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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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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等荣盛侯夫妇、段将军闻讯赶到府中厢房的时候。就看见段从梧守在厢房门外,神色焦急又带着点躲闪。“凌儿!凌儿!怎么了?”晏夫人听不明白报信下人一知半解的说辞,到了厢房这边看见女婿便迫不及待的开口道。段从梧看见父亲与岳丈已经进了院门,就只能压着声音对他们道“岳父岳母,你们还是一起进去看看凌弟吧……情况特殊,多有得罪,望岳父岳母海涵。”言毕,一抱拳,就往院子外面走去。
晏家夫妇赶紧推门而入。段从梧走到段将军身边时只能低下头不去看父亲那质疑的眼神。段将军的目光却瞄到了自家儿子红斑点点、晶亮濡湿的右颈和右耳。心中微震有了猜测,转身同自家儿子一道向外走去。
晏家夫妇进门的时候,晏凌已经彻底失去意识了,身上还是绑缚着段从梧骑马带他回来的那一身,口中却塞上了绸巾,进院的时候,段从梧只遣了一个小厮去寻荣盛侯夫妇,其余下人全部遣散去了别处。所以现在这个院子内外只有他们两家五个人。
晏夫人是被晏侯爷打横抱出来的,方才一进屋,晏夫人明了了事情原委后哭的背过气儿去。荣盛侯抱着夫人,出来的时候,就见立在厢房院外的段将军,以及一旁苍梧树下备好的软轿。苍梧树影幢幢,映在院墙上晦暗不明,亦如晏家此刻心境。
“段兄,今日之事……”晏侯爷声音暗哑、隐有涩意,段将军看着老友微红的眼眶,抱拳道“晏兄放心,今日从梧那小子居然让凌儿坠了马,我定好好拾掇他一顿,抱歉……这两个轿夫都是我的心腹,定能稳稳的将公子送回府上。”
“多谢,这孩子太不让人省心了……段兄,今日我们就不叨扰了,来日定登门致谢……”言毕便抱着晏夫人出了院子。后面的轿夫已经将晏公子稳稳地固定在软轿中。跟着晏侯爷一同出了院落。
轿厢被特殊秘制过,一路稳中疾行,里面愣是一丝声音没透出来。轿子里的晏凌昏昏沉沉的,只觉得脑仁像是被糊了一层浆子,浑身像着了火一样,又像浸了水,火灼灼湿溻溻的难受。少腹隐隐作痛,魄门更是有失-禁一样的怪异感。浑身都动不了,还有甚东西抵着自己的舌根,连哼唧哼唧想叫人都做不到。便再次迷迷糊糊的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次醒来时,京中世家少了一个潇洒的儿郎,荣盛侯府失了唯一的延续,晏凌弃了这一生策马挥斥的愿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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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父亲怎么上朝还未归?”晏凌拾起一块母亲备好的果子,问到。看果子的样子像是新制的品类,之前未曾见过,微抿一口,晏凌的眉眼瞬间晶亮起来,添了些神采,嗯?细腻清香,是混合着茉莉香的栗子味道。便又捻起一块,吃了起来。他醒来后,只饮了些茶汤清胃,母亲素来知晓,此时的他向来无甚胃口,不沾油腻,便会变着花样的给他准备清甜的果子。今日这一道看着黄黄软软不起眼,入口却是余味悠长。
晏夫人看着晏凌连着吃了两块新制的栗茉酥,就知道这个合他的口了。听见好儿子问他爹,却是赌气一样说到,“你父亲现在还只是没下朝,过几天他还要抛妻弃子上战场呢!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之前还说要给你……”晏夫人惊觉说多了话,便用帕子掩着口,瞥眼去看晏凌,滴溜溜的圆眼睛,透着一点情绪。
晏凌放下果子,再进了一些香汤清口。便开口说道:“母亲大人不必讳莫,我自也是有此疑问的,以为父亲会急着让赘婿进门呢……”
晏夫人看见爱子并没有对招婿之事有微词,松下一口气来。细细说到“你父亲前些日子说起北边的事,我还没往心里去,只听说是北戎出了个浑小子,能耐得很,已经归拢了北边几个大的部族,破了那边长久以来的分治状态。谁知道他胆子大得很,趁着现在势气正盛,频繁往咱们的十六州试探了。官家因为这事,近日频频召你父亲入宫呢!”
听见这话,晏凌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北边的情况,他自是知道一些的,他们这些勋贵子弟,并不像坊间传闻的那般不学无术,五岁开蒙后,大家都一起在国子监学习,小到民生税赋大到邦交御敌都是他们策论的题目。
“北边?那不向来是程家一派的势力范畴,官家找父亲去做什么?”
