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如果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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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发丝从床的边缘垂落而下，脖颈此刻松懈地陷入枕头上，女人环抱着被子身体团成一团，呼吸舒缓轻微。
已经准备好早餐的男人走进屋内，放轻动作坐在了床边。尽管好像不想叫醒睡着的鹤田透，但他还是温和地笑了一下，低低唤道：“透，该起床了。”
“嗯……？”
鹤田透侧了个身，将头深深埋进枕头和被子的缝隙中，想要逃脱恼人的声音。
一般以往都是很早时间起床的她，今天格外感受到身体的酸软，于是朦朦胧胧间就是逃避般把自己藏在了被子里。
诶？
等等？床的触感不对，身体也异常疲惫。还有她明明是和妈妈一起住的，房间里怎么会有男人的声音？
她猛地睁开眼，对上了眼前明显成熟男人的脸，亦陌生亦熟悉。明明只是昨天见过的稚嫩的容颜，经过岁月刻画更加动人心魄。
是谁？
她张嘴又合上，发声的一瞬间才察觉到自己喉咙干涩到可怕：“………凪彦？”
***
“检查是没有什么问题，各项指标也非常正常。”
“只是推测………是不是夫人有些心理障碍或者压力过大，才会导致短暂性失忆呢？”
“从心态入手，还是带夫人去放松一下比较好。”
藤咲凪彦呼出一口气，手掌不知不觉握紧到泛白，许久沉默后看到医生不解的目光才松开，他熟练地扬起伪装后沉稳的笑容。
“我知道了。”
***
“妈妈回来了！”从医院检查回来，藤咲凪彦也只是握着她的手告诉她没事，不用担心。她一直都对藤咲凪彦的话深信不疑，点点头于是跟着他回家了，鹤田透刚打开门就被两个孩子扑了个满怀。
稍高一点的女孩拉住她的左手，而矮一点的女孩拉住她的右手，两个人将她牵到了沙发上：“妈妈，坐下来。”
于是鹤田透浑身僵硬地端坐在沙发上，一左一右都被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孩搂着。
“哥哥，你今天是要去奶奶家练舞，快点去吧。”身着雪白裙子扎着双马尾的女孩嘟起嘴，面向左边的人说。
哥哥？鹤田透转头去看左边的“女孩”，想起藤咲家的家训，继承藤咲家的男孩，必须小时候当“女孩”养大。
留着齐肩妹妹头的藤咲怜子反驳，可爱精致的脸皱了皱：“花音，明明说过要叫姐姐的！”
他看起来对自己“女孩”的身份并没有抵触甚至还有些沉浸，他爱娇地说道：“今天我要陪妈妈。”
藤咲花音环住鹤田透的手有些不满：“有什么关系，反正在家里。”
藤咲怜子毫不示弱：“现在不许叫哥哥！”
“花音，还有你今天也要去琴房练琴的吧？”
“怜也，花音。”藤咲凪彦制止了他们的争吵，两个小孩被父亲喊了名字对视一眼默默闭嘴。
藤咲怜也作为长子，藤咲凪彦对他的要求是对比他出生晚一些的藤咲花音严格一点的，而通常父亲不叫“怜子”而是叫“怜也”的时候，代表的就是他严肃起来了。
藤咲凪彦牵住了鹤田透在膝盖上的手，眼睛里有着宽慰的意味，“没关系吗？”
“嗯……没关系。”鹤田透为难地咬了下唇，“只是有点不习惯。”
对于她来说，只是一觉醒来就横跨了十五年的时光，这段时间的记忆对她来说都是一片空白。昨天的她还是刚升入高二，一睁眼竟然是十五年后，成立了家庭并有了孩子，明明是十分密切珍贵的岁月，此刻她却觉得如此遥远没有实感。
长高的身高，衣柜里稳重的衣服，成熟的身体。她现在，连自己都变得极其不熟悉。
在医院等待的时候，鹤田透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藤咲凪彦从诊室出来后流露的晦暗神色，只是马上发现了她，便又消弥了，又露出他一贯温柔的态度出来。
“对不起，等急了吗？”他声音轻柔，仿佛在哄谁：“我们回家去吧。”
相比以前更加成熟体贴，对于鹤田透来说，这是属于藤咲凪彦经历过她未知许多时间，历练而出不动如山的温柔。
陌生又有距离感。
但是没有关系，只要他是藤咲凪彦，那便就可以了。
