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瞻雪【新年贺文】》韩燕清

9、离世

　　古璘轻叹了口气，王世安把自己的一生全都奉献给了医术。可是现在……这怎么自己就病了呢。
　　看着王世安布满了皱纹的脸，古璘感觉整个人都已经麻木了。
　　这时，古璘看见王世安好像有些动作。手上好像有什么动作。古璘立刻站了起来，一脸不相信地看着躺在床上的王世安。王世安睁开眼睛，看到就是古璘。同样，古璘也看到了王世安睁开了眼睛。王世安勉强地笑了笑，整个人都十分虚弱。他试图伸出手抓住古璘，古璘看出了王世安的意思，上前握住了他的手。王世安还在病着，虽然已经喝了药，但是因为医术问题，这点儿药根本当不了什么，声音还是有些沙哑：“古……大人。”
　　古璘吸了吸鼻子，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吓人一点，说道：“王太医，我在。”王世安欣慰地笑了笑，张了张嘴，但是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古璘能够清晰地看到王世安那滴流下来的眼泪，划过王世安满是皱纹的脸。
　　古璘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说些什么，本来心中有千万句话想要对王世安说的，可是现在还真的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可是他还没来得及说，王世安就先说了：“人老了，都……不行了。”古璘这时握着王世安的手突然紧了些，忍着要掉下来的眼泪说着：“王太医，您别瞎说，您别……”
　　“我、我先走一步……我、我相信你们……一定能‘打赢’的……”王世安说完。
　　古璘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紧紧握着的那只手，突然坠了下去。

　　古璘看着躺在塌上的人，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古璘才整个人跟失了魂儿一样的把王世安的那只手放进了被褥里。
　　古璘六神无主地出来了。站在外面的人看到古璘这么出来了就知道情况肯定不好。沈定先反应了过来，握着古璘的手问道：“王太医……”
　　“王太医……”古璘始终是说不出来最后的三个字。
　　不过即使古璘不说，在场的所有人也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大部分人都冲进里面想要看王世安最后一面，还有一部分人就这么站在外面默默地掉眼泪。

　　古璘倒在了沈定身上，沈定接住了古璘。
　　古璘虚弱地对沈定说：“你不进去看看吗？”沈定摇了摇头：“我怕我忍不住。”古璘已经无法直视沈定了，咬了咬嘴唇，小声道：“王太医……他……他……”
　　沈定知道古璘心里是怎么想的，他也体会过，他当然知道那种感受。古璘看着沈定十分镇定的表情，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你怎么这么……”
　　“这么平静是吗？”沈定问道。
　　古璘不说就算是默认了。
　　沈定抬了抬下巴，说道：“你可以看看，这些人里面还有很多跟我一样的。”古璘还真抬头看了看，确实有几个跟沈定反应差不多的，大多都是王世安教出来的学生。沈定给了古璘一个舒服的姿势，才说道：“觉得很不对是吧。其实主要的原因还是他们早已看惯了世间的生死，他们已经麻木了。所以不会太过伤心。其实……王太医这里只是冰山一角，真正因疫病逝世的太医和郎中有很多。我也见过很多，所以见到王太医就没有像你这么大的反应。”沈定又看了古璘一眼，“生死只在一瞬，人终难逃一死，看惯就好了。”
　　古璘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对了，王太医最后跟你说什么了？”沈定突然问古璘。
　　“你是如何知王太医最后与我说话了？”古璘现在正在病着，智商自然是没有那么好。
　　“人在临终前都会有想道的话。王太医当然也有。”沈定道。
　　“王太医道，‘我先走一步，我相信你们一定能‘打赢’的’。”古璘说着，充满了遗憾。
　　沈定反应不大，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古璘觉得沈定的反应不对：“怎么？”沈定看着古璘的眼睛十分认真地说道：“我只是觉得……我们一定能‘打赢’的。”
　　“这么有信心？”古璘本来是无意说的一句话。
　　但是沈定的反应却比较激烈：“当然。因为我们生在大周，所以十分幸福。”
　　古璘点了点头。

