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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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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门房里,司务方才收了谢允丞打点的银子,这会儿态度稍显热络。
一见李毅来,他便交代道:“这是你外祖家的表哥,身份我也查证过了,你们就在这耳房里叙叙旧。对了,少陵公子未时下学,你注意别耽误了手上的活儿。”
走出耳房后,司务忍不住嘟喃:“跟着少陵公子,还真是肥差啊,几个月不见,这李毅高大健壮了许多啊。”
跟着的侍童也应和道:“正是,连模样都俊俏了许多。”
二人一路议论着,渐行渐远。
司务走后,李毅打量着眼前的“表哥”,心中疑惑太多,一时不知道从何问起。
就在李毅打量谢允丞之时,谢允丞也在打量着他。
谢允丞原计划着,见到李毅之后,同他演一出千里寻亲的戏码,然后再寻个理由,诓他出学宫,到时候将他打晕了直接带走。
可看见李毅的那一刻,他全盘计划都落空了。
眼前的李毅,才不是资质末流的普通人,相反他步履稳健,气息绵长,一看便是内家高手。
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表哥?”李毅带着探究喊了一声。
“你真是李攸的儿子?”谢允丞说完这句话,便毫无预兆地欺身上前,抓向李毅的左臂。
李毅闪身避开,脸上也带上了凝重。“家父正是李攸,你究竟是谁?”
谢允丞也不回他,而是再度出招,二人在狭小的耳房里激战起来。
拳风嚯嚯间,谢允丞压低了音量说道:
“这话应当我问你。李毅应该是个资质平庸之辈,绝不可能如你一般,根骨绝佳,还练出一身武艺。你易容缩骨,躲在学宫,目的何在?”
他忍不住开始怀疑,真正的李毅是不是已经遇害了,眼前人不过是借了他的壳子,潜藏在此。
李毅心中也是一惊,这人是如何得知自己原先的资质?自己易筋洗髓之事太过骇人,绝不能让他说与他人听。
若是卯月在此,只会想着将谢允丞杀了灭口,可李毅本性纯良,一时间没有下狠手,反而因为慌乱,被谢允丞拿住了破绽。
谢允丞一掌将桌上茶杯拍起,让茶水浸湿左手,他放开所有防守,乘李毅攻击他之时,一掌抹上了他的脸,将他面上的粉饰抹了个干净。
看着露出真容的李毅,谢允丞愣在原地。
李毅脸上那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教他回忆起了一个人,艳绝天下的沈星澜。
呆楞中,李毅“啪”地一掌拍中了他的胸口。
谢允丞瘫坐在地,嘴角一条血线划过,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一脸怒容的李毅,出乎意料地露出狂喜,他说道:
“不会错了,你就是我要找的人,你的眼睛生的同你的母亲一模一样。天下间除了你再不会有人生出这样一双眼睛。”
“你,你认识我的母亲?”李毅这下也愣住了。
“是的”,谢允丞缓缓撑起身子,对李毅行了个大礼,他不顾李毅的错愕,说道:“在下谢允丞,见过公子。请公子同我一起离开这里,到时候我会将你的身份毫无保留的告诉你。”
看着李毅一脸狐疑,谢允丞急忙解释道:“公子,你相信我,你的父亲不是李攸,你的母亲也不是那个罪眷。”
见李毅仍是无动于衷,他急了,进一步压低音量说道:“你是项朝人,你的母亲曾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李毅看着前倨后恭的谢允丞,一时拿捏不准,他说的话究竟几分真几分假。想到自己曾经吸收了项哀帝精血,他觉得眼前人的话虽然荒诞不羁,但也不是全然不可信。
可是,什么“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这也太扯了吧?
他思忖了一会儿说道:“这位大哥,今日我有极要紧的事在身,无法同你详谈,你明日午后有空的话再过来寻我吧。”
卯月的事在他心中是一等一的大事,一切的事情都得为今晚的行动让路。
谢允丞恨不能现在就将公子带走,但他不想拂了公子的意思,更重要的是,凭他的功夫也没办法强行将公子带走。
无奈之下,他叹了口气,躬身问道:“敢问公子今夜可需要我相助?”
“不必了。告辞。”李毅说完朝他回了一礼,便转身朝风净堂快步走去,多一秒也不肯留下。
他心中充斥着躁动,很想找个没人的地儿喊几声。
母亲,这个词曾经只存在于他的梦中。
幼年时,他也曾无比渴望了父母的关怀,见到井底暗室之时,他也期盼着揭开父亲的身世之谜,可如今有陌生人突然要帮助他揭开这一切谜题,他却本能地害怕。
是近乡情怯,还是他怕真相会改变现在的一切?