藤咲凪彦揉了揉她的头发，“没事的。”
无论过了多久，这个做了成千上万遍的动作依然没有变，他掌心的温度仍旧温热安心，鹤田透抬头看他微敛下的嘴角，对上他担忧的视线恍惚了一会儿。
她张张嘴哑了片刻，回应道：“嗯。”
可是，还是熟悉的他更好。
回到现在，两个小孩乖巧地注视着鹤田透，他们之间经常经常吵闹，但远比同龄人早熟懂事的他们早就注意到了“妈妈”的不对劲，不管怎么样，“妈妈”就是“妈妈”。
“没关系，就算妈妈不记得花音了，花音也一样喜欢妈妈。”藤咲花音笑起来嘴边有个小小的酒窝，她和怜也长得不像，怜也的眼睛像鹤田透，而她看起来是像藤咲凪彦多一点。
藤咲怜子更是主动亲了一下鹤田透的脸颊，他靠近的时候鹤田透还能闻见属于孩子的奶香味：“我也喜欢妈妈！”
“………”
鹤田透的心底软到一片糊涂，人类幼崽很可爱，何况是自己的孩子，即使没有记忆支撑，但血缘的亲切足够横跨一切，单是看着他们的脸蛋心里就会变得宁静，鹤田透不知不觉放松了下来。
“太好了，妈妈笑了。”
藤咲花音凑过来，向鹤田透另一边的脸颊黏糊糊地献吻，“花音也要亲亲。”
小孩子的体温比成年人高就像一个小暖炉，他们主动抱住鹤田透，怀里的他们更是一个搂住了她的肩膀一个搂住了她的脖子。
“花音和怜子好好陪着妈妈。”藤咲凪彦把一杯水放到鹤田透面前，叮嘱他们：“爸爸先去做饭了。”
“好！”
***
鹤田透不记得家里东西的摆放位置和属于是谁的，藤咲凪彦就体贴地一直陪伴着她慢慢辨别，还有花音和怜子时不时插嘴活跃气氛。
下午三点时，好像是她的手机响了，藤咲凪彦则去阳台外接通。
“是谁？”
“是大学来的电话。”
藤咲凪彦告诉她，她读博后选择了留校，现在是自己导师的助教。
“我帮你请了假。”
鹤田透点点头，这样更好。
“怜子和花音也不用去了，我向奶奶和老师都说了。”
“我们明天一起去游乐场吧。”
怜子和花音惊喜地看了鹤田透一眼，眼睛亮晶晶的，异口同声地说：“爸爸也一起？”
鹤田透看向藤咲凪彦，藤咲凪彦朝她微笑：“对，我也一起。”
到了晚上，白天闹腾着整理明天出去玩的东西的两个小孩在藤咲凪彦帮他们洗完澡后，就脑袋一点一点地想睡觉，一会儿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少了他们声音的客厅只有微弱的电视还在播放，反而更加寂静。
“透，你今晚带着怜子和花音一起在主卧睡吧。”藤咲凪彦理了理花音和怜子凌乱的头发，抬起头对鹤田透说：“我帮你抱过去。”
“那你呢？”
藤咲凪彦笑了笑：“我去客房睡。”
那股陌生的感觉又来了。
“我………”回想今天，鹤田透深呼一口气，“对不起，我是不是造成了很多麻烦？”
“不，透没有任何需要道歉的地方，我们是夫妻，不要再说什么麻烦不麻烦。”
藤咲凪彦的笑意消失了，眼睛里沉淀着更深沉的颜色。
“错的是我。”
见鹤田透不明白，他叹了一口气，亲吻了她的额头。
“晚安。”
这个吻蜻蜓点水有着克制的温柔，还有压抑着深不可测的什么东西，就像面对是一片风平浪静的海，鹤田透无法从中感受到他真实想法，亦无法了解他此刻的心情。
***
“爸爸妈妈！”怜子牵着花音回过头来对慢他们几步的藤咲凪彦和鹤田透招手，“快点过来。”
两个人都是六岁，过于刺激的游乐项目玩不了，所以他们选择也大都是一些大同小异转来转去的项目。
刚才玩过了旋转咖啡杯还有旋转木马，可能两个小孩也觉得有点晕，所以他们奔向的是摩天轮。
“哇，真的在动。”花音趴在玻璃上往下望，非常大胆。
整个游乐场在摩天轮上能够一览无余，形形色色的人都化为一个个小点。
刚才还有点兴奋的怜子则紧紧靠近自己父母，不敢多看。
藤咲凪彦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在摩天轮上升的过程中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
“说起来，爸爸和妈妈第一次约会就是在摩天轮。”
花音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过来，她转过身体面向藤咲凪彦，怜子也好奇地探头等着下文。
“透，记得吗？”
