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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琥珀浓,何所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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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乔野烦闷,心里被狐狸尾巴挠得乱七八糟。顾荣十二年前在伴山寺百步梯前说的话,虽是只说了一半,但顾乔野怀疑沈即月就是谢重英的遗腹子,可为何又会养在伴山寺,还加封了庄南王?他想不明白,干脆寻了庄州最大的勾栏院喝酒,看房中进出的莺莺燕燕,翠红绿柳在他面前盈盈而过,他微微皱眉,居然提不起一点儿兴趣。
“老鸨。”
顾乔野一肚子火没处泄,砰一声把酒杯砸在地上,碎瓷四溅,吓得房中姑娘瑟缩在角落,再不敢上前。
“这…这是怎么了呀!”老鸨扭腰上前,说:“可是女儿们照顾不周?”
“该死!”顾乔野挥开她在眼前晃悠的红绸,说:“换点能让爷感兴趣的货色来,”他抬脚咚一声踢翻一旁的矮凳烦燥的吼:“再来这样的,来一个老子杀一个。”
“爷,爷您消消气,消消气啊!”老鸨瞧着眼前这尊煞神,眼神抖了抖,堆了满面的笑说:“老身这就去给爷重新唤姑娘进来,爷稍等,稍等啊!”
老鸨向缩在墙角的姑娘挥手,小声说:“快走,走走走…”
老鸨聪明,捉摸着这娇滴滴的小娘子送进去,顾乔野却是一个手指头都没碰,便另辟蹊径去选了几个长相秀气白静的小倌送到房里,顾乔野挥手屏退了老鸨,静静看脚边跪着的四个面色白皙的小倌,个个面若桃花,肤白赛雪,称得上是上品,可惜与某只狐狸相比,简直可若云泥之别。
顾乔野把着酒杯侧眸看人:“把头抬起来。”
几人乖巧抬眸却都没敢说话,顾乔野的眼神太可怕,如寒冬的冰刃,割得人肌肤生生的疼。
吉祥物买醉,差点掀了勾栏院的红顶瓦,沈即月却忙得不可开交,他盯着手中的田地册子问:“今日为何不见顾将军,平日里倒是在眼前晃得欢快,一有事儿就找不着人。”
春漠说:“不知,要不我去西院问问?”
“嗯,中都边淮要粮,朝廷不给,就打起了庄州的主意,这开荒也得有个主事儿人吧!”沈即月说:“去问问,顾将军野哪儿去了?”
“是”春漠退了出去,也就只有公子敢说顾将军野了,若是其他人,怕是早就把脑袋别在裤腰带儿上了。
春漠刚出了院子就见着迎面而来的孟光,老远便喊:“孟光,你家主子呢?公子找他呢!”
孟光纳闷:“不知道,一大早就不见人影,我还以为在王爷那边。”
“嘁,自家主子都看不住。”春漠翻了通白眼。
“主子的腿可不是我们做亲卫的管得了的呀!”孟光笑。
“去勾栏院了!”桓泽斜在屋脊上打瞌睡,听到下边的动静,半眯了眼说:“一大早就去勾栏院了,风一般就不见人影,我没追得上。”
春漠好笑:“将军这火也忒大了,一大早就往勾栏院跑!”
孟光小小声说:“主子二十多的人了,又没个媳妇管,有力气没处撒,还不得找个地方泄泄火?”
桓泽顺脚一颗小石子踢到孟光胸口,说:“小心被主子听到,罚你跪足七七四十九小时。”
孟光捂着胸口叫唤。
“噗~~”春漠没忍住笑,说:“怎的像个怨妇。”
桓泽懒散的说:“来了这庄州月余,整日都闲出鸟来了,想去边淮杀北虞贼子。”
“要不要也去勾栏院?”春漠笑了笑。
桓泽眼睛一亮,又突然暗了下去说:“算了,怕遇见主子。”
“胆子这么小。”春漠说:“谢啦,我回了,公子等消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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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即月眼皮跳了跳,无奈说:“勾栏院?”
春漠应声。
沈即月从成堆的田册里抬头,说:“看来这月余可把我们顾将军给憋坏了。”
春漠笑,说:“我们要去寻将军回来吗?”
“不必,你安排几个通房丫头给顾将军送内寝去。”沈即月边穿了外衣边说:“我出去一趟,去庄子上看看,边淮要粮,我得亲自去看看地上的收成。”
春漠赶紧跟了上去,说:“公子,你一人前去不妥。”
“没事,庄子里都是些农户,还能吃了我不成。你就在府里等着将军回来,把内寝的事给安排好了。”沈即月情不自禁的笑,难怪来庄州的路上顾乔野就已经浪得没边了,说起来,还是他这东道主没招待周全。
沈即月临出门前又不放心的叮嘱:“顾将军的事儿,别耽搁了。”
“公子放心,”春漠说:“公子小心些。”
“嗯!”
