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地球建国了》风圆圆

45、第 45 章

　　华烨是来拿食物的，虽然航图舰能够直接合成美食，品类繁多，味道也一点不差，但是，缺少了手作的那份不确定感。
　　不确定的东西，会有惊喜。
　　今天辣味多一点，明天咸味多一点，葱花多少，汤汁多少，都会影响到口味。
　　他从保鲜柜里拿了炖汤，辣鸡爪，花生豆，还卷了整整五张野菜饼。
　　拿完了食物，华烨也不走，就坐在甄非身后，看着直播，像看电影一样，没有惊讶没有意外，更没有同情。
　　淡定如机器人。
　　不，连机器人都会感觉到恐怖，但华烨没有。
　　他喝了口汤，又慢条斯理地卷起野菜饼吃，“什么叫识时务，活下去吗？可是痛苦的活下去，又有什么乐趣。”
　　甄非听了，忍不住转头看他，这倒是很意外，难得听华烨说句富含哲理的话。这人在地球上表现得和一个低情商的大猩猩一样，横冲直撞，现在远离了危险，倒成了哲学家？
　　她忍不住刺道：“怎么，在航图舰日子好过，所以不藏拙了？”
　　华烨吃饭的手没有停，只是淡淡地看了甄非一眼，仿佛高等生物看低等生物一样，没有鄙视，没有情绪，就只是一瞥，确认身边有这样一个生命存在。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快乐，都有自己的价值观，”他语气波澜不惊，“常昭的牺牲，看似大义，但从长久来说，他确实拖累了地球和人类，只为了成全一些微小的希望。可是，倘若你不存在，全球危机之时，常昭还能这样心无旁骛地去救援吗？”
　　华烨在反问，问的却不是甄非。
　　“末世文学很多，写满了人类对末日绝境的想象，但是，真如蓝星那样，常昭这种有权有能力的人，绝对会成为一方势力，而基地是什么，是一个藏污纳垢的地方，因为物资短缺，一切恶念横行，无法禁绝。”
　　野菜饼还保持着刚出锅不久的样子，保鲜柜的技术，可以使时间相对流速减慢，总之，在航图舰上，时间不是一个定量，变成了和速度一样的可控变量。
　　虽然只能小规模应用，但也很玄幻了。
　　华烨趁甄非不注意，又起身接近了保鲜柜，从里面拿了一些凉粉，然后不经意地问：“可以给我放个保鲜柜吗？我不想总看见你。”
　　甄非正沉浸在哲学的辩论里，冷不丁被他一说，有点生气：“你不想看见我，我也不想看见你，有什么需要找小猫，别和我说话。”
　　哎呀，惹生气啦。
　　华烨目的得逞，忍不住嘴多几句，想到打击甄非的恻隐之心：“你以为常昭就是好人吗？看着吧，很快就会暴露的。”
　　他拿起一颗有瑕疵的花生豆，放在盘子外面，“如果地球真的面临绝境，常昭也要取舍。现在，只不过是有恃无恐罢了，救世主，呵，可笑。真正的救世主永生都在痛苦之中。”

　　说完，华烨默声吃饭，再不说一句话。
　　甄非也沉默，她有点明白华烨所说的是什么：人性经不起考验。
　　紧张的心情，被这个该死的数学家一搅和，什么思路都没了，甄非索性关闭了所有的通讯频道，沉默地看着一切。

　　马德里是一座古老又破旧的城市，摄影家总是把它拍得很好看，很有味道，以至于让初来的游客总是失望不已。
　　街区上，能看到的只有摇摇晃晃的丧尸，寄生体孢子对人类身体神经的掌控还差点火候，绝大部分丧尸连走路都困难，但也有少数丧尸已经能够奔跑。
　　常昭是主席，他有实验室的所有报告，感染的第一阶段会持续一周左右，孢子在自然条件下激活需要更长的时间，并不会像风维维夸张得那般，连空气都充满孢子。
　　在自然界里，孢子的第一阶段浓度很低，激活速度很慢，主要靠血液传染。
　　和刚出生的婴儿一样，是可以杀死的。
　　他和全副武装的队友们开着车，在大街小巷喊话，寻找幸存者。

　　“有没有人！有没有活着的人！”
　　“这里！救救我！”
　　“有，有人！我在二楼！”

