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壹 ...
-
苦。
涩。
好难喝的酒。
即使已经将它咽了下去，那股酸气儿却还充斥在口中，几乎没有甜味的酒精有些发烫，强烈地刺激着喉间，令人倍感不适。
她忍下那难受，慢慢将杯子倾斜，轻晃起被玻璃拢住的猩红液体试图挂杯，却似乎因为方法不当，没达到想象中的效果。
“云湜？云湜？”
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李云湜才恍恍惚惚地回过了头。
“怎么了？”
那男人西装革领，虽脸上的表情模糊一片，但她却知道他是在盯着自己笑，那目光格外刺人，似是在努力将她看透。
“我刚才说的事，你同意了么？”
李云湜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心跳的节奏却在此刻没有征兆地快了起来。
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你——”
果然，厚重的红木门被突然打开，有数不清的人涌了进来，争先恐后地向她靠近。话筒快速对准了她，闪光灯亦开始工作。灰色的人影挤在一起，李云湜看不见他们说话，却能感觉有不断地声音裹挟着她。
“请问你为什么会跟陈先生在一起？”
“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呢请回答一下！”
“他已经结婚了请问你现在是在做第三者么！”
“请问两位深夜在此聚会是在干什么麻烦透露一下！”
李云湜看向他。那人就站在人群外，双手插在口袋里，用一个阴诡的笑容望着她。
她莫名觉得惊恐，那惧慌的感觉愈来愈重，直到将她轻易而又快速地吞没。
！！！
李云湜猛地睁开眼，才意识到这是一场梦。
大脑的反应那样迅速，她瞬间意识到已经过去好几年了，自己已经不在那里了，才渐渐稳下心跳，发觉自己的额头和后背都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李云湜的眼睛睁了又合，被吓出的冷汗也几乎没了，她在睡与不睡的选择间摇摆了半晌，两下尝试均不顺心，才伸手摸到了自己的手机。
屏幕亮起的瞬间，李云湜看到了几十个红色的角标。
这么多的未接来电！
她赶紧点开通话记录。
居然还都是强哥打来的！
李云湜稳定的情绪又乱了起来，她正想将电话回拨过去，又点开了同样角标大爆炸的框框想看看他有没有说是因为什么事这样急，结果，事与愿违。
——云湜，醒了跟我说一声。
——醒了么？
——还没醒？
——该醒了吧？
——妹儿啊，别睡了，大事儿。
——醒了立即回电话哦。
起初态度还算和善，到后来就......
——李云湜别睡了快点起来！
——快点给我打电话！
——醒了立刻马上回我电话！马上！
——要不我现在飞过去把你叫起来？！
——急急急！
——快点回我电话！
李云湜便再不敢耽搁，慌里慌张地就将电话打了过去。对面几乎是秒接，显然是一直在等。
“老天爷啊，你总算是睡醒了！”
“强哥，出什么事儿了！”她快被吓哭了。
“好事！好事啊！我跟你说，有个戏你知道么，女二号啊女二号！点名要找你试啊！剧本我看了，非常适合你！简直就是！简直就是为你量身定制的！太适合你了你知道么！”
话听到这，李云湜才从刚才那种几近炸开的状态里逃脱出来，但她仍旧紧张，便只听着刘强一直絮絮叨，努力消化他所说的事情。
“是小说改网大，男一男二都已经定了，就差你了。不过男二跟你没感情戏，他是跟别人对标的。总之就是，真的非常适合你，云湜，你一定要去试。”
听他一直赞不绝口，李云湜的好奇心多少被带起来了点。
到底是什么样的角色？
虽然还未开始了解，但李云湜已经开始喜欢她了。
于是她郑重道，“放心吧哥，我一定尽力。”
“好！本子我一会儿发你。不长，他们只发来了一点儿。”刘强继续说，“明天我就回公司了，后天接上你，下午咱们就去。”
李云湜回道，“好。”
她刚挂断电话，便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突地翻身下床，蹬蹬蹬地跑到体重秤前，鞋子一脱就踩了上去。
那数字疯狂闪动几下，总算慢慢停住。
还好还好，两斤。后天试戏，来得及来得及。
李云湜终于常舒一口气，等她重新窝到被子里，刘强已经将文件发了过来。
本子的名字叫《搁置》。
有点奇怪的名字。李云湜忍不住皱眉。
她点开文件，光速扫了几行，往下一划便发现到了底。
果然不长。
李云湜这才折返回去，细细品读每一个字。
她要试的角色叫程若。