沈即月没坐车辇,带了两个家仆便出了门。这庄州的路实属难走,坐辇颠得难受,走路虽是慢,但至少没颠得人头昏脑胀。
行了小半日,他抬头看牌坊,上书“祈雨村”,沈即月笑着自语:“这村子难道是遭旱遭怕了?取了这名字。”
再往田间走,这盛夏时节,田地里浓绿一片,满眼的田垄一望无际,间中有黄牛白狗,蔬菜粮食垂垂累实,庄户们大多认识,见有生人过来,且是个生得极好看的公子,都放下锄头农活,笑着或鞠躬或磕头,有人大胆问:“公子哪里去啊!”
沈即月也笑着答:“看看今年你们的收成如何!”
“今年好啊!”有农户扯着嗓门喊:“丰收年啊!”
沈即月再往里走,家仆丁淳说:“王爷,前面是李大户,他家田产多,每年的税赋也是上得最多的,人也老实,要不要去看看。”
沈即月说:“嗯,顺便去讨碗水喝。”
又行了半里泥路,尽头处的篱笆院子半开着门,家丁轻摇了门铃喊:“老李头,在吗?”
“唉,来嘞,”老李头在屋里应身,不多一会便恭身迎了出来,“哟,稀客呀,官爷里边坐。”
老李头脑袋活络,见来人衣着不凡,便知是贵客,他端了长凳用袖子来回擦了擦,说:“贵人坐,坐。”
沈即月也没客气,他走得有些累,抱拳说:“可否向老人家讨碗水喝?”
“水?”老李头反映过来,赶紧说:“有,有。”拿了个破土碗在缸里打了碗清水双手递给沈即月,说:“贵人,喝水,我们这穷乡僻壤没有茶叶,贵人将就着喝口清水。”
沈即月接过,道:“多谢。”仰头便灌了半碗,一阵清凉入喉,整个人都清爽了。
“老人家,如今庄稼可好?”
老李头也没坐板凳,就着屋檐底下蹲着,吧嗒点了口旱烟说:“都好都好,今年风调雨顺,可比去年多收些。”
沈即月问:“家里有几口人?上了庄赋,粮食可还够?”
“我家啊,本来有七口,前几年旱得厉害,又逢边淮那块兵乱,饿死了两个小的,现在只有五口啰。”老李头又吧嗒了口烟,吐着烟圈说:“今年好啊,待秋收前不闹灾的话,还能有余粮呢。”
沈即月:“我一路进来,见无数荒田无人开垦,这是为何?”
“那都是前些年战乱,死了,都死完了,朝廷也没个整制办法,就荒了。”老李头摇着头,说:“前些年啊,朝廷也不管我们中都,外边的贼子一进村,整个村子就得杀得一个不剩,后来顾将军,顾将军带兵入了中都,把那杀人不眨眼的贼子从中都赶了出去,我们老百姓才有了条活路哦。”
“顾将军”沈即月又想笑,顿了会儿才说:“如若把荒地重新分割,百姓们有劳动力种吗?”
“我们这村儿,就剩了十三户人,没人种得了,给地也种不了,能下地的都当兵去了,留下的老的老,小的小,种不了,种不了啊!”
是啊,再多的地,没有劳动力一切皆是空谈,沈即月叹气:“会好的。”
老李头皱巴巴的脸上看不出笑,但也扯了唇角说:“贵人说会好,就会好!”
沈即月站了起来,颔首说:“老人家,打扰了!”
“贵人就要走?”老李头起身送了出来说:“山路不好走,贵人可慢些。”
沈即月抱拳,没再说话。
看着落日拢了余辉,沈即月侧止问丁淳:“庄州近郊的村子都是此等景况吗?”
丁淳说:“回公子,都差不多,一个村都没剩多少户人家,当年北虞虽是没血洗庄州,但边郊却是也遭灾无数,加上前些年旱得厉害,朝廷也没有拨过赈灾款,百姓过得实在艰难。”
庄州村子里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靠现在残破不全的村子和劳动力,连养活自己都难,更别说供给边淮足够的军粮。
但今年是个丰收年,如若有余粮,沈即月想把晋州的流民安置过来,按户记录,重新分配荒地,若能赶在秋稻前,那百姓的日子会好过上很多,这即解了晋州流民泛滥的燃眉之急,又解了庄州人口的问题。
但这晋州的流民要如何带过来?这倒塌的房屋,荒了的土地要如何再次分配?沈即月有些头疼,他捏了捏眉心,月上中天时才回了府,累得连衣衫都未褪,倒头便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