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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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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又行了半日,卯月终于撑不住跌在了地上,刘夫人扶着她躲到了一个废弃的马车里休息。
“你在这待着,我去找些水。”刘夫人交代道。
卯月点了点头,透过窗口目送夫人走入乱尸中。
突然,前方传来了一阵淫邪的笑声。
“哟,这儿还有个小娘子啊。”
卯月面色惊恐朝前方望去,发现不知何时来了一伙山匪。
这是群地痞流氓,乘着乱世四处流窜,连当面打劫都不敢,只专门在死人堆里捡宝,美其名曰“二过筛”。
她看向夫人,正要出声,就对上了夫人满面泪痕的脸。夫人看着她,满眼决绝地摇了摇头,制止了她出声,而后便头也不回地朝反方向跑去。
不!不!卯月张开了嘴,无声呐喊着,看着夫人转身,她目呲欲裂,心神崩摧,一股鲜血从她右肩伤口迸出,就这么晕了过去。
“哈哈,还敢跑,哥几个追啊!”为首的流氓露出了猫捉老鼠的戏谑,连同手底下几个人一起追了过去。
没跑出两步,夫人就被扑倒在了地上,借着便是裂帛声,尖叫声,□□声,声声不止。
不知过了多久,几个汉子一脸餍足地从刘夫人身上爬起来,为首的拿起了一根金梭,将它对着阳光看了看,露出了贪婪的笑。
太阳渐渐落山,卯月被右肩的伤口疼醒,她晃了晃因为失血过多而晕眩的大脑,记忆涌了上来。
“夫人”她惊呼一声朝窗外看去,外面弥漫着诡异的静谧,哪里去寻夫人的身影。
她扒拉着门框钻出马车,绕开脚下的尸体和杂物,跌跌撞撞地往夫人消失的地方跑去。
不远处,她看见一具衣衫不整的尸体,直挺挺地躺在路边,浑身的青紫和血迹诉说着生前遭受了怎样的蹂躏。
“不,不!”她摇着头跑了过去,泪水从她眼眶中甩落,砸在脚下的焦土里。
“夫人,夫人,你醒醒啊”,卯月用颤抖地手拢起夫人胸前破碎的衣襟,扑倒在凉透的尸体上。
“夫人,夫人!啊——”她的哭喊声一出喉咙就被风吹散,同无数横死的冤魂一道,飘荡在这片焦土上。
忆起往昔的点滴,伤痛和仇恨在她胸口激荡,她只能一下下捶地,宣泄心中的痛。
如果不是为了照顾她,夫人不会走到这里,如果不是为了引开那群山匪,夫人更不会死。
为什么死的不是她?为什么刘夫人这样的好人不得善终?
这该死的世道,该死的战争,为什么总是让无辜的人承受苦果?
她正哭的头晕目眩之时,忽听得远处有马蹄声,她的心本能地提到了嗓子眼,继而又觉得心灰意冷,大不了一死就是,下去和刘夫人作伴。
她循声望去,只见两人纵马而来,其中一人马背上还驮了个人。
她觉得这两人的轮廓极为眼熟,便壮着胆子眯起了眼睛打量。
来人竟然是从梁国一路寻来的何平和野芒。
她面露讶色,距离上次从他们手中逃走已经两年了,他们竟然还没有放弃寻她?
她对大官人竟如此重要?
他们又是怎么寻到这里来的?
等她看到何平手中握着的金梭,以及他马背上那个方才侮辱过夫人的山匪,她眼中的疑问隐去,漫上来无穷无尽的恨意。
她指着那个山匪,抬起头看向何平问道,“他的同伙在哪儿?”
“回娘子,他们不肯配合我们寻找娘子,除他以外都被我们杀了。”
“很好。那把他也杀了,我就跟你们去见大官人。”
马背上的山匪听到这里,剧烈地挣扎起来。他手脚被缚,口被塞个严实,如何挣扎也不过蚍蜉撼树一般。
何平正要挥剑斩下山匪的头,卯月又出声拦住了他,“把剑给我,我来。”
何平将山匪扔了下来,又双手将剑递给卯月。
卯月提剑朝着山匪走去,一剑刺穿了那恶徒的心脏。
夫人,卯月为你报了仇。
滴血的剑尖落在地上,心力交瘁的卯月再撑不住,两腿一软再次晕了过去。
两月后,函谷关外。
暗夜里,一支万余人的队伍,正在前项和犬戎交接之处秘密集结。
军帐里,曾经的李毅,如今的沈铎,正稳坐中央,执笔处理军务。
两年前,谢允丞将他带回函谷关外后,红药将他体内残余的锢灵丸彻底化解了,自此,他便带着他万中无一的卓越天赋,以惊人的速度成长起来。
如今更是凭着一身强横的武艺和强硬的手腕,稳坐前项统领之位。
是的,强硬的手腕。对此最感到意外的是谢允丞。
毕竟初见之时,沈铎在他眼里不过是个为情所困的情痴。不是他看不起自己未来的主子,只是当时的沈铎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副担不起重任的样子。
没想到,短短两年,沈铎竟会发生如此变化。
军帐外,谢允丞看着沈铎投射到帐布上的剪影,又一次感叹道:这锢灵丸真是厉害啊。
因为他此时还未动过情思,自不知道被伤透过的心会经历怎样的蜕变,只把沈铎的这番变化,全都归结到锢灵丸身上。
谢允丞感叹了一番,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如今大战当前,他可没工夫想这些闲的。
他躬身行了一礼,喊到:“少主,允丞请见。”
“进。”
谢允丞这才撩开帘子进了大帐,同沈铎商议起数日后即将到来的战事。
“少主,咱们这次和犬戎的合作,不少兄弟议论纷纷,都说犬戎是拿咱们当炮灰啊。”谢允丞面露难色。
两年来,中原四国征战不休,边关上也一样炮火连天。犬戎和韩国之间的战争僵持不下,从攻防战变成了消耗战。
但马上秋天到了,贫瘠苦寒的犬戎又如何耗得过韩国呢?所以犬戎又一次向前项发出了求助的信号。
“求人就要有求人的姿态啊,咱们跟着犬戎后边打打辅助就是了,他还敢提议让咱们当先行军,替他冲锋?少主,您为什么要答应他们?”
