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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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塞特小姐离开藏书室之后，很快找到了玛丽安娜，并且将伍德布里奇先生的回答转告了她。
庞塞特小姐没有转述伍德布里奇的评价和反应，更加没有提到达西先生一个字，只是简略表明即便是从先生们的经验来看也没有什么别的好办法，她们恐怕还是得将希望寄托在宾利先生身上。
要说玛丽安娜不失望那一定是谎言，但她没有因为失望而沮丧。在失望这件事上，她已经相当有经验。
庞塞特小姐将她从起居室拉出来，两人上楼到了玛丽安娜房中，并肩在床上坐下。庞塞特小姐好像要给予安慰和勇气似的紧紧握着她的手，玛丽安娜浅浅一笑：“不用担心，我很好。”
庞塞特小姐却面色凝重，这样严肃的神色出现在她的脸上，让玛丽安娜都忍不住为她感到担忧起来。她困扰地思考了一会儿，忽然问道：“米娅，我一直没有问过你，如果真的和宾利先生结婚，你觉得自己会幸福吗？”
“是什么让你产生了这样的疑问？”玛丽安娜惊讶地回答，“我当然会高兴。”
庞塞特小姐皱眉：“我的意思是，你会为自己的人生感到值得吗？”虽然对于伍德布里奇先生的评价感到十分气愤，但她仍旧免不了因为那句“出卖身体和出卖灵魂哪一个更痛苦”而动摇，“你成为了宾利夫人，就要永远扮演一个虚假的自己，虽然就此逃脱了拉德威，得到了舒适的生活环境，但你会不会反而觉得后悔？”
玛丽安娜望着突然感伤柔软起来的朋友哭笑不得：“我不得不提醒你，我还没有得到宾利先生的求婚——”
“这是在假设！”庞塞特小姐拧了一下玛丽安娜的小臂，“回答我的问题！”
“那么我的答案是严格说起来，我也不是要永远扮演一个虚假的自己，至少睡觉的时候——”
“你不是不懂我的意思，亲爱的米娅，”庞塞特小姐眯起她那双上挑的眼睛，“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把握。”
玛丽安娜：“……好的。”
她自己其实之前就察觉到了，伪装也是分表面和内里的。或许她可以伪装表面的性情和举止，在礼貌性的谈吐上模仿贝内特小姐，然而一旦触及到内在，触及到那些她真正有过自己的思考、在意而且希望展现自我意识的事物——比如说曾经短暂与达西聊过的书籍——她就对伪装感到抗拒和厌恶。
肤浅的伪装或许可以维持，但从里到外伪装成另一个人却令人难以忍受。
不过或许她本来就不必要伪装自己的内在。
今天上午与宾利先生一起从宾利小姐的房间离开，两人并肩下楼时，她与宾利先生有过短暂的默契。玛丽安娜不记得那时自己戴上了伪装，却仍旧感受到了微妙的进展，这让她觉得或许不需要伪装，也能获得宾利先生的青睐——或者说不伪装反而更加有利。
于是在庞塞特小姐去藏书室找伍德布里奇时，她在起居室里做了一个试验，小心地尝试着展露与贝内特小姐不同的性格，结论是——
暂时还没有结论，因为没过多久，她就被庞塞特小姐拉走了。
现在庞塞特小姐反而提起这个问题，玛丽安娜想了一会儿，回答：“或许。但我认为我没有选择，凯蒂。”
就算真的要从里到外扮演另外一个人，就算这样做会带来痛苦，她也不认为自己有别的选择。
“听到你这样说，我非常伤心，”庞塞特小姐安静片刻，看着自己的朋友说，“你要亲身经历，恐怕会比我伤心难过一万倍。”
玛丽安娜笑起来：“但听到你这样说，我却很开心。”她见庞塞特小姐抿着嘴不说话，于是半开玩笑道，“但很有可能，我会爱上宾利先生，并且心甘情愿地扮演他喜爱的那个人，毕竟他是一位可爱的绅士。而你知道，爱情的力量总是伟大的。”
“谢谢你安慰我，亲爱的。原本应该是我安慰你，但我现在想不出任何安慰的话，它们让我觉得无力而厌烦。”
“不，比起安慰，我更希望你严肃对待我说的话。爱上宾利先生——谁也不能保证没这个可能，对吗？”玛丽安娜强调道。
“可爱的宾利先生……”庞塞特小姐打量着玛丽安娜的神色，“你真这样认为？”
玛丽安娜抬起下巴：“当然，可能性永远存在。”
她像是要说服自己似的，斩钉截铁地说完，然而几乎是同一瞬间，脑子里却忽然闪过一位穿黑色长外套的先生的身影。他身材高大，长相与如今流行的漂亮样貌并不相符，但玛丽安娜记得他线条端庄优雅的侧脸，戴着手套也显得修长的双手，和长外套下露出来的黑色西裤包裹住的劲瘦小腿。