鹤田透点点头，回忆起当时的画面，脸上变得柔和：“嗯。”
当然记得，那也是她第一次见到“凪彦”。
花音望着自己爸爸看妈妈温柔的眼神，对沉浸在独有氛围里的两个人嘟囔：“然后呢然后呢，我想听。”
怜子朝她嘘了一声，“不要打扰他们啦。”
藤咲凪彦捏捏花音的脸蛋，“嗯……然后也没什么了。”总不能说爸爸主动亲妈妈，结果脸通红得不得了吧。
“诶——”花音不安分地说，对于没下文的故事有些失望。
藤咲怜子看向窗外，有一群白鸟飞过：“花音，现在到最高点了。”
“真的吗？！”花音被藤咲凪彦拉住手不让她太跳脱，所以隔着一点距离隔着玻璃打量，她笑了起来：“好高，这里可以看见富士山！”
她没有看见，自己的父亲另一只手悄悄牵起了母亲的手，变成了十指相扣，和自己母亲脸上淡淡的红色。
***
鹤田透出来喝水的时候，客厅里灯还是亮着的，不知道藤咲凪彦一个人坐了多久。
藤咲凪彦听到声响，回头看见是她微笑，语气低低的询问： “花音和怜子已经睡了？”
鹤田透接完水并没有回去房间，她走到了客厅沙发，坐在了藤咲凪彦的身边。
可能是多夜没有休息好，男人眼下的黑影有些重，连披散着像丝绸一般的靛蓝色头发都像是变得不明亮了。
鹤田透心里想着这些，一面回答他：“已经睡了。”
“凪彦，睡不着吗？”
“嗯。”
“是担心我？”
藤咲凪彦移开了视线：“……不。”
“骗人。”
鹤田透说：“无论过了多久，你还是喜欢逞强。”
藤咲凪彦叹气，温眷的五官此刻显得暗淡：“从来逞强的，都是透吧。一直在说自己没事。”等待着他的那些事，空海都告诉过他了。
两个人都没有再没有说话。
清水在玻璃杯中晃动，倒影出幽幽的白色灯光，屋外的夜色浓厚也十分寂静。
藤咲凪彦看向鹤田透的视线里夹杂着忍耐的莫明深意，在压抑的终点接近溃散。
“我在想………”
“是不是我给你太大压力，或者是我忽视了你，没有察觉到你的压力。 ”
“一直以来，你都默默陪伴在我身边，而我错以为那是理所当然？”
“透在我身边的时候，是不是会后悔？”
这句话很轻微，如果不是熟悉，鹤田透甚至察觉到里面的动摇： “我到底，给了你幸福吗？”
从她醒来的那一刻开始，他眉间偶尔的郁色现在都有了答案。
“你一直在考虑着这些事吗？”
鹤田透将自己的脸贴在藤咲凪彦的掌心，静静地说道：“虽然我不记得了，但我能感觉到，在你身边并不是痛苦的事，这个家很温暖，无论是你，还是怜子和花音。”
她从下往上向他看去，眼睛里落着依赖与信任：“我们一起走过那么多年，一直互相支撑。我从来不是一个人，这都是你告诉我的。”
“所以，并不是凪彦的错。”
鹤田透的手交叠在了藤咲凪彦的手上，用自己脸颊的温度和藤咲凪彦的手掌相触，她的语气安慰平和。
“和我说一说吧。”
一定，都是非常珍贵的回忆。
“我不记得的事，与你之间的事。”
***
“妈妈！”
早晨醒来的藤咲花音找不到昨晚和自己一起睡的妈妈，穿着睡衣就在房间里乱窜。
“姐姐，你站着这干嘛？”
她看见立在客房门边的藤咲怜子，走过去问道。
藤咲怜子将手指放在唇中央，示意藤咲花音安静，花音顺着怜子的视线望去，客房里的被子此刻勾勒出两个人的身形。
不同颜色的发丝交织铺散，只露出一个头顶的鹤田透脸埋在被子里，抵着藤咲凪彦的胸膛，而藤咲凪彦的手则放在她的后背处，两个人毫无防备依偎着熟睡。
“啊，好狡猾，爸爸又把妈妈偷走了。”
看见藤咲凪彦放松下的面容，怜子笑了笑：“嘘，我们不要吵醒他们。”
他把门轻轻地关上，拉着花音去搞定早餐。
***
“凪彦，谢谢。”
女人挽过耳侧的几缕头发，迎着清晨的光线亲吻了男人的侧脸。
她退开的时候正巧对上了藤咲凪彦的视线：“你醒了？”
她唇角余裕的弧度，眼睛里融开的一片清静，都在表明她现在的状态。
藤咲凪彦的声音过了很一会儿，才从喉咙里传来：“记起来了？”
“嗯，记起来了。”
“透。”
“什么？”
“透。”
“嗯，我在这。”
“不要再忘记了，好不好？”
“好，我再也不会忘了。”
“…………”
“透，我爱你。”
“我知道。”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如果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