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序者》七遇佛

9、别死

　　直升机的速度自然是越野车所不能比拟的，只是一路上一整个机舱的士兵不出意料都在安静补觉，这让睡不着又没人陪着聊天的莱恩十分无奈，好在没过多久，安德鲁率先睁开了眼睛，他低头看了一眼像手表一样戴在手腕上的领航盘，随后便确定了他们的位置——
　　“全体注意！一分钟后准备跳伞！落地后立刻按计划开始实施作战！”安德鲁下达了命令，值得一提的是，之所以下达命令的是身为副官的安德鲁而不是总司令梅洛，一定意义上是因为梅洛和莫里森都没有登机，他俩依旧乘着莱恩他们来时乘坐的那辆车不知道去了哪里。
　　对此莱恩一摊手，表示问就是军事机密。
　　此时直升机将在一分钟后到达北境战场，随后将在上方6000米处盘旋三分钟，在这三分钟内所有即将参与作战的士兵将要全部跳伞着陆——事实上，跳伞着陆实在不算是一个安全的方式，毕竟当你身处半空时但凡被敌方发现，虽然新世纪不允许使用大炮给你轰下来，可敌军大概率会利用模拟器根据当前风阻等条件预测出你降落的轨迹，再派几个人把手在你的降落点，到时候你人刚刚落地站都还没站稳就会被击杀。
　　这就是新世界战争荒谬的特点，它就像一场现代化的大型多人格斗大赛，双方士兵像参赛选手一样严格遵守规则，即不允许携带任何热兵器，可双方指挥部却能像教练一样利用科技分析对方，大至对方兴军策略，小至对方单个士兵。
　　这是在坐各位一分钟后就要准备跳伞着陆的士兵们包括第一次参与正规战争的莱恩都明白的道理，可却没有一个人对此发表异议，莱恩当然也没有，或者说他不在意。因为就算是被敌军发现了降落轨迹而事先埋伏，他也有信心来几个杀几个，他甚至还会考虑帕迪亚帝国的士兵身上是否也会带着名牌，收集上几个回头还能拿回地下街的黑市上卖。
　　至于他理论上的这些战友们，莱恩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他生长于地下街从小过着刀尖上舔血的生活，比杀人更恶劣的事他干过许多——大概在他十六岁的时候，有一伙人奸杀了一个妓女，她曾是莱恩母亲还在世时的朋友，那女人很善良，经常把自己挣得钱分一些给他们母子，她说自己是一个人生活，留下吃喝的钱就行了，可莱恩的母亲还要养活年幼的莱恩，一定很辛苦……那天莱恩赶到时，那伙人已经走了，只留下一具浑身赤裸的尸体，上面满是触目惊心的伤痕，那是莱恩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弱小，母亲死的时候他没有哭，因为那时的他还不够强，既然保护不了母亲，就更不该怨天尤人，可这次不一样，他已经足够强大了不是吗？那群所谓接受过严格训练的士兵都不是他的对手，更别说地下街的混混，可为什么，究竟为什么？？愤怒冲昏了莱恩的头脑，他甚至还记得那个一头栗色卷发的女人温柔的摸着他的脑袋说小莱恩啊你要快点长大保护你妈妈啊……他用了一周时间，挨个找到了那伙人中的每一个，每一个，都被他都面无表情的切掉了所有器官，而生殖器，则是一点一点，一片一片切掉的，他看着他们惨叫，看着他们求饶，看着他们被折磨致死，没有一点点怜悯，因为他知道——阿姨那时，一定也很疼。
　　那他们呢，或许也会死吧。莱恩默默将他的战友们环视了一圈，可那和他没有关系，克莱恩是个向死而生的存在，没有过命的交情，而仅仅是以“战友”二字互称，还不足以让雄狮为保护其拼命。
　　没办法啊，克莱恩就是这样一个外热内冷的人，他可以和任何人兄弟相称，可心里只认他想认的少数人。
　　“走了。”
　　忽然一声清冷的声音打断了莱恩的思绪，莱恩抬眼，正对上一双无悲无喜的黑眸，樊伽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手里还拿着莱恩的那套装备——一柄长刀和一柄短刀，没有任何独特的设计，除此之外还有仪表盘（其实就是黑市上卖的指南针加强了一下），装了水的水壶和一件冲锋外套，一套装备最大的特点是没有特点，这便是樊伽要在未来几个小时，几天甚至几个月的战斗中可以托付生命的东西，仅此而已。
　　“我们这是要玩荒野求生吗？”莱恩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算是吧，毕竟荒野是真的，求生也是真的。”出乎意料的竟然是那个一头橘色卷发，看上去正气凛然的安德鲁开了一句玩笑，他已经走到了机舱门口，正对着莱恩笑——作为指挥官，他是第一个跳下去的。
