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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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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舅中彩票后,一部分钱拿去理财,一部分则用来开这家名为“路演”的咖啡店。他本人还要上班,于是花钱雇了一位专业的咖啡师。
我知道这事儿,所以说想学咖啡不是假的,是真的。
一觉睡醒,下午四点,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我舅的回信:热烈欢迎。
书房里,许女士早就投入工作了,我敲敲门,转动门把把头探进去。
许女士也从画板后面伸出头,心有灵犀问:“跟你舅说好了?”
我点点头,答:“舅舅说欢迎我去呢!”
许女士神色平静:“他欢迎你去当免费职工兼家教呢。”
事实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换个环境生活。
跟我妈说完,我就回房开始收拾行李了。夏衣单薄,收拾起来容易,T恤短裤和拖鞋就是全部,再把数码设备放进去,基本上就结束了。拉上行李箱的前一刻,我打开第一层抽屉,盯着里头的日记本许久,最后还是把它拿出来放进了最下边的那层抽屉。
这天晚上,温柏和画室的同学一起出去吃饭,那扇飘窗始终没有拉开窗帘,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我走的时候都没有。
在高铁站的时候,我给他发了条微信:温柏,我去燕川给我弟当家教了。
不知他是在忙还是怎么的,直到晚上我已经窝在我弟边上打游戏的时候才收到他的回复:怎么突然去了燕川?什么时候回来?
手机叮的一声响,我正专注于屏幕上的马里奥小人,根本空不出手,等洗过澡,和许东南一起缩进被窝里时才看见他的来信。
我回复:我弟马上初三了,过来监督他。
我想了想,又发了一条:顺遍来燕川熟悉熟悉。
我捏着手机等了五分钟,温柏都没有回复,倒是许东南把手机里的东西刷个了遍后,和我唠了起来:“哥,上高中是不是很辛苦啊?”
我把手机放一边,看着他认真地说:“辛苦是很辛苦,但是最后考出好成绩的时候也是真的特别开心。”
许东南小狗似的瞧着我:“哥,我听我爸说你要来燕川上大学,是真的吗?”
我双手交叠放在脑后,看着天花板回答他:“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的。”
过了好一会儿,许东南都没说话,我扭头一瞧,这小孩儿早睡着了。
手机屏幕显示并没有收到回复,我硬下心,关了床头灯。
许东南周一到周四的白天还要去上补习班,补习班跟咖啡店在同一条街上,许东南放了学就来咖啡馆找我,我俩一起吃了晚饭再回家。
我以前从来没仔细过咖啡的味道,直到来了“路演”。我舅招的咖啡师是个很酷的姐姐,袖子下是大花臂,自我介绍的时候她指了指胸牌说:“阴扬帆。”
许东南很喜欢扬帆姐,他说:“扬帆姐做咖啡的时候真的超酷的。”说着他抬手咔咔做了几个自以为很酷的姿势:“就这样,咖啡就做好了!”
我抽了抽嘴角,勉强笑了笑。
到店里的第一天,扬帆姐卷起袖子露出了纹身,把我震惊了,我一边听她介绍咖啡机一边偷偷打量纹身的图案,被她抓了个正着。
她问:“好奇?”
我不解地看向她,她又问:“没见过纹身?”
我抓了抓头发,说:“没见过真的花臂。”
扬帆姐没有瞧不起我的无知,反而把袖子卷得更高,让我能把图案看清。
“喏,是玫瑰。”
与我印象中唯有黑与白的纹身不一样,扬帆姐的玫瑰色彩艳丽,斜斜地攀缘着,从小臂到上臂。
我伸手指着花的枝茎,说:“没有刺。”
扬帆姐没有答应我的话,放下袖子从柜子里找出不同的咖啡豆,一脸认真:“上课了,与课堂无关的问题一律不回答。”
到咖啡馆的第一天已是下午三点,托许东南这个小兔崽子的福,我前一晚睡了个寂寞。
许东南如今初二,人却已经抽条长到了一米八,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睡觉不老实,腿老喜欢往我身上搁。每每我刚要睡着,他那大长腿就要往我腰上或是大腿上来一下,生生把我压清醒了。
当我顶着黑眼圈走出门时,心里已经决定今晚打地铺了。
周五下午,咖啡店里人不多,扬帆姐抽空给我介绍咖啡豆,一边给客人做咖啡。
扬帆姐看着我咽口水,笑了:“明天早上再让你尝尝味,现在太晚了,喝了你今晚怕是要通宵。”
关店时,扬帆姐给我打包了柜子里最后的两块蛋糕,顺手还用剩下的水果做了杯优格,说让我带给许东南。
“蛋糕吃不完放冰箱,别让小胖子碰。”
我没忍住笑了,说“扬帆姐,这话许东南听了想杀人。”后来才知道许东南花生过敏,而蛋糕里有一层花生碎奶油。
扬帆姐拍了拍我的肩,“明早别迟到。”说完转身走向公交车站。
舅舅家离咖啡店不远,我带上耳机,悠悠闲闲吹着晚风回家。
今天傍晚才下过大雨,空气清新,体感温度刚刚好。我站在十字路口等红灯,给我妈打了个电话,听筒里“嘟嘟”了很久,我才想起来许女士已经去跳舞了。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生活圈子小得可怜,能通电话的人除了我妈,就只剩下温柏了。
我们的微信聊天页面还停留在我来的那天,我拿着看了很久,直到漫长的红灯变成绿灯,也没发出去半个字。
我到家时,许东南正绞尽脑汁做他的数学题。
我把优格放他桌上,拿了干净衣服洗澡去。
洗完澡出来,许东南咕噜咕噜吸着优格对我说:“哥,刚有个男的给你打电话,我接了,他说让你洗完澡打回去。”
我的心扑通扑通加速起来,拿过手机一看,果然是温柏。
在许东南好奇地注视下,我拿起手机跑进阳台,还不忘随手把门拉上,惹得许东南更好奇了,题也不做了,扒着门耳朵贴着玻璃,使好大劲儿想知道我在和谁打电话。
我回拨过去,电话嘟了两声就被接起,而我的心脏像是跳到了嗓子眼一样,半天说不出话。
我已经好几天没和他说过话,这样的情况打我俩认识起从没发生过。但转念一想,这样的情况在未来说不定会一直持续。
“你…”
“你…”
我们默契地开口,又默契地停下来,我听见自己的笑声,对温柏说:“聚餐开心吗?”