晏凌喃喃自语,晏夫人听得不甚真切“嗯?程家?凌儿你说的是程家吗?镇北将军程昱风上旬在边境和北戎交战之后就下落不明了,至今未有音信,所以近些天官家才频频召你父亲。”
“下落不明?是失踪了?阵亡了或是……”晏凌是真的很惊讶,程昱风此人年逾三旬,正是程家砥柱,春秋鼎盛之时,怎么会就此失踪?上面传出来的消息如此含糊,莫不是投了敌了?晏凌自己想想都笑出声来。怎么可能,那么刚正不阿,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一个传统男性。出生在理学大宗程家,自幼秉承存天灭欲,立正扶世,最是严苛酸腐,听见冲阴都污了耳朵似的,恨不得用眼睛里的刀子生剐了所有人,要不是身手上上乘,还深得官家偏宠,根本没人愿意与之交流。
“具体什么情况,你父亲也不太清楚,现在情况就是程昱风失踪后,北边程家派系混乱,与程昱风亲近的一派还在尽力寻找,关系疏远的,已经寻了程昱风那庶出的兄长,拉出来,做筏子要夺权。”
“程昱林?呵,那混世魔头,如今这也算是有些用处了。 ”
“北边那形势不安稳,所以你父亲估计真的要去北边待一阵了。”
晏凌看着自己母亲嘴角下抿,略带不满。知道母亲心中所想,一是担心父亲北去平乱,各方势力云诡波谲恐有意外;二是担心自己在未来两个月,在下次癸期到来之前,父亲来不及回来操办婚事。
而晏凌心中顾虑更甚,北戎是强盛的马背国家,近水以居,逐草游牧。崇尚草原自在的鹰,不受束缚,民风彪悍而豪放,听闻因此怀有冲气之人远比庆朝多。但是也因着自由的天性,他们遇着强者,心有尊崇,却也不愿归顺臣服。故近百年来,北戎一直都是各部割据,分而治之,互不侵扰的状态,这一下子冒出来一个天选之子,不仅打破了北边内部的局势,也打破了近百年来庆朝和北戎的强弱制衡。
“夫人、少爷,老爷回来了。”二门丫头的声音在廊下轻声响起。
“侯爷可算回来了,凌儿,咱们去迎迎你爹。”晏凌就看见自家美丽娘亲风一样的出去了。等他回过神来,连一片衣角都看不到了。
晏凌眼中笑意隐隐,起身跟上。自家父亲母亲感情好,是京里面出了名的,荣盛侯夫妇,自幼青梅竹马一同长大,至今为止,父亲身边就没有另一个贴身的人。
荣盛侯刚过了前厅,就看见身着银紫袄裙的兰娘迎了过来,挥手让周围侍从们都下去了。揽过夫人说到,“我知晓兰娘的心思,我们进去细细说来。”晏凌跟在父亲母亲身后,一同进了后厅。
落座后,下人的茶还没奉上,荣盛侯就开门见山道:“官家嘱我明日辰时启程驻北,解决北边内忧外患的形势。”
“明日?怎么这么赶?”兰娘圆目微瞪,诧异叹道。
晏凌也很惊诧,平日里外派官员大多有半月准备时间,虽说这次形势是紧急了些,但二三日还是给得的,怎么今次如此火烧眉毛。“是不是和程昱风的失踪有关?”
“确实,官家要我一定把大庆的戍北将军找回来,活要人,死要尸。”荣盛侯这才分出眼来看自己几日未见的儿子,见他神色平淡,身姿也爽利,心下略有宽慰,却也暗想此次北去定不会一帆风顺,官家暗下了口谕,若是程昱风寻不回来,他也不必回来了,此时荣盛侯极度后悔没有早早解决赘婿事宜。
当今天子尚且年少刚刚二十有二,少年天子,登宝不及五载,却将前朝收拾的尽在掌控,然而性情阴鸷乖戾,圣恩更是时常阴晴不定,此次尤为偏宠的程昱风失踪,更好像是揭了他的逆鳞,宫中的太监宫女更不知打杀了几批。
“那我现在就去整理侯爷明天出门的行李。”兰娘起身,招呼身旁的侍女跟上“你们父子好好说说话吧,这一走又不知道多长时间。今天晚上咱们一家一起打个锅子吃吧。”
“此次北行恐有变数,程昱风不会无故失踪,这后面怕是有多方势力纠葛,怕是要变天了,我明天带着母亲一同北上,你这边我却是最是放心不下。”荣盛侯心里还有一句没说出来,最坏的情形我也给你准备了后路,希望事情不会糟糕到有用得上的一天。
晏凌心中大震,联想着前两年在坊间突然出现又骤然消失的关于官家和程昱风的风花雪月话本,原本大家都以为这绝对是无稽之谈,可笑非常、坚不可信。如今晏凌心中疑惑大于震惊,不能的吧。
沥沥淅淅的小雨下了一夜,晏凌卧在榻上,辗转不能成寐,过了寅时,天光初露,他起身推窗而望,天顶上,薄云尚未完全散去,空中还飘落着浅浅雨丝。院中,湿漉漉的地上可见残红落叶了无生气。
昨晚父亲的一席话,让晏凌心中惴惴不安,总觉得,父亲还有什么事情隐瞒,但若是能顺利的将母亲带出去,他这边一个人,自是好顺势而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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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没想到,一个月半月之后的情形,却是最糟糕的那种,荣盛侯接手戍卫燕云十六州不足两旬的时候,便遇到北戎大举进犯,荣盛侯战死沙场,尸骨无存,荣盛侯夫人,在寻找丈夫尸骨的路上被掳失踪。燕云十六州彻底失守,但北戎并未进一步进犯庆朝国土,已然就地扎营,安抚流民。稳固新打下来的城池。
随这种种噩耗一同返京的还有一个楠木盒子,这个盒子被直接呈到了官家手中,大庆天子颤抖的打开木匣,只见灰白的尘土颗粒中,静静地置着一枚盈盈玉环。天子大嚎。
第二日荣盛侯府便因战事失利,失守燕云十六州,被全家流放岭南。祸不殃及已出嫁的长女晏楚,而长子晏凌身为冲阴,打为贱籍、充入教坊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