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随风迁徙

4、4

　　在家里我是长女，从小做的事情也不算少，我一直以为自己是能干的，是肯干的。可是到了这里，真的抡起锄头，一手的水泡，队里其他人都笑话我了，那会儿心里真难受。晚饭后他走过来，跟我说叫我拿个毛巾包着，那时候，我又觉得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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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天是乡下最闲散的季节，玉梅对静华说：“你这时候来真是走运了，我们那会儿，一来就双抢，站在田里，下头有蚂蝗缠着你，上头有个明晃晃的太阳，水也是烫的，一天下来，脚都胖了。”她好像在回忆，想到好笑的地方捂着嘴，又说，“嘿，你知道吗？国强第一次下地，顺手一摸，滑溜溜的，以为是个鳝鱼，拎起来一瞧，那么长一条水赤炼，当时他那个眼神，哈哈……”
　　看着玉梅用手比划那蛇的长度，静华也跟着笑，但是又觉得害怕，她怕蛇，小时候家里头她有次看见一条大蛇，第二天奶奶就死了，妈妈说看见蛇是要晦气的，等到明年开了春，她也要过这样的日子了。

　　可是不到开春，第三天，上头就来了指示，要趁着农闲冬修水利。村里的田一半在周围的平地上，一半在马家山上，都是梯田，一年下来，干干湿湿的，好多渠道都塌了，山上那个小水库也淤得厉害，就要趁这时候給修葺好了。
　　村里像模像样地开了会，分了工。生产队长给秦静华领了个师傅，是40岁的吴岁发，让她跟着他干活，这么布置了，当天下午就都上工地了。
　　吴岁发是村里干活的一把好手，就是看着眼神不大干净，玉梅在中午吃饭的时候隐晦地同静华说：“也别太亲近了，这师傅带一阵子就好了，活还是自己做出来的。”
　　静华扒了口饭，没大明白这其中的奥妙，又不好追根问底，含含糊糊地应承了。

　　上工的时候，碰上林国强，扛了锄头扁担什么的，厚布外套前襟开着，配着高高的身材竟然有几分潇洒，秦静华想到“潇洒”这个词的时候心里着慌，顿了脚步，看着玉梅走上去和他说话，不知觉就落在了众人后头。
　　忽然有人叫她名字：“秦静华。”
　　她茫茫然朝声音的方向看去，倒是林国强在叫她：“怎么走这么慢哪？不舒服啊？”
　　她跟上去，没搭理他的问题，和玉梅小声说话，问些修水库的事儿。
　　玉梅告诉她修水库还要等上几天，前阵子雨刚下完，水一时半会儿也放不干净，估摸着这两天肯定是先修下面的几条渠道，有小闸门拦着，水库放水的时候也冲不到那里，基本上是没错的。说完了她还专门转头去问几个男知青：“我说的对不？”
　　一个小个子回答的她：“玉梅姐，你都快成精了，你说的还能是错的？国强哥是吧？”
　　众人就都笑。

　　后来事实证明玉梅说的是没错的，果然是先修渠道。小队里给安排了4个人一组干活，秦静华是新手，由她师傅带着，另外又给派了两个村里的壮劳力，负责其中的一段。秦静华从前在家里，因为是长女早上睁开眼睛开始想着买菜做饭担水洗衣，除了在学校里，其他时间也都没闲着，一直以为自己能能干活，能吃苦的，可没想到就这点活把她给难住了。几锄头下去，手上就出了水泡，后来又给整破了，碰一下钻心的疼，又不敢停下来，到下工的时候，手心都出了血。吴岁发瞧见了，嘻嘻一笑：“我说城里的丫头就是不行，吃个饭跟鸟食似的，干个活跟绣花似的，就这么点点活计居然把手都弄出血来了。我说你啊，那天根七还为你把腿摔折了，你还是别干活去做个娘们儿家该做的事吧。”说完哈哈大笑。

　　知青点的饭是大家轮着做的，这天正好轮到秦静华和朱玉梅做饭，朱玉梅摘了两颗大白菜让秦静华去洗。冬天的溪水冰冷，而她的手火烧火燎的痛，原以为沾了冰水会舒服些，没想到一碰到水更痛，原来只是皮肤上痛，沾了水连骨头都觉得痛，眼泪忍不住就滚出来，烫烫的，划过脸颊，被风一吹，又变成另一种冰冷。幸好周围没别人，她拿手背抹了眼泪，提了菜篮往回走，心里头多少有点想家，却也知道只能想想，回去是万万不可能。
　　在知青点门前的高地上碰见林国强，背了一筐的草料，看了她一眼，问：“怎么啦？没事吧？”
　　她想也许是自己眼睛还红着，就扯开嘴笑笑：“挺好的。”
　　饭菜当然不可能像第一天那么丰盛，地瓜蒸饭，炖白菜，凑活着就过去了。晚饭后，秦静华洗碗，挑了一筐子的碗去溪头，灯火暗淡，连带着心境也暗淡，这才几天啊？！她这么想，大概是自己的思想还不够无产阶级太娇气了。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转过头去看，高高的身影，低沉的嗓音，递给她一块干毛巾：“把手包起来吧，碗我来洗。”
　　她说不用，却被他拉起来，自己蹲下去，说的没头没尾：“晚饭的时候就看见你连个碗也捧不住。”
　　那时候晚风就这么吹着，没有腊月的刺骨但是确实挺冷的，可是无端端的又好像也不算太冷。
　　后来林国强帮她把碗拎到知青点门前的岔道上：“就不帮你提进去了。”自己先走了一步，秦静华看着他的背影，从大变小，消失在转角。

　　朱玉梅晚上在屋里才发现秦静华的手不对劲儿，拉过来看：“怎么弄成这样啊？”
　　她把手缩回去，说已经没事了，现在好多了，可玉梅没放过她：“你知道什么呀，肯定是你使的锄头柄有问题，你自个儿手又嫩，得把水泡挑破了明白吗？要不会感染的。我帮你找范大夫去。”
　　范大夫是村里的赤脚医生，住在知青点不远的地方。秦静华看自己的手，其实不少水泡已经破皮了，她想这点小伤还去劳动人家多不好意思，何况自己刚来，这要说出去会被笑话的，就拉住她：“哎，别去，你就帮我挑破吧，拿个针，美孚灯上烤一下。”她看见玉梅不太认可的样子，又说，“今天吴师傅他们都笑话我来着，为这点事儿去找医生我觉得丢人。”
　　玉梅认认真真地移开了了洋油灯的罩子，把针烤一下给她挑水泡，一个个的，秦静华痛的丝丝抽气，全部挑完了，玉梅又拿自己洗干净的毛巾给她把手包起来，一圈一圈，扎好。灯火闪动，屋子里静悄悄的，秦静华心生感动，一句话就脱口而出：“玉梅姐，你真好。”

　　干上几天之后，手上的泡结痂了，慢慢就化成了老茧。秦静华瞧着自己的手，觉得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成果还不算差，可是因为挑担子，肩上又都破皮了，不过也算是有了经验，晚上把没破的水泡挑破，用干净的布一包，隔上几天，再痛也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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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啦，手好痛~头也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