　　机舱门被打开，狂风怒号刺激着所有人的神经，莱恩看着已经率先跳下去的安德鲁，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樊伽，樊伽依旧低垂着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底撒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眼神中的秋色，却又仿佛有着无尽的哀伤。
　　前面的人包括莱恩很快就都跳下去了，樊伽来到机舱门口，低头看着云雾缭绕中若隐若现的地面，那一刻他天生强大的身体机能提供了足够灵敏的听力给了他的耳朵，风声呼啸，他却仍能听见距离自己六公里外士兵们绝望的呼喊——战争已经持续了三天，双方均是损失惨重。
　　他忽的想起了莱恩跳下去时在他耳边留的话——
　　“别死。”
　　没错，他是一个士兵，可他不喜欢杀人，他与莱恩不一样，莱恩活在刀尖上，杀戮是其强大的象征，他则活在鲜血中，是那些恶魔逼他杀人的，所以他憎恨侵略，憎恨欺凌，只是很可惜，他如今就是自己所憎恶的那类人。
　　但时至今日，如果不杀人，就会被杀，那样的话就无法达成那只金毛狮子的愿望了——樊伽，别死。
　　我答应你。樊伽纵身跃下直升机，跃向了这个残忍的世界。
　　战场永远比诗歌中所描绘的残忍百倍，这里没有正义的英雄，也没有凄美的爱情，有的只是恐惧，饥饿，疼痛和离别。
　　不出所料，莱恩在距离地面十米左右的时候就看见了大约四五个人拿着长短不一的利刃等他掉入这个陷阱，他们隐藏的很好，换了任何一个普通人都不会发现，只可惜莱恩不是普通人，就像樊伽能够听到战场的惨叫一样，十米的距离对于莱恩来说，要找到这些埋伏太简单了。
　　唯一状况外的就是，他不幸挂到树上了……
　　妈的……莱恩翻了个白眼，挂在树上看着那五个人不再埋伏，而是一拥而上——毕竟挂在树上的人武器都掏不出来，根本无力反抗。跑的最快的那个已经离莱恩不到一步，那人挥刀向他的腿砍去，莱恩却一动不动，直到刀锋逼近，才突然暴起，一双肌肉有力的长腿锁住了那人的脖子，直接连人带刀提了起来，双腿发力，片刻间便扭断了喉骨。尸体掉下去的时候，莱恩一脚把那人手里拿的刀踢了起来，刀锋不可思议的以极快的速度竖直上升，直接割断了右边的降落伞，莱恩顺势左旋半周一脚踹在了第二个跑过来的人胸口，那人被踹的连连后退，撞在了第三个人身上，就当两人同时失去平衡时，莱恩已经用空出来的右手拔出了短刀，以一个极其潇洒的动作割断了左边的降落伞，随后平稳落地，左手反手抽出了长刀。
　　“当个英雄为了你们的国家而战死吧。”莱恩如同一尊煞神，淡然的摆出了战斗姿势。
　　与此同时，其他的失序者也都相继落地，不约而同的陷入了战斗，这仿佛是给这片本已失去生机的战场投下一颗重磅炸弹，尽管事实上他们只是一支小队，虽然个个身手不凡更是有像樊伽和莱恩这样可以以一敌百的，甚至必要的时候可以一人成军的怪胎，可这毕竟是战争，战争中能够站取决对优势的一是人数，而是智谋。尽管是在新世纪，没有了枪炮以及导弹之类的辅助，个人战斗能力随之被无限放大，可不管他是什么怪胎，只要他还没跳出“人类”的范畴，那他就会累，累了之后战斗力就会下降。梅洛和莫里森很明显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失序者小队看似威力巨大，实则玩的也是一招“空城计”，让敌军以为赫莱军团还有大批强大的战斗力正在输送到战场。
　　果不其然，赫莱军团的士兵们本来战斗至此已经很疲惫了，可看见我军强力的支援，又瞬间打起了精神。而另一边的帕迪亚军团，在指挥部接连收到派去埋伏的人尽数被杀，尤其是听到有一个金发青年迄今为止落地不过五分钟，就已经先后杀了十一个人后，一时间乱了阵脚，指挥官一再使用对讲机询问情况，也无瑕下达新的命令。就在这时，一道几乎不会被人注意到的黑影趁乱摸进了帕迪亚军团设立在大后方的军粮贮存营——这听起来很不现实，可樊伽就是做到了，他猜测敌军会把营地扎在水源边，于是顺着水路悄然前行，一路上见一个杀一个却始终能做到只让被杀的那个人知道他的存在，宛如一头隐入黑夜的黑豹，连杀戮都是无声的。
　　双方的战斗持续到了天黑，莱恩一身鲜血却没有一滴是他自己的，黑夜到临时，更是来到了他自己的战场，他金色的眼眸熠熠生辉，他就是一头捕猎的嗜血雄狮。他的汗腺仿佛一张嘴大口的呼吸着，奇怪的是明明全身湿透了却仍然感觉不到疲惫，在过去的几个小时他只有一个念想——下一个杀谁？
　　直到灿烂的火光照耀了整个北境的黑夜，无情的火焰贪婪的吞噬了帕迪亚军团未来几天战斗的坚实后盾——充足的粮草在一夜间化为灰烬。
　　那一刻，即使隔的很远，莱恩似乎也能看到那个黑发青年在火焰的洗礼下一尘不染，宛如涅槃的凤凰投入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