顾长临收回目光，瞧着黑猫跳下窗台，正想伸手去抱，却被简星黎躲开。

　　顾长临愣了愣，却见喵咪再度冲他叫了声，继而转身跑走。

　　＊＊＊

　　雨后的海棠伫立在庭院一侧，高大粗壮的躯干被雨水泅湿，因着灵蝶群的及时遮挡，叶片上积攒的水珠倒是所剩无几。

　　简星黎在树下窜得飞快，绕着树气势汹汹地跑了几圈，然后累得一屁股坐在草坪上，边摸肚皮上软乎乎的甜蜜烦恼，边看着远处窗口离去的高大身影，开心的同时又深觉忧虑。

　　“还要再等等，再等等，还有时间。”他小声说，“再观察一阵，只要再观察一阵就行了，这次会好的，会...阿嚏...阿嚏......”

　　连打数个喷嚏，简星黎捂着鼻子，只觉脑袋被瞬间放空，木愣愣地盯着眼前时断时续的灵粉，瞬间回神，恼羞成怒地跳起，拼命挥打。

　　灵粉被他挥向远处，简星黎才哼唧着仰头望着自他来之后，一直附在空中的大灵蝶。

　　宽大的白色鳞翅全部展开，纯白色纹路绘刻其上，流光顺着纹路流转，熠熠生辉。

　　简星黎看了几眼，悻悻低头，爪垫慢慢拨弄一旁的枯草，但猫瞳却转了几圈，突然，他停下动作，瞥向一旁安静的灵蝶群，眯起眼，悄无声息地靠近大灵蝶。

　　这不怕死的动作惊到了灵蝶群，灵蝶群骚动起来，一时间灵粉宛如下雨一般猛砸在简星黎头顶。

　　简星黎被糊得够呛，猛咳几声，抹掉脸上的灵粉，抬起爪垫示意它们安静。

　　灵蝶群安静下来，屏住呼吸，注目黑猫伏低身体，移动到首领下方，然后往上一扑。

　　千钧一发之际，大灵蝶慢悠悠往旁边一错，顺势扇飞使坏的小妖怪。

　　简星黎在草坪上滚了几圈，瘫在地上好半晌。

　　大灵蝶扇着翅膀靠近。

　　预感危险将近，简星黎颤巍爬起，步伐虚浮宛若醉酒，但这也不影响他恶人先告状：“你耍赖！我还没准备好！”

　　四顾周围安静的灵蝶群，简星黎梗着脖子往后退，嘴上讨饶：“好了好了，我错了！下次不会了，真的...骗你是小狗。”

　　大灵蝶置若罔闻，继续靠近。

　　就在这时，庭院平地刮起大风，树枝被吹得左摇右摆，大灵蝶动作一滞，复又飞回原位，身上出现一个浅清光圈，同一时刻，满树灵蝶如同受到感召一齐扇动翅膀。

　　灵粉急速掉落宛如蒙蒙大雾，接着又凝聚出无数霜色粒子，闪烁光华，如下雪一般纷扬落下。

　　循着纷乱地轨迹在落地前一刻，向中心规则转动，期间不断有粒子从队伍中脱离，凝入中心汇聚成一道虚影。

　　最后一粒光粒融入，周遭像是突然陷入真空地带，时间似乎停止流逝，冷香袭来，氲散整个空间。

　　大灵蝶从半空飞向时秋，虚虚停靠在时秋发丝浮动的左肩。

　　简星黎嗅着窜入鼻尖的熟悉冷香，神情一顿，安静地望向灵粉中的虚影。

　　“大人。”他轻喊了声，意料之中的没得回应。

　　虽然心知对方这是在等他的回答，但他还是觉得有些焦躁。

　　他还没来得及......

　　“想好了？”虚影突然出声打断简星黎的思路。

　　“我...”简星黎心中犹豫，许久，他轻声说，“我需要点时间...我觉得...也许这个人类会不一样...”