就在他心中千回百转之际,卯月正好下学回来,看见了在门外发愣的他。
“李毅,怎么在这儿发呆?“
卯月发现李毅脸上的妆容被擦去了大半,连忙看了看四周,见没有旁人,她才放下心来。
李毅听见声音,抬起头来,正撞进卯月一双莹润的杏眼中。看见那双眼睛,他的茫然和不安突然消散一空,心跳也渐渐平稳下来。
不论自己身世如何,他想要守着卯月,这点谁也改变不了。
卯月看见李毅脸色好看了些,连忙将李毅推进风净堂,又压低了声音问:“怎么弄成这副模样?可是对晚上的行动害怕了?”
李毅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支吾着摇了摇头。
卯月看他这样子,心里只当是他临阵退缩了,心中暗骂“匹夫不足与谋”。
罢了罢了,只好再费唇舌安抚他一番。于是卯月换上和煦的脸色,引他走到书房,边走边说:
“这件事开弓没有回头箭,今夜我们势在必行。其实我上回受伤,主要是因为不熟悉路线,而这回我们走的是我探过的路,相比之前安全了不少。”
李毅面上应诺,心中却暗道,卯月原来误会他了。她还不知道,不管多危险的事,只要是她心中所想,他都拼尽全力做好的,绝不会害怕退缩。
他浅浅笑着,也不去辩驳,任卯月在他耳边絮语,和卯月一起,每分每秒他都很珍惜,情愿叫她多说些,他听着就好。
接着,卯月拉着李毅走到了案桌边,指着禁宫布防图说道:“你看,玉玺应当就在这紫极殿。这也是赵王寝殿,因此殿前方的守卫十分密集,上会我便是在这儿受的伤,这一次,咱们从殿后方的慕鸳池绕行,便可以避开守卫。”
李毅一边听着,一边细细记下路线,卯月又同他细细交代了入殿之后如何协作云云,他如今神智大开,这些信息虽繁杂,他仍是记得清晰。
末了,卯月看李毅只是听着,并没有流露什么情绪,便又许诺到,“此次事成,我必有重赏。你先别急着推辞,好好想想,你要什么。”
李毅心中酸涩,他想要的根本无法开口。但他晓得要掩饰自己的心思,只点头应了是。
数个时辰后,夜色正浓时,卯月二人一道没入禁宫宫墙之中。
月光下,在赵国生活了十五年的李毅,第一次零距离地站在了这个王国的心脏。
在这颗心脏的最中央,是一片浩瀚的湖水,唤做慕鸳池。是当年五国伐项前,赵王不顾众人反对,执意引汾水修的。
慕鸳池横跨十余倾,池中还修了一座比目阁,高十余丈,将池水分为东西两池。高耸的比目阁后方,有栈道腾空,连接着赵王寝宫紫极殿。
据传,赵王夜夜都会来比目阁,在此仰观苍穹,俯瞰碧波。
此刻,慕鸳池畔,卯月和李毅拨开半人高的紫薇花钻了出来。
“我们等等攀上比目阁,再从栈道进入紫极殿。”卯月低声交代着。
李毅轻颔首后,二人潜入水中。
比目阁下,浑身湿透的二人钻出水面,开始一步一步沿着墙体往上爬。
才刚爬了一二丈,李毅忽然伸手拉住卯月,将她拖入离二人最近的梁柱旁,躲入梁柱与墙的夹缝间。
卯月不明所以,偏偏李毅又一脸凝重地让她噤声,她只好耐着性子等待着。
过了许久,阁楼上传来了脚步声。
隔着水波荡漾之声,脚步声时隐时现,他们无法判断来人的身手,只能感觉脚步声越来越近,二人愈发敛气屏息。
脚步声最终停在了他们头顶正上方的位置。
一时间气氛紧张,他们耳畔只有彼此的喘息和心跳交错着。
过了许久许久,直到二人都气息有些绷不住,那人终于动了。那人走到了比目阁的最边缘,再次停下。
接着,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划过卯月二人眼前,直直坠入下方的慕鸳池中。
黑暗中,卯月和李毅同时瞪大了双眼。
那个坠入湖中的东西,不是别的,就是卯月苦苦寻觅的传国玉玺!
比目阁上,一个高大的身影一言不发地看着玉玺入水的涟漪,湖光粼粼映入他的眼中,好似泪水满眶。
片刻后,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