叽叽叽。窗外似乎是落下一群麻雀，扇动翅膀的同时还用喙发出啄取食物的声音。李云湜知道，那是她撒在窗外的大米被它们吃掉了。
这不过片刻的声响安静下来的时候，李云湜的本子也通读完毕了。
刘强说的很对。这个角色真的仿佛是为她量身定制的。
她说不上来程若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但她觉得，这个人真的跟她很像。几乎一模一样。太适合她了。
既然这样，那就尽力一试！
不多的内容很快就被李云湜吃透。两天的时间里她调整自己的饮食，积极做好护肤，刘强接上她的时候，其实丝毫看不出她的改变。
“昨天熬夜了吧？”
李云湜一惊，从靠背上弹起来，害怕地摸了摸自己的眼下，“我黑眼圈很重？”
“不重。但是你工作一结束肯定随心熬夜。”刘强笑道，“我还不了解你么。”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的眼圈盖不住。”
“而且你心理素质差，昨天又没睡着吧？”
李云湜点点头，又躺了回去。“我紧张啊。”
“没事，不怕。咱尽力就行了。”刘强淡淡道。“这次如果不成，哥以后再努力给你滤更好的。”
话是这样说，但是好本子哪轮得到她。可李云湜还是笑了笑，说了声，“谢谢哥。”
没过多久，车就在一座酒店前停下了。
她从车上跨下来，站在大楼前抬头看着高处映着湛蓝色的玻璃，不免有些忐忑。
刘强提好东西站在她身边，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就有一个戴着帽子的工作人员急匆匆从台阶上迎了下来，问道，“是李云湜么？”
刘强道，“是。我是她的经纪人。”
“好。跟我走吧。”
刘强和她相视一眼，先她一脚跟了上去。此时也没功夫让她调整心态了，李云湜未再多想，也追上了步伐。
那人领着他们进了电梯，然后在十二层停下。门一开，李云湜就看见一众姿色各异的女生挤在门口。他们出，对面进，狭小的空间很快就被塞满了，将人送了下去。
刘强说过，是制作方点名要她来试戏的。但即使如此，前来竞争的人也只多不少。她是排在最末位的，如果有表现优异且适合角色的人捷足先登，可能便就此定下了轮不到她，但现在看来，导演似乎还没有最满意的结果。
一批批铩羽而归的演员与她擦肩而过，李云湜不敢多瞧，只觉得沿着过道越往后走人影越少，最后也不知拐了多久，才在一个房间门口停下了。
“进去吧。”
刘强推开门，李云湜颔首说了声谢谢，也侧身走了进去。
屋子里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热闹，除了架好的机器，便只有几个人坐成一排。坐在最中间的导演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样老成严肃，他先是起身和刘强打了招呼，然后又贴耳说了些什么，才回到座位上坐好，让她先做一下自我介绍。
刘强就站在导演身后，用口型比出一句“加油”。
李云湜微微一笑，仔细地报出了自己的信息。
“好。本子都看过了吧？试一下程若半夜偷吃东西被发现那一段。”
离她最近的工作人员递给她一袋薯片，李云湜接了，按照导演的要求，很快完成了表演。
“再......试一下程若的那一段哭戏。”
他没有说是哪一段，可李云湜却再清楚不过他所指的内容。
因为程若只有这一段哭戏。甚至说，她只有这一次情绪大变的时候。
起因是她的好友，也就是女一号的亲姐姐出了车祸，在医院抢救无效去世，她回到家，临睡时看见床头好友送的摆件，终于忍不住压声而哭。
但李云湜并没有想到他要看这一场戏。
或许是这超出意料的惊讶情绪外露被人察觉，导演问道，“怎么了？”
她慌忙摇摇头，很快进入了状态。
没有道具，没有床，只能无实物表演。
李云湜在原地走了几步，假装自己刚回到卧室。她以地面为床，忽而坐下了，然后抻了抻面前的空气，仿佛盖上了被子。她枕着自己的手臂，愣愣半晌，抬眼时又恰好看见了什么，然后便怔住了。
那是最好的朋友送的礼物。可现在，她死了。她甚至还没走多久，身体还躺在几公里外的医院里，仿佛只是在那里睡一晚。
李云湜的睫毛开始颤，可她不想，也不敢哭出声。她就那样缩着眼睛，强撑开时便有大颗的泪水涌了出来，晶莹而透明。
有一滴泪从她的右眼掉下，滑过山根，最后擦过眼珠流入了左眼。被这已经变凉且不算完全洁净的液体一刺，她的双目便通通一闭，李云湜紧皱着眉，终于随着呼吸颤声而哭。
“好，可以了。”
听到导演叫停，李云湜才睁开眼，用手背擦去眼泪，从冰凉的地板上站起来。
这就停了？她还没完全施展开啊。
“很好。”导演这样说道，“去外面稍等会儿吧。”
她点点头，顺手拍了拍胳膊上沾到的灰尘。周遭的环境开始从安静变得吵闹，起身时挪动椅子的声音，开门时向外走动的声音，移动机器时擦过地板的声音......李云湜就在这喧杂的背景里忽地抬起了头。
