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EACH PIECES(自我独白) ...
-
>>
我有一只斑鸠,小斑鸠
蓝色羽毛蓝色眼
黑黑的脚爪尖嘴喙
囚在笼里跳不停
我有一只斑鸠,小斑鸠
白日睡觉夜里醒
我要他安静他偏吵
叽叽喳喳唤不停
我有一只斑鸠,小斑鸠
我生起气来把他捉
他伸出尖嘴将我啄
叽叽喳喳喳叽
簌拉拉拉拉簌
两只双手血淋淋
我有一只斑鸠,小斑鸠
蓝色羽毛蓝色眼
黑黑的脚爪尖嘴喙
夜里睡觉白日醒
不再喊来不再闹
A-SIDE
他行走在黑漆漆的甬道,皮靴轻叩光滑冰冷的石板砖,嘀嗒、嘀嗒。小姑娘抱着玩具布偶在前方的光亮处等他,背对着甬道口,回过头不满的冲他嘟嘴。
“走得真慢~”小姑娘说。
他好脾气的挠挠头。
“抱歉……”
出了甬道就是集市,小商铺棱次栉比簇拥在狭窄的街道两旁,笔直向前不断延伸。他们扎进熙熙攘攘的人堆,每前进几步都会撞上一个人的肩膀。小姑娘个头比较矮,撞上的往往是对面人的手肘,他见状微微蹙眉,把小姑娘圈进了自己胳膊里。
路过水果摊时,小姑娘停下来,望着被堆得高高的五颜六色的果子。眼神里流露出渴望:“我想吃苹果~”
守着果摊的是个年近四旬的中年妇女,微胖,神色和蔼笑颜睦睦。她见到小姑娘的表情,就知道生意来了,赶忙走上前招呼:“要买水果么,现在正特价噢~”
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那样的谄媚相对于他往日的生命是陌生的,但小姑娘正等着,于是他清了清嗓子,问:“苹果,我要买苹果,请问多少钱?”
苹果买完了,递上钱以后换来满满一整袋,纸袋子裹着,从开头处高高隆起,露出一个红色的小山尖。
小姑娘从小山尖的尖头上取走一个,擦也不擦就塞进嘴里大口咬。
“还是回去再吃比较好,不洗不卫生。”他絮絮叨叨像个老头。
“吵死了啦,这样吃也不会生病,人家才没那么脆弱。”小姑娘说,一边抬起袖角抹了抹嘴角旁渗出的汁液。
走过杂货店时,小姑娘又说要吃棒棒糖,他也给买了。出了门来,小姑娘早已把吃剩的果核随便丢在地上撕开糖纸,开始舔新买来的那根又圆又扁的红绿色糖果。
“晚饭吃什么?”小姑娘问,棒棒糖含在嘴里发出兹兹的吮吸声。
“看你想吃什么?”