　　沈定知道古璘不适合这么寒冷的天气，只好赔罪把古璘送了回去。
　　可是送回去之后古璘却拽着他不肯走了。沈定鲜少能见到这般的古璘，好像生病时候的古璘才能这么赖人。沈定答应只能陪他半炷香。古璘抓着沈定的胳膊，问：“要有一天你也因……唔！”古璘的嘴被沈定捂上了，沈定离古璘很近，道：“不可说不吉利的话。”
　　古璘连忙点点头，然后咳嗽了起来。
　　他看着沈定，问道：“沈大人当真不怕我感染给你？”沈定拿出手帕擦了擦手，说道：“说真话，还真不怕。”古璘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等沈定重新坐下的时候，古璘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对他说道：“我觉得我没事儿了。能上前线了。”沈定把手伸了过去探了探，又摸了摸自己的，脸上的表情不是特别好看：“不可！太医道你能去了吗？安心在屋中带着就行。前方有我呢。”
　　古璘说着：“我这不是怕你一人忙不过来吗？”沈定这才明白古璘的意思，总觉得心里暖暖的。不过纵使这样也不行。沈定的态度十分坚定。古璘实在是说不过沈定。
　　只好悻悻然放弃。
　　接着两人也没有聊什么，就是这般看着对方。
　　沈定意识到现在如果不走的话已不行了。
　　于是匆匆忙忙的走了出去。

　　沈定刚出去就又被皇上召了过去。沈定只得边说皇上边策马赶过去。
　　沈定看样子皇上应该只招了自己。
　　他上前半跪说道：“臣，拜见陛下。”
　　皇上让他起来了。之后递给他一张信纸，让他看看。
　　沈定双手接过纸张看了看，脸上的表情实在是让人难以猜透。
　　看完之后沈定说道：“陛下，您这是……”
　　“王太医的事情……”皇上抹了把脸，“实在是太让人感到痛楚了。朕打算……就按照这上边说的办。”
　　沈定心道，陛下，您要是真想要这么做的话，直接做不就完了？为何与臣商量？
　　沈定彻底在大殿当中呆了一个时辰，最后终于给放了出来。

　　沈定走在空无一人的道上。他依稀记着，当年的宛平到底有多繁华，可现在却……变这般冷清。
　　他还记着，当时这儿的摊位有个老爷爷。他买的就是糖葫芦，从沈定小时候就开始卖，已经卖到沈定长大了；他还记着，当时自己特别喜欢吃糖，吃得长了蛀牙，还要吃。最后还是找了太医才治好的；他还记着，小时候跟古璘玩儿的特别好，两人一起闹，一起笑，连邻居的鸟都得一起偷；他还记着，长大之后自己还吵着要爹娘，可是明知是如何都不能再来的，却还是吵着要；他还记着，去年的这个时候，这趟街还是很热闹的。
　　各家各户挂上了红灯笼，贴上了春联。今年的新春，还真的应了那个传说。

　　沈定虽然知道自己不能过去打扰古璘，但还是往古璘家走去。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了沈定门前，问了下人古璘睡没睡着。但问了跟没问似的，沈定也就不纠结了，慢慢悠悠地推开了房门。
　　只能看到一片漆黑，为了不让古璘着凉，沈定进来之后就关上了门。
　　他朝床榻走去。这时，他听到了古璘翻身的声音。他便不敢再往前了。
　　这时，他又听见了声音，这回是古璘的声音：“沈大人来找我有何贵干啊？”沈定没办法，都被发现了也不好再退回去。
　　直径走到了床边，点上了油灯。
　　古璘赶紧拿被褥捂住了自己的脸，再问：“沈大人不歇息吗？”沈定搓了搓手，说道：“自从疫病来了之后我就不知何为歇息。”古璘突然傻傻地笑了起来：“那你今天知不知何为歇息了？”沈定点了点头。
　　“你这是……来与我歇息的？”古璘感到有些奇怪，扫了沈定全身一眼，问道。
　　沈定这回摇了摇头，说：“来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