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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漫长的搜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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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想起这一段经历,我总是无法详细地回忆完整。过于剧烈的苦痛总让我在中途放弃,进而试图忘记,忘记一切。
和菲特拉会合的时候,时间还是正午。太阳猛烈得吓人,这种天气下,吸血鬼是没法出来的,除了晨钰和菲特拉。这时菲特拉戴了巨大的宽边帽子,裹了一件宽大的黑大衣,我看到他的时候几乎认不出来。
见了我,他话也不多说,给了我一个安慰的拥抱,就指引我去看他们刚搜索到的痕迹。
“那是路莱尔的衣服碎片,他们是从这个方向走的,看样子并不乐观。兴安岭是个神秘的地方,从千百年前就有一股干扰力量,我没办法用精神力联系他们。欧威尔选择这个地方怕是这个原因。我们一定要争取在天黑之前找到他们!我们现在唯一的优势是有为数不少的忠心不二的人类仆从可用,到了夜晚我们的优势就没有了。我们一定要赶在欧威尔之前把人找到!”
菲特拉拉着我,命人牵了一匹马来。我不推迟,翻身上马,菲特拉的细心总让我能得到安心。连马都准备好了,还用担心接下来的搜寻吗?
我们各骑了一匹,追踪的狗不需要了,菲特拉的眼睛和鼻子的灵敏度决不比动物低。为了预防敌人布下疑阵,引导我们出错,不少人类仆从被发散出去搜寻,空中还有直升机部队。我坚持在马上坐了两个时辰,又累又热,又渴又饿,脑袋终于一阵阵发晕,身体也开始抗议我的糟蹋。
我在马上吃了一些东西,水也喝了一大瓶,才感觉又有了一些力气。问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我已经失踪一个星期了!一个星期不吃不喝,要我是普通人,离死不远了。
其实也没差,晨钰生死不明,不知踪影,我又能好得到哪里去?
焦躁,痛苦,担忧,自责,愤怒……种种负面情绪击垮了我的骄傲。没日没夜地坚持搜索,在树木茂盛的山林中跋涉,有些地方马没法过去,我们只好舍弃了坐骑徒步而行。两个日夜的穿山越岭把我们一行人都拖成了野人。以前嫌弃中国山林少,现在反而怨恨她的树木过多了。
情况越来越不乐观。不时发现吸血鬼的尸体,有欧威尔的追踪部队,也有晨钰的亲卫,我们数着数着,到发现第六具亲卫的尸体时,所有人的情绪都异常低落。晨钰的身边只剩下四人,还不到带走的人的一半。前方的树木越来越稀疏,到后来几乎只有低矮的灌木丛。我的心越来越沉,这四处空荡荡,一路寻来到处可见的参天大树完全不见踪影,根本没有地方让吸血鬼躲避阳光,晨钰会带他的手下到这里吗?我们不会被误导了方向?
到了第三天夜里,前方探路的队伍欢呼着回报有新发现。我们终于找到了晨钰去向的线索。
一个山洞前,一棵被鲜血染红的树被剥了一块皮,露出白白的一片,惊喜的是,树皮上有一只刻得很精致的乌龟图案,看到这些,我的眼睛就红了。只有我们才知道这代表的是什么。
这是记忆。属于我们两个。
“可能是传送图!”菲特拉把手掌覆上图画,闭目感应了一会,又摇头,“不是?你来试试。”
所谓传送图,其实是一种传送信息的方法,用精神力贯注于所画的图形中,某些特定的人接触到,会接收到画画的人留下的信息。
我点头,手指描摹着树皮上的画,一些混乱的画面不断地闪烁在我的脑海中。
那是一个夜晚,有月的天空很明亮。路莱尔的脸出现,焦急地叫着什么。画面一阵摇晃,视线被抬高,也许是被扶起了,靠在我前面的这棵树上。视线下移,一双苍白的手紧紧握着一个十字架——那是“十字的辉煌”!
我忍住疑问,继续看下去。一只手掏出了一把小金刀,缓慢地剥下了树皮,一刀一刀地画上去,并非一气呵成,几乎每刻一道线条就停下休息一会。终于画完了,恋恋不舍一般抚上去。突然,一滩恐怖的血泼到了树干上,视线上移,一个陌生男子的脸出现。也不算陌生,我见过他的照片——欧威尔!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欧威尔吐出清晰的语句:“虽是见面次面不多,我们的纠缠却是很久以前就种下的果。考虑好了么?再给你一分钟,死,或是做我的人?”画面停止在这一刻。
我一拳打在树干上,碗口粗细的树干卡擦一声断裂,鲜血从指缝中漏下,手却是麻木的,没有半点感觉。然这仍不能缓解我的愤恨和担忧。
性格刚烈的晨钰,他不喜欢的事谁能够逼他?死也不可能!