这个画面让她愣了一下，蓦地对自己刚才的回答感到后悔，同时又为自己这份后悔而感到惊讶。
庞塞特小姐摇头叹了口气，没有注意玛丽安娜脸上奇怪的表情，只是一下仰面倒在床上：“虽然我不认为你会爱上宾利先生……但是，让我们怀抱希望吧，不管它有多么微茫。”
***
那微茫的希望是否存在暂且不提，同一时间，在伦敦费茨威廉伯爵府的棋牌室里，达西与费茨威廉上校商定了为上校谋职的计划后，表兄弟放松了心神聊天，不知怎么地就说到了玛丽安娜。
本来话题与淑女们无关，但在场的两位绅士都收到了姨妈的信，信中让他们前往罗辛斯花园一起过复活节。而费茨威廉上校随口打趣，说一半是为了复活节，一半是为了让达西去看看他们的表妹安妮，这话头就顺理成章扯到淑女与婚姻上去了。
“姨妈出于对安妮的爱而苦心孤诣，有的小姐却被家人百般算计，真是命运之手的捉弄。”费茨威廉上校靠在单人沙发里，一边喝酒一边和表弟分享最近的小道消息，他已经喝了不少，说话也不那么利索起来，“比如有一家小姐，啊，原本也算是个体面人家，谁知道父母早逝，那个唯一的兄长又酗酒嗜赌，结果做兄长的不仅将家财挥霍一空，甚至要把自己的妹妹卖给一个赌桌上认识的商人，拿卖妹妹的钱还赌债——那商人还曾经殴打妻子致死，做兄长的却满不在乎，这是不是骇人听闻？世上真有这样肮脏的事呢！”
达西一听到酗酒嗜赌就皱起了眉，他说：“如果那位小姐成年了，就可以自己选择婚姻，想必不至于把自己送到一个酒鬼杀人犯的手下。”
“你与那些罪恶打交道太少了！别说那位小姐还没有成年，处于兄长的监护之下，就算成年了，哈！成年了就高枕无忧？你瞧着吧，做兄长的可以轻易将那买家放进门，不用发生什么，就是没发生什么，只要散播些流言，就足以毁掉一位小姐的清誉，让她不得不嫁给对方啦！”
“那兄长是一个恶棍，他辜负了家族和亲人。”达西脸色沉下来。
“可不是嘛！达西你说，好歹也有一个男爵的头衔，继承了家里的财产，为什么不仅不珍惜，还要做下这样的恶事？”
达西绷着脸没有说话。
费茨威廉上校一口气喝干了杯中的酒，带着气拍到身旁的小桌上，几乎是吼起来：“像我这样没有继承权的人还要拼命奋斗，把生命都抵押出去，才有可能得到他们轻轻松松就拿到的东西呢！那些不思进取的继承人，真是可恨！”
或许是出于习惯，或许是因为某个念头，达西即便靠在椅背上也显得有些僵硬，他沉默了片刻，有些平板地安慰道：“你的职位不会有问题的。”
“噢噢，没错，这件事真的多谢你了，达西，”费茨威廉上校有些醺醺然道，“但凡我能帮上你什么，你说，无论什么，你只管说出来——当然，我这个表兄在钱财和人脉方面都不如你——”
“有一件事你现在就能帮忙。”
“噢？还真有？说说，快说！”费茨威廉上校兴奋地挥舞着手臂。
达西两手放在沙发扶手上，转头看着自己的表兄：“你刚才说的那家人，到底是哪一家？”
费茨威廉上校说的故事太耳熟了，他最近正好认识了一位男爵家的小姐，同样还未成年，她的兄长同样酗酒嗜赌，同样家财在赌桌上消失得一干二净，同样不是什么对妹妹负责的好兄长。难道故事里的就是道森一家？理查德·道森竟然打着将道森小姐卖给一个酒鬼、赌棍、杀人犯的主意吗？不，最好不是——
“噢，就是那个，那个道森家啦！”达西脑海中震响了一声，费茨威廉上校毫无所觉，“那位小姐叫——安娜·道森，好像是这个名字。”
“是玛丽安娜·道森。”达西说道。
费茨威廉上校连连点头，又嘟囔着说了些什么，起先含糊不清，达西也没有分神去辨别。念叨了一会儿，费茨威廉上校忽然大声说：“你说是不是，达西！那个不知感恩的理查德·道森，就该取消他的爵位！回收他的庄园！把那份荣耀留给真正有道德、有才能的人……啊，可怜的安娜·道森小姐，她该怎么办呀？”
达西：“玛丽安娜·道森。”
“噢对，玛丽安娜·道森，太可怜了——如果是我，我就不管不顾，先傍上一个有钱有势的先生。脸面啦，道德啦，这时候通通不顾了！出卖灵魂也要让兄长的计划破灭……达西你恐怕是不能接受的吧？你向来看不惯这些弄虚作假的算计——”
他看不惯吗？达西思忖，一个出卖灵魂、弄虚作假的人是可悲可怜的，但又是可笑可恨的。一个人如果连灵魂都可以出卖，那不就是亲手摧毁自己作为人的基本吗？出卖灵魂的人也是一个卑劣的、不值得尊敬的人。
然而他还记得，道森小姐是一座孤岛——
“她身处极困难的境地，假如她真的出卖灵魂，”达西低沉的声音道，“那么该受责难的也不是她。”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