小姑娘歪着脑袋想了半秒,“蕃茄肉酱面吧,你做的味道还不赖。”
“好。”
“但甜点我要巧克力布丁!”小姑娘又说。
“好。”
他满口答应,小姑娘兴奋起来。
“真的?那可太棒了,我们走快点,等会儿还要赶地铁呢~”说完,她蹦蹦跳跳向前跑,把他慢慢丢在身后。
地铁埋在地下。这听起来似乎是句废话,但这个城市的地铁比别的城市埋的要深,深许多。别的城市只要踏过200多格阶梯就能到达的地下通道,在这个城市里被延伸至了500多格。
597格。他走下最后一格阶梯时,那么想。
地铁还未进站,时逢上下班高峰,候车道都是人,密密麻麻。像蚂蚁,像蝗虫。有的站,有的坐,有的交谈,有的沉默,有的看报有的瞌睡,有的靠在一起相亲相爱,有的对扯衣领相互厮打;
黝长黑魆的隧道好像无底洞,往左望不到头往右瞧不见尾。风从不知某向的其中一个方罐进来,拍打着小姑娘的裙角。
她今天穿一条红色连衣裙,不短也不长,正正好好过膝盖。脚上蹬着前几日在大商场打折时看中的黑色羊皮长统靴,银白皮钉,黑色的鞋带从正中穿过交叉,在最靠近膝盖的部位绑了一对端正漂亮的蝴蝶结。
风很大,连衣裙和羊皮靴起不了多少作用。小姑娘缩着肩膀来回跺脚,以此减轻寒风带来的冲击。
他在心里默默叹气,当即脱下身上的毛外套为她披上。
小姑娘哈着气,脸孔冷的缩成了一团。
“车来还要多久?”她问。
他看了眼头顶时刻表,上面显示列车还有1分钟进站。
于是他回答,“还有1分钟。”
小姑娘听了皱眉,“真是……慢死了…”
话音刚落,广播里就传出‘列车即将进站请各位乘客退至安全线以内’的警示语,说完一遍后再循环一遍。
他拉住小姑娘的手提醒,“进来点,车要来了~”
小姑娘的双脚刚好踏在安全线,没有超出范围。但她踮着脚尖,一会儿前倾一会儿后仰,看上去重心不稳摇摇晃晃。
“没—事——”小姑娘拍开他手,似乎又接着说了些什么。但列车进站,切断话音。
他没能有听见。
列车进站的那一刹那,他突然觉得眼熟:刀一样的气流割过脸庞;身旁人衣裾翻滚,宛如波浪;发丝张扬,一缕缕盛开在空气;嘴唇张开后闭合,闭合后又张开。
好像在什么地方看见过,一样的场景相似的地点完全不同的人。
有一只冰凉的手伸过来碰了碰他手心,他回过神来,低下头。小姑娘正在一旁看着他。
“在想什么呢?史塔克,我叫了好几次你都不理睬。”
“噢噢~抱歉”他露出一个生硬的笑,“刚才走神了。”
“别走神了,车来了,我们上去吧。”
“好~”他答应着,跟在小姑娘后面上了车。
车门在他身后合拢,回过头的时候,他透过车窗看到了一抹蓝。纯净的仿佛天空一般,微弱的闪耀着光芒。
那抹蓝色来自一个青年,是他发丝的颜色,从车窗里看过去似乎连他的眼珠都是蓝的。
这真奇怪,明明光线那么暗,什么也看不清。他想。
他凑上前,把手贴上玻璃窗想再瞧个究竟,但列车已经启动,把眼见一切全部融成了斑驳的色块……
B-SIDE
警笛还在远处呼啸时,他已结束工作。三个人、五把枪,其中一个风衣内暗藏两柄小刀。
血迹凝固在污水积郁的窄巷里,还散出几点溅上他的脸。
他‘啧’了声,随后抹去。
警车停下来时,他已安全撤离,悄无声息的好像一头猎豹,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来到大街上的时候他收紧了皮衣的领口。
今天真他妈冷。他想。工作完成,等下去哪里消遣好呢?
这么想着的时候电话突然响起,他瞧了眼号码觉得并不想听就直接摁掉。
十字路口不幸红灯,他停下来等候。总的来说,在这一方面他勉强算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手机还在口袋里不停的响,调了静音档所以此刻在口袋里蹦得正欢。
他觉得再这么任由它蹦下去,口袋似乎有被蹦穿的危险。于是当绿灯亮起时,他终于接听。
“干嘛呀~”他冲手机的另一头吼,“我不想听你打打打,打什么打。”
音量不小,但也算得上适中,只有少数几个迎面交错的人转身用诧异的眼光回望过来。
陌生人的注视令他感觉焦躁,他继续对着电话另一头的人撒气:“看看,都是你个混蛋害得,我被别人当成怪物一样看。”
骂了一会儿,对方开始说起正事儿,他的音量慢慢减弱。
“嗯、嗯,好、好,~知道了。”他回答,语气漫不经心。
行到第二个交叉道时,他突然想抽烟。摸索了下口袋找到一枚打火机,却没有烟。交叉道的上行道的角落旁正好有一台自动售货机,他于是走过去买。
硬币塞进去,东西反馈出来,有付出就有所得,实在公平有道。
买完烟不幸再度遭遇红灯,这一回他索性坐在路旁的栏杆上慢慢等待。
对方问到这一次工作的细节,因为问得过于详细他忍不住恼火:“唧唧歪歪你烦不烦,反正我最后都摆平就是了!”
