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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四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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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碧霄宫里群臣已经散去,千杯不醉的沈铎此刻也有些头重脚轻。
他站在凤仪殿的台阶下,望着眼前区区数十级的台阶,竟有一种不可攀越的无力感。
身后跟着的内侍,见他停了下来,以为是他不胜酒力,便上前想要搀扶他。
他皱着眉将内侍的手一把甩开,吐了口浊气,迈上了台阶。
凤仪殿内,香薰和红烛早已将寝殿烘得春意融融。见沈铎迈入殿中,一应侍女就要迎上前来为他更衣。
他满脸不耐地挥了挥手:“都下去吧。”
众侍女听到这里都面面相觑,因为按照礼制,她们本应留下来,伺候完合卺酒、彻馔喂食等流程再离开的。
项王一声令下,她们有些摸不准,是该顺着着急圆房的项王,还是按着规矩办事。
领头的侍女壮着胆子,上前问道:“大王,这合卺酒……”
沈铎一个眼锋过去,侍女立刻将还未说完的话咽下,匆忙领着身后的侍女退下,只恐走得慢了得罪了大王。
不远处,千丝拔步的紫檀床上,拓跋映彤紧张得握紧了手心。
她盖着盖头,看不见沈铎的神情,只能从他的语气判断,她的夫君似乎不开心。
为什么呢?
他不喜欢自己,不喜欢这桩婚事吗?
随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朝她靠近,她的心越悬越高。
摇晃的烛光里,沈铎看向了红帐里正襟危坐的女子。
也许是酒色袭人,也许是香薰迷眼,他深埋心底的痴想妄念又蠢蠢欲动,他无可救药的想,会不会一掀开盖头,底下坐着的是那个他日思夜想的人。
他明知这念头荒诞又愚蠢,但如何都扑不灭,他带着自己都说不清的渴望,挑起了那方盖头。
正紧张之时,拓跋映彤看见盖头下,伸出了一只指节修长,却透着劲力的手。
随着那只手渐渐上移,她又一次近距离地看见了她夫君欣长玉立的身姿,再往上是开阔健壮的胸襟,棱角分明的下颌。
还有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
她清晰地看见这双眼睛是如何一点点黯淡下去的。
可是在掀开盖头的那个瞬间,她分明在那双眼睛里,捕捉到一丝来不及消散的期望,为什么他的眼神突然就变了,变得那么彻底,从期望变成了绝望。
她很想照照镜子,难道自己的容貌入不了夫君的眼睛?
分明从小到大,所有人都不吝用最美的言语夸赞她的容貌啊。
那还会因为什么?
惶恐和不安死死抓着她的心。
她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女,她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夫君的不喜。
沈铎很想转身离开,不是因为无辜的拓跋映彤,而是因为愚蠢的自己。
现实又一次给了他狠狠的一记耳光。
为什么会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产生同样的痴蠢的念想?是不是要那个女人将他敲骨吸髓,拆吃入腹了,他才懂得回头?
恍惚间,一只白嫩的手牵住了他的衣袖。
他回过神来,低头看向他的新婚妻子。
这是他第一次正眼看拓跋映彤,他的目光停在了她噙着泪水的眼睛上,一瞬间,她所有的委屈毫无掩盖地袒露在他的眼前。
他叹了口气,其实最无辜得人是她。他放缓了脸色,解释道:“别怕,不是因为你。”
说罢,他转过身吹熄了烛火,他此刻就想做个瞎子。
在他背过身的瞬间,两行泪水从拓跋映彤美丽的大眼睛里滑落了下来。
他的答案不仅没有安抚她,反而让她更加害怕。
不是因为她,那是为了谁?谁能让她的夫君在新婚之夜露出这种神情?
她感到化不开的寒意从她的脊背漫上来。
这是不是一场还没打就输了的战役?
沈铎灭了灯后,在桌边站了许久,后背僵直着,两只拳头紧了又松。
最终,他下定了决心,走到了他名正言顺的妻子身边。
感受到一双带着热意的手伸向了她的衣襟,拓跋映彤忍住羞意,任其施为。
是不是必输的战役她已经不在意了,她心甘情愿做一只最驯服的羔羊,将自己献祭出去。
华丽的外衫缓缓落地,那双温暖炽热的手又伸向了她的内衫。
暗夜里,她强忍雀跃,第一次觉得翟衣冕服是如此恼人的繁琐。
忽然,殿外传来一声急促的脚步声。
沈铎放下了轻解罗衫的手,第一反应居然是松了一口气。
一声急促又嘹亮的“报——”划破了静谧的夜空。
拓跋映彤充满了失望,但她知道此刻绝不是使小性的时候。她匆匆拢好衣衫,借着月光走到案桌前点上了烛光。
沈铎侧目凝眸看了她一眼,而后便正襟坐到了桌前,朝门外唤到:“宣!”