　　时秋问道：“如果一样，你怎么办？”

　　“...我不知道。”简星黎回答，“可我觉得他不会......”

　　时秋无声望着简星黎，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简星黎缩缩爪垫，慢慢说：“芙蕖说得没错，我确实是个笨蛋，不吃教训，蠢不自知，还很天真，明知几率不大还是一意孤行．．．”

　　“我只是...”简星黎一顿，低下头,眼内升起困惑，他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诉说，“我可能...可能只是想赌一次...哪怕只有一个人...如果失败了......”

　　说到这，他突然停住，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确定，自己是否真得只是单纯想冒着危险去赌一把。

　　人类是什么样的，他难道还不够清楚？

　　人类会不在意对方的身份接纳异族...这其实很可笑.....

　　恰在此时，脑中闪过顾长临的脸，简星黎顿住，犹豫渐渐消失。

　　那确实是个特别人类。

　　“看上去你已经有答案了。”时秋轻叹道，视线看向远处宅邸，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既然这样，你现在大概也不会与我一同回去，是吗？”

　　简星黎抬头，与之对视，在时秋的目光下轻轻点头。

　　“可惜。”时秋低喃道。

　　话落，虚停一侧的大灵蝶猝然飞起，急速煽动翅膀飞到时秋眼前，想要阻止。

　　“没事的。”时秋安抚道，目光再次落向简星黎，凝视许久，笑眯眯地说，“芙蕖说你生病了...她很担心你...跟我回去？”

　　灵蝶群在这一刻变得焦躁不安，掉落的灵粉越来越多，闷头砸向简星黎。

　　简星黎没有任何动静，任由灵粉飘落鼻尖，他目视前方，神情恍惚，接着他张开嘴，在即将脱口的前一刻，脑袋一疼。

　　“小一。”

　　轻声呵住灵蝶，灵力随之散去。

　　大灵蝶重新飞到时秋身边，灵蝶群恢复平静。

　　简星黎捂着脑袋，惊异地望向时秋，疑惑不解地问：“大人，为什么？”

　　“为什么，”时秋回答，“因为，你不听话。”

　　简星黎面目一怔，这个意料之外的答案让他短暂失语。

　　照理来说他该心有怨怼，没有妖怪愿意被束缚，不论是同族还是其他族类，可是当他望着时秋，愤懑的话却无法出口。

　　“只是因为这个？”简星黎不甘地问。

　　“对。”

　　“不对！应该......”简星黎立时反驳，接着却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他觉得很奇怪，不论是一个月前，还是现在对方再说出这句看似荒谬的话后。

　　“大人说谎。”良久他小声说。

　　“我从不说谎。”时秋温声道。

　　“我......”话在嘴里轮转半天，渐渐地他垂下头，逼迫自己认定这个答案，因为他无法确定隐藏这个回答背后的东西是否是他能够承受的。

　　许久的安静后，时秋轻声开口：“阿星。”

　　“嗯？”

　　“这些灵力留给你。”

　　“什么？”简星黎茫然抬头，看着时秋周身散出的灵力，缓慢汇聚结成一缕，飞到他眼前。

　　时秋在简星黎的注目下忽然微歪了下头：“会用到...化形的时候。”

　　“您怎么......”什么时候......

　　简星黎瞪大眼，下一秒那缕灵力便融入身体，这使他出现片刻失神，等回过神，却发现虚影已经消散。

　　大片粒子重又落于地面，转瞬即逝。

　　简星黎呆立原地，头顶掠过繁乱的振翅声，他看了眼，灵蝶拖着光带从他身侧飞过，但他却没了往日嬉闹的兴头，恍惚着转身。

　　．．．

　　院内归于平静。

　　忽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悄然响起打破平静，三只灵蝶从枝叶间飞出，身后还不远不近地跟着一只。

　　十六期期艾艾地跟在同伴身后，妄图博取一点同情，刚靠近一点，就被折回的大灵蝶挡住，一大一小两只进行了深刻的讨论，它败下阵来，垂头丧气地飞向一侧住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