分贝超标,所有路旁等待的人这一回都转过头朝他行注目礼。他一怒之下挂了电话,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新选择的方向通往这个城市的地下通道,地下通道里有100年历史的陈旧地铁。因为陈旧故而埋的比其他任何一个城市的都要深,597格阶梯是必须走过的全部数字。
他不喜欢坐地铁,就是因为这一点,但这一回他耐下性子慢慢走。
阶梯尽管长,但真走起来也终归会到头。他到达车站时,地铁刚好进站,于是赶忙跟进。
距离高峰时间还有一段距离,他有幸捞了个空位来坐,靠近门口。一天奔波令他有些疲倦,他蜷在座椅上昏昏欲睡。
睡意袭来时,他脑海中突然浮起一个断断续续的旋律,似乎是一首老歌,或者一首童谣。
总结一句,反正是什么老派的东西,他不常听。
他试着哼了几声,有几个音略微走调,但总体说来没有差。记起旋律以后,他又试着回想歌词。
起头似乎与动物有关:猫,不是;狗,不是;鹦鹉…鹦鹉……鸟。
我有…一只……他哼哼,…鸟……。
不对,少了一个音。他继续回想,在记忆深处仔细搜刮。
——喂,葛利。见过西班牙的天空么?
记忆里有人那么问他。
——见那玩意儿干嘛。
——西班牙的天空…很蓝。听说那里的蓝才是最纯粹的,打个比方的话,就跟你的头发一个样。
——啊?
——对了对了,还有人说西班牙人给上帝献祭物时一定会用斑鸠,蓝色的斑鸠……
……斑鸠…斑鸠……他回味着这段记忆的最末两个字,对了,是斑鸠。
想起以后他接着往下哼:我有一只斑鸠…小……斑鸠,蓝色羽毛…蓝色眼……黑黑的…脚爪……尖嘴喙,他停下来。
尖嘴喙…尖嘴喙……尖嘴喙后面是什么,又想不起来了。
音节中断,他被拖入了浅眠。
有阳光在他的梦境里铺展,他坐在阳光下,背靠着冰冷的墙。身旁有人低垂着脑袋正在擦拭手中的武器,黑洞洞的枪口冲向地面。
那个人一面擦,嘴里一面轻轻哼着歌谣。
我有一只斑鸠,小斑鸠
蓝色羽毛蓝色眼
黑黑的脚爪尖嘴喙
囚在笼里跳不停
………………
他睁开眼,列车刚好到站。
车门外黑压压人群一大片,像蚂蚁像蝗虫。
他站起身,抖了抖外套下摆。打哈欠的时候,车门洞开,他伸着懒腰走出去,全然不顾周遭人愤满的目光。
下客流结束以后轮到上客流,他回头望见那片黑压压的蚂蚁或蝗虫簇拥着浓缩进他方才走出来的那口小罐子里,不由挑起嘴角,溢出一抹嘲讽的笑。
车门闭合,他突然看到有个人双手紧贴车窗,正从另一头紧紧盯住自己瞧。他的脑海里又涌现出方才那首被中断的歌谣,现在他觉得自己终于能够把那首歌谣完整的从头唱到尾,唱个一整遍。但他无暇那么做,车窗那一头的人看上去似乎像个老相识,可惜光线惨淡,他瞧不真切。
这真奇怪,我的视力一向好的出奇,这回居然连个5米开外的人也看不清。他想,有些沮丧。
正当他想凑近了再看一眼时,列车开动,呼啸着从他眼前掠过,一切即成过眼烟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