　　街区上充满了类似的对话，幸存者数量不少，军车和运输机明显不够用，更加不够用的，是隔离区。
　　三天的时间，军人和志愿者们救出将近十三万人，极大地鼓舞了其他地区的人。
　　大家突然觉得，没有外星人也行，人类的潜能是巨大的，人民万岁。
　　诸如此类的口号愈演愈烈，投入的救援力量也越来越多。
　　但是，大批的幸存者，只能暂时待在非洲的能量罩隔离层里，原本甄非设置两重能量罩，是为了做缓冲地带，现在，这小小的夹层，成了幸存者营地。
　　非洲这地方本来就穷，物资贫乏，自己养自己都费劲，什么都没有，什么都需要。
　　所以，出于人道主义，华国和斯拉夫联合声明，紧急调运救灾物资，好歹没让幸存者像古代难民一样住在树枝搭的草棚里。
　　蓝色和白色的救援帐篷充当了房屋，营地里气氛虽然不好，但也不乏笑声，人们庆幸着劫后余生。
　　13岁的桑蝶是个混血儿，她会说汉语英语和法语，于是在营地里充当起了小小翻译，帮人们领物资，申请药物，特别受欢迎。
　　桑蝶的亲人全部遇难了，只有她因为在小河边玩耍躲过一劫。
　　营地里物资匮乏，桑蝶还穿着带血迹的衣服，她跟在志愿者身后，用生硬的汉语，不断询问：“哥哥，药水，玻璃瓶药水有吗？”
　　玻璃瓶药水，其实就是异能孢子，很多幸存者主动申请了注射，准备觉醒异能后和寄生体决一死战，为死去的亲人报仇。
　　但异能孢子有概率致死，所以共产联盟的意见是：16岁以下的，不可以接种。
　　桑蝶亚麻色的头发乱糟糟，小手冻得发红，志愿者替她拢了拢衣服，脱下自己的军用手套，替她戴上，然后温柔地摸着她的头，俯身说：“你还小，玻璃瓶药水不能给你用。”
　　白芒作为风维维的死忠粉，一直觉得救人无用，她来前线的目的很明确：替风维维亲眼看看，做个调查。
　　志愿者是陪同她的，但看到眼前的小女孩，青色羽绒服上沾满了黑色的血迹，脸上也有密密麻麻的擦伤，白芒眼睛泛酸，她将自己的口粮包摘下来，挂在了桑蝶身上。
　　“里面是巧克力和牛肉干，去分给你认为需要的人吧。”
　　桑蝶抬头看着白芒，和营地里穿着土绿迷彩的志愿者不一样，眼前的人头戴夜空蓝的帽子，身上穿得也是蓝色的军装。
　　桑蝶的目光落在了白芒的胸口，那是航图舰的标志性物品，铜色的盾形徽章上，刻着船员的名字。
　　“白芒……”桑蝶躲开了白芒的手，她茫然无措地看着白芒，忍不住流下了泪，“为什么不救救我们，为什么？”
　　“……”白芒哑然。
　　桑蝶突然哭出了声：“我一直很喜欢甄非，可甄非却不救救我们，还要把所有人都杀死。”
　　“……”
　　白芒能说什么呢？她要说什么呢？面对一个眼睛像蓝玻璃一样清澈的少女，自己说什么都显得苍白。
　　是说：为了不让别人变得和你们一样？
　　还是说：为了别人，所以让你们牺牲。
　　白芒说不出口，桑蝶的哭声引来了人群，人们从帐篷里出来，默默地站在路两边，无声地看着白芒，没有激动的控诉，没有愤怒，就那么站着、看着。
　　在刹那的一瞬间，白芒心底的自我已经崩溃，嚎啕大哭，但她不是自己，是南美联盟的特派调查员。
　　她本想说：我会为大家运送更多的物资和保障品，一线的军人也在竭尽全力搜救幸存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但是，理智告诉她，这种白开水的话，没用。
　　白芒环视一周，帐篷间的路上已经挤满了人，都在等待她的答案。
　　她开口：“不是甄非要把所有人杀死，是你们自己！知道为什么孢子会爆发吗？因为那些住在你们土地上的愚蠢宗教徒！他们认为没有孢子，还举行集会喝海水！”
　　白芒的眼神越发冰冷，“这些蠢货举行集会的时候，但凡有一个人举报，就不会酿成这种灾祸，甚至于，在共产联盟之前，你们不要把选票投给无能的政府，也不会！”
　　人群里没有任何回应，只有桑蝶低低的哭声。
　　白芒低头，看着桑蝶，“你很无辜，但百因必有果。”
　　说罢，白芒站到一旁的箱子上，冲着人们说：“为什么其他联盟没有遭遇丧尸，为什么只有你们欧洲！甚至，你们还需要别人牺牲生命来救援。天天喊着自由，在投票的时候大力反对，执行集体化的时候举牌抗议，为什么，你们不会选择自己保护自己呢？为什么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那里。”
　　她用的是英语，也不管在场的人们有没有都听懂，白芒从箱子上跳下来，对带路的志愿者说：“好了，我已经看了一上午，足够了，走吧。”
　　志愿者的表情很低沉，没说话，默默在前头带路。

　　回到飞行器的时候，白芒狠狠地砸了下桌子，她冒着生命危险来视察，可是看到的，却是一群善良又懦弱的人。
　　不知道是哪个佛教徒说过：没有智慧的慈悲，是一种灾难。
　　是了，眼前的一切正告诉她：无用的善良就是灾难，彻头彻尾的人道主义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