她觉得好像有人在看着自己。
她循着那方向看去，却只见导演将一直架着的手机从支架上拿了下来，然后一脸严肃地放到耳边，似是在和人通话。
“嗯，你说的不错。”
李云湜听不到他们所讲的内容，却见导演突然回过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又转过去，低笑着和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些什么。
她不敢再杵在这儿，便和刘强眼神示意了一下，出门坐到隔壁的房间去了。
李云湜有点累，干等了一会儿又有点犯困，她刚打了个哈欠，就见刘强和导演推门走了进来，两个人都带着笑，看起来相谈甚欢。
“云湜你好，我正式做一下自我介绍。我叫王天永，是《搁置》的导演。”
这话的意思是？！
“王导你好。”李云湜礼貌地回应。
“你的那滴泪，掉得很漂亮。”他慢慢说完这句话，又话音一转，笑道，“我也不多说了，下周开机，准备好进组。”
李云湜还是有些惊讶，她愣着笑了一声，就听见王天永又接道，“这家酒店的菜不错，晚上一起吃个饭，大家辛苦了。”
刘强回道，“不辛苦，多谢王导照应了。”
“嗐，好说。”他拍了把刘强的肩头，“我还有事，你们自便啊。晚上见。”
说罢，他就招了招手，推门闪出去了。
于是李云湜和刘强会心一笑，他道，“走吧，回去换身衣服。妆都哭花了。”
“哪有，我这是防水的妆！”
一卸下心理负担，李云湜的话瞬间变多了。
她歪着脑袋，问道，“诶强哥，我觉得你跟王导好像很熟的样子。”
“是么？”他想了想，“可能有共同话题吧。”
“啊？什么共同话题？”李云湜追问。
于是刘强伸出一根手指，道，“我们都有一个儿子。”
“哈？因为这个啊。”她笑道。
“他还问我包上的挂件在哪买的，要给他儿子也买一个。”刘强道，“王导人不错，我瞧着挺好说话的。等他忙过了这一阵，我单独跟他出来喝几杯。”
“还要忙什么？演员不是都定了吗？”
“还差一个。女一还没定。”刘强小声道，“投资方定的人，王导不是很满意。”
李云湜心领神会，便不再多问了。
“不过，云湜，你真给哥争气。”他道，“你今天要是表现的不好，这角色就是别人的了。有个人跟你差不多条件，王导一直犹豫来着。”
“那，最后怎么定了我？”
“因为你便宜啊。”
李云湜：？？？
她回去重新梳洗了一遍，又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晚上出现在饭局时，白天引路的女生瞧了她好久，最后还是忍不住偷偷道，比白天更好看了。
这不是组里的聚餐，因此来的人不多，李云湜大致看了一眼，发现都是下午见过的熟面孔。王导依次介绍了一番，她也一一问好，使劲把各自的脸和职务对上，努力记下。
“编剧路上堵车，估计要晚点到。你们先吃，别客气。”王天永冲他们二人说完，又对着同事们道，“多吃点，菜不够咱们再加。”
看得出大家最近都累得够呛，在座的除了李云湜，几乎没有人停过筷子。
当然也有可能是菜真的很好吃。
众人兴致盎然，但李云湜心里却着急着要走。
她要补原著的啊！《搁置》她还没看啊！
要是一点也没看就算了，可是下午她点开前两章，程若刚出场啊！
丢下看到一半的书和听见说了一半的话同样令人挂心，李云湜愈来愈坐不住，干脆趁人不注意猛喝了几杯红酒，然后捂着稍稍发晕的额头对刘强悄声说，“哥，我喝多了，想先溜。你帮我照看着。”
本来她这样走了是很不礼貌的，但是王导知道大家最近忙得厉害，说累了的可以先走，场务瞬间应声而逃，李云湜就大胆地有了这个念头。
刘强看了看正闷头喝汤的兄弟，回道，“路上慢点，交给哥了。”
李云湜这才放心，便离座和王导打了个招呼，说自己有私事要先走一步，他同样嘱咐了自己路上小心，她就连连称是，然后提上包包，疯了似的奔回家中。
王天永身边的位子空了，刘强便挪了过去。他二人从工作聊到生活，又从生活聊到抱负，结果越谈越投机，纷纷站了起来，当即敬了彼此一杯酒。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酒杯落下的瞬间，一个面容姣好的女生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她眼神扫视一圈，对王天永着急问道，“她人呢？”
“走了，刚走！”
她便头也不回地追了出去。
来也一阵风，去也一阵风。
刘强直接看傻眼，问道，“这谁啊？”
王天永便笑了。
“编剧。”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