“还行,”他顿了顿,“我没敢喝酒,喝断片可太丢人了。”
听他又提起这件事,我小心翼翼地问:“那你想起来自己那天晚上干了啥没?”
“哪个晚上?”他问:“在自己家喝多的那晚?”
“对。”
“没想起来,怎么,难道我那天对你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儿,所以你才跑燕川去了?”
我一惊,心说你可真能猜,猜得八九不离十,于是忙瞎扯道:“其实你那天晚上哭着喊我爸爸,让我给你买麦当劳吃。”
我说完,温柏久久没有说话,久到我疑惑地看了眼手机页面,明明显示仍在通话中。
“喂?木白?你还在听吗?”
“林丛,天王老子都没你能扯。”
我嘿嘿了两声,听见他问:“什么时候回来?”
我转身靠在阳台围栏上,看见许东南还贴在玻璃上往外瞧,皱眉瞪眼十分搞笑,没忍住又笑了出来,“我这才来,你就问我什么时候回去,干什么?你想我啊?”我说的是玩笑话,却也带着点私心。
“有那么点吧,所以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至少也得下个月呢,我这咖啡才刚刚开始学,哪有那么快学好。”
今晚无风,我清楚听见温柏小小地哼了一声。
趴在玻璃上的许东南耳朵一动,突然回到桌子前坐得相当端正,我一看,是我舅回来了。
正巧温柏说:“不和你说了,洗澡去。”
我说好,又故意问:“录取结果是不是快出来了?”
温柏说:“下周。”
“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
温柏说:“好,没事也可以给我打电话。”
温柏挂了电话后,我在阳台站了一会儿才进去。
我想给温柏打电话,非常想,特别想。早上几点去店里,和扬帆姐学了什么,碰见什么样的顾客,下班后和许东南聊了什么,我都想和温柏分享,抓心挠肝地想。
因为不能,所以我在咖啡店隔壁的书店里买了新的日记本,又是墨绿色的封皮。大概因为我们的名字里都嵌着这个颜色,所以我很难拿起绿色旁边的酒红色本子。
这本本子里不会出现温柏的名字,我对自己说。
七月的第一个周六,我知道了扬帆姐手臂上纹身的来历。
那天早上是我开的店,没过多久便进来一位女士,看起来四十岁的样子,卷发披在肩上,穿着一身米色的裙装,端庄典雅。
这位女士像是熟客,把东西往桌上一放,走到前台点了杯少奶的热拿铁。
我虽然嘴巴上应声“好”,实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少奶满不了杯怎么办?
她往我身后的后厨看了看,问:“阴扬帆还没上班?”
原来是扬帆姐的熟客,我看了眼时间,答:“扬帆姐过一会儿就来了。”
扬帆姐因为感冒,最近都把开店的任务交给了我,自己晚半小时过来。早上多是周边或路过的打工人,点的都是操作较为简单的美式或拿铁,对我来说问题不大。
女士听了我的话后,友好地点了点头,说:“等阴扬帆来了让她帮我做。”
没等我回复,人已经回到位置上,干起自己的事儿了。
我把新鲜出炉的面包放进玻璃柜里,正好听见后厨有脚步声响起。
咖啡店的后厨与后门相连,扬帆姐喜欢从后门进来。
几秒后,她扬起帆布帘子走了出来。
我把面包一个个摆整齐,对她说:“扬帆姐,那位女士点名让你…”我还没说完,她说:“我知道。”
我看见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桌子上的人,语气平静:“少奶的拿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