一个传令史推门快步冲了进来,跪下磕了一头,立刻吭哧带喘地报出了军情:
“报大王,今日子时,宋、齐、魏三国联手冲破南境防线,三个时辰内,连下蒲门,冯栩二郡六城,如今正围攻孟津郡。孟津郡仅有五千军役,郡守告急。”
映彤听罢心头一慌,这宋、齐、魏三条老狗果然不干人事。
之前吃里扒外瓜分了韩国,如今又浑不顾上月刚签署的北境停战盟约,趁着他们大婚,在大项防守最为松懈的时候,前来进犯。
如今先机尽失,该如何是好?
她心里一乱,自然看向夫君。
之见沈铎双眸微眯,面色仍是镇定自若,开口连下三道令:
“立刻传令长门、库里二郡,各调兵五千,于两日内支援孟津郡;
立刻宣丞相,大将军,郎中令觐见;
立刻传信太尉,令他守好函谷关,以防贼犯声东击西。”
三条指令依着轻重缓急逐一发布,不过电光火石间,从进攻到防守,沈铎竟安排得样样俱全。
作为犬戎公主,三年来,沈铎的事迹已经听了无数遍。但终究百闻不如一见,今时今日,她才晓得那些事迹,没有半分虚妄浮夸。
看着那挺拔伟岸的背影,她忍不住将手放在了胸口,以压抑住自己那颗狂跳的心。
突然,沈铎转过身来,她来不及收回自己的炽诚的目光,羞得双颊微热。
沈铎避开她的目光,安抚道:“非常之时,还请夫人见谅,早些休息,我先走一步。”
她咽下心中的失落,看着沈铎说道:
“大王是把我看成那些没有见识的女子了吗?如今我只恨自己一届女流,不能上阵杀敌,亲自守护大项,如何还会心生怨怼?
你且安心去,我会同红药姑姑一起,守好碧霄宫,做你最忠诚的后盾。”
沈铎深深地看了眼前人一眼,心里的愧疚又多了一分。他点了点头,想开口又不知能许下什么,最后还是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拓跋映彤看着他一闪而逝的身影,终究还是掩饰不住自己的心酸,落下泪来。
不久,听见殿外的脚步声,她用力擦去了脸上的泪水,问道:“来人是谁?”
殿外侍女通传到:“谢尚宫请见。”
她嫁过来之前,就知道红药姑姑对于沈铎意义不凡,自然不敢怠慢,连忙整理下妆容,将红药请了进来。
红药此番前来,并不是为了抚慰新妇,大项的女主人从来不该是个软弱之人。
她的目的有二,一是替沈铎和大项考察拓跋映彤,二是同她一起商量应对之策,前朝和后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前方战事吃紧,他们后宫更应做好表率,安抚人心。
听得侍女传唤,红药走入殿中,看见夫人眼角虽有淡淡泪痕,面上却无惧色,一双眸子冷静又沉着。
一见她来,映彤立刻上前相迎,行动间步伐极稳,年纪虽小,已颇有六宫之主的气势。
红药淡淡一笑,就要躬身见礼,映彤忙伸出双手托住:“姑姑,不必多礼。事发突然,姑姑不来寻我,我也要去寻姑姑。”
边说着,她边引着红药来到了案前坐下,等侍女布好了茶水,这才开口。
“夜深露重,劳烦姑姑亲跑一趟。映彤也不兜圈子了,如今大王在前方奋战,我绝不愿做个闲人,如何安抚后宫,稳定家眷,姑姑可有高见?”
话一说完,她心里纠结的情绪突然间就解开了。
纵使夫君暂时不喜欢自己,又或者心里有了别人,那又怎么样?他们的婚事是天地万民见证过的,谁也抹不去。
她只需行好作为夫人的本分,日久见人心,她有一生的时间来让夫君来发现她的好。
遗憾的是,很多年后,她才明白,人心是最没有公道可讲的。
廪都五十里外。
前项已集结十万大军,军帐里,沈铎已着好戎装,准备连夜率军杀向前线。
沈铎伸手拿起架上的长剑,将它佩在腰间后,转身向外走去。
帐外,谢允丞看见沈铎的身影走近,忙掀起帐帘。
二人正准备往阵前走去,前方又跑来一个令官,一声急促的“报——”紧接而来。
沈铎盯着令官,面沉如水,只盼不是函谷关外出了事。
“报大王,今日寅时,函谷关外失守,单太卿殒命,谢夫人被掳走,仅余单小将军领一千兵,据旧城仓库死守。”
听见即将临盆的妻子被掳走了,谢允丞双目赤红,混身颤抖,他反身跪下,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大王,允丞愿领前锋队长之职,不破宋齐魏,势不归还!”
沈铎握着剑的手青筋暴起,他冷眼直视前方,“准!传令下去,大军即刻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