月之一族死后连灰也不会剩下来,这是我亲眼见的。晨钰,就死在这个地方么?什么也不剩下?
我咬着牙,一言不发。
“前面还有发现!”菲特拉拉起我就走。
我心中又多了一丝希望,站得笔直,快步跟上去。
不知走了多久,有一个人指着一道深沟对我说着什么。往下一看,一块岩石下露出一堆整齐叠放的半枯黄树枝。
我和菲特拉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跳下了几十米的深沟。在看清那堆树枝的真面目时,我们就确定晨钰已经找到了!
没见过的人永远没法想象那是多么惨烈的景象!
三个人,不,应该说是三个已经炭化的吸血鬼,还保持着跪着的人形姿态,似乎是想阻挡阳光射入从半空伸出的岩石底部,轻轻一碰,碎掉了,风一吹,什么都没有了。我甚至认不出他们是谁。
岩石底部堆了数不清的树枝,大概斩下来的时候树枝还是很茂盛的。几乎是手脚并用,把树枝扒飞,终于露出了底下的景象。
路莱尔——可以从制服上看出来——大半个身子已经化成焦炭,没焦的地方也皮开肉裂,淤血纠结,头发没了,那张年轻帅气的混血儿脸孔已经辨不出原样,令人不忍卒睹。可是,虽然自己已经是这个样子,他还死命护着身下的东西。
我和菲特拉几乎不敢呼吸了。移开路莱尔的遗体,掀开了四件血迹斑斑的披风,晨钰的脸终于出现在我们面前。
不会错的,虽然苍白得没有血色,眼睛也闭得死紧,然而很干净,很安详,像是睡着了一样。颤抖着手试探他的颈动脉,轻微到几乎感觉不到但实实在在存在的脉动,他还活着!
我们都几乎喜极而泣。可还来不及真的流下眼泪,我们就失去语言的能力。
这周围几乎找不到遮掩的地方,从外面照射进来的光洒在晨钰的手上,皮肤开始发红,起泡,像灼烧一般的伤痕在蔓延!
我们总算知道为什么那几个吸血鬼为什么会毫不躲避阳光,以献祭一般的姿势死去。
晨钰……虚弱到就连阳光免疫力也失去?
不由多想,我们重新替晨钰盖上披风,用自己的身体阻挡阳光的照射。
上面的人也下来了,极迅速地撑起可以遮蔽阳光的物品,挡在阳光射入的方向……
我从不相信有上帝,虽然我曾经和他的信徒一样痛恨吸血鬼。但此时此刻,这奇迹一般的转折让我诚心诚意地划了一个十字。
在欧威尔设下的陷阱里,在重重包围的山林间,比一个普通人强不了多少了的晨钰居然能活到现在,虽然牺牲了所有跟来的亲卫,甚至爱说话的亲卫队长路莱尔也被阳光烧成了焦炭,然而,晨钰确确实实活下来了!还有什么比这个事情更幸运?
我抱着晨钰,脱了外套把人包得严严实实,我的呼唤并没有叫醒晨钰,让我一度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离我而去。
外面的阳光如此猛烈,像要把人烤熟似的,令我痛恨起它的不留情。
无论如何都要晨钰活下去!执念强到一定程度便成为不顾一切的决绝,我把手伸给菲特拉道:“给我咬开!”
“现在根本喂不下去!何况,”菲特拉解开衬衣的袖口,“你本就虚弱,再失血先死的一定是你!要喂也是我来。”
“不,”我阻止了他的动作,坚定地说,“我的血里本就有一半是晨钰的,还给他不是更好吗?”
菲特拉闭眼深呼吸了一口气,拉过我的手咬开了手腕的血管。可能因为不是晨钰,我痛得几乎无法承受。自己吸自己的血的感觉并不好受,血腥味也不是我喜欢的味道,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能一点一点用口渡给他。情况比从秘宫出来那次病发的情况严重,至少晨钰那时还有吞咽能力,现在我喂多少他就吐多少。最后菲特拉也看不过我的无用功,强行治好了我的伤口。
从未有过的深层次的无力感蔓延至全身,除了抱着晨钰给他一点点暖意,我什么也做不了……
这个白天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这几天的时间过得都特别慢。七夜月说,时间是最好的刑罚。我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