看着沈铎不搭理他,仍在垂首批阅军务,谢允丞又问道。
沈铎放下笔,正色道:“允丞,如今各方势力都被战事牵扯,自顾不暇,正是我们登场亮相的好时候。
这一战,越是难,越要打。不仅要打,还要打的漂亮,打得犬戎看到我们的实力,跟我们平等合作。”
可是,这一仗的胜算……谢允丞看向了沈铎,对上了他那双仿佛直指人心的眸子。
沈铎看穿了谢允丞眼里的犹疑,宽慰道,“两个月前,我便派了谢大人暗中潜入韩国,离间韩国三大世家。所以这一仗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难。这一次,韩国只要前线失利,必定后院起火。”
谢允丞双眼一亮,两个月前犬戎还没来向他们求助。没想到那时候少主便已料到会有今日,还安排了父亲入韩国布置后手。
再结合自己平日同少主对话时,往往还没开口,心思就被少主点破。
他不由暗叹一声,少主真是料事如神。
正当时,帐外又有传信兵来报。
沈铎唤人进来,读了来信,冷笑一声,将信狠狠地砸在了桌子上。
他指着信,冷声嘲讽道,“仗还没打,单太尉便写信给都尉,让他不要把自己的儿子放到前锋队里。”
谢允丞听到这里心也悬了起来。
前项迁徙到函谷关外后,继续沿用旧制,单太尉和丞相一起位列三公,仅次于少主一人之下。
而且少主没来之前,单太尉和其他旧的宗室贵族相互勾连,已经形成了一股不可忽视的势力。
太尉的身份不同一般,请求又合乎情理,少主能轻易拒绝吗?
可是战斗在即,在这样的时候,把太尉的儿子换下来,军心必然涣散,少主的威信也会受到挑战。
谢允丞把自己代入少主的身份,只觉得眼前问题着实难办。
次日,曙光初照的演军场上,万军集结,准备聆听明日开拔征战的安排。
万众瞩目下,沈铎迈开步子,沉稳地走上了高台。
“明日,诸位就要奔赴战场,去打复兴大项的第一仗了。可就在这个当口,一个身份不凡之人,却耗费人力物力,百里加急地送来了一封信,要将他的儿子从前锋队里调走。”
沈铎停顿了一下,冷眼扫过下方面色各异的士兵,继续说道:
“我沈铎今日就把话说明,大项男儿流血牺牲的战场,绝不会是徇私弄权的地方。
我不管他是什么人,谁敢在我的战场上当逃兵,我就偏要将他放在最前线!”
沈铎说这几句话用上了内力,在空旷的广场上竟然也久久回响,如黄钟大吕一般敲震荡在每个人心上。
短暂地寂静过后,整个广场爆发出整齐划一的“少主英明”,震得天地都晃动了一般。
待万军重归寂静,沈铎朝令官伸手,“把前锋队名单拿来,我亲自宣读。”
果不其然,太尉的儿子正在其中,读到“单长青”三字之时,军队中一个青年攥紧了双拳,抬起头死死盯住了高台上的沈铎。
作为太尉之子,他只觉得这个乳臭未干的少主,不过是个会说漂亮话收买人心的小人罢了。
而沈铎此时也正看向了他。单长青被这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一看,竟有一种内心赤裸裸被看穿的感觉。
下一秒,沈铎便看着单长青的眼睛,念出了前锋队领队的名字。
“而这一次前锋的领队,不是别人,就是我沈铎!
中原一日不复,我便一日不休,绝不苟且偷安!誓于众兄弟同拼杀,共存亡!”
单长青愣在了原地,望着高台上那高大英武的身影,心神撼动。
语罢,沈铎最后一次环视三军,高喊:“大项必胜!”
这句话如烈火投入干柴之中,点燃了万军情绪,众军齐声同和,“大项必胜!”
山呼海啸般的音浪中,谢允丞眼眶微潮,胸中一股豪情激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