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4、河底线索藏 ...
-
天上的月亮正由盈转亏,习习的夜风已然有了热度,让人的心底闷气渐生。
石桌上,用碗碟装着的古楼子,早已凉透,散发出些许来自羊肉的膻味。
四五个已经空了的酒坛子,横七竖八地躺在石桌的台面上。
常乐沉默地站在屋檐下,无奈地看着自家大人的酗酒之举。
将酒坛里的最后一滴酒倒入大碗,范潜眉峰不展地唤道,“常乐,再去取些酒来。”
“大人,还喝啊?”常乐担忧地看着他。从繁花似锦出来后,他家大人就一碗接着一碗的灌酒,那架势似乎与人结了仇,一副想将仇人拆骨吞吃了的模样。
“本官的话,连你都不听了吗?”范潜斜着眼睛,警告似地看向他。
“是。”常乐恭敬地退了下去,自去厨下寻酒。
他才退下,宋榆便从院墙上翻了进来,扫过满是空瓶的桌面,对着范潜冷讽道,“范大人的官威,可是越来越大了!”
“你怎么来了?看来繁花似锦的姑娘也不过如此,都不能将喻大公子给留下。”范潜瞥了她一眼,冷言冷语地说道,到底还是将酒碗从身边推开。
“圣人言:食色性也。本公子不过是去繁花似锦喝了点小酒,听听小曲,又不曾被翻红浪,实在不知范大人为何如此动怒。”宋榆将衣袍的后摆一拂,在石桌旁的墩子上坐了下来。
“本官为何要动怒?贪恋女色是你的事情,便是哪天死姑娘的肚皮上,也与本官无关。”见她全然没有一丝反省之意,范潜冷笑着说道,“别怪本官没提醒你,青楼妓馆的女色虽美,却如同吸食罂粟花,小心哪天牡丹花下死。”
“范大人多虑了。不是说请在下来吃地道的古楼子吗?这一碟的浮油,可如何下肚?”宋榆拣起石桌上的干净筷子,在碗碟里挑了挑,直到筷子上粘了一头的浮油,才嫌弃似的将筷子放了下来。
“不是说食色性也吗?想必大公子看了繁花似锦的姑娘,肚子应该早就饱了。本官这厨子做得古楼子,自然也入不了大公子的眼。”范潜凉凉的看了她一眼,满脸不想搭理她的表情。起身端起碗碟,唤来楼大厨去重新做一份。
“算是在下的错。说正事吧!”见他这言不由衷的模样,宋榆不由得摇了摇头。若非看在古楼子的份上,她才不会巴巴地跑来驿馆提醒他。
“本官没什么正事要与大公子说的。”范潜懒懒地瞥了她一眼,重新坐了回去。
“大人来余杭所为何事?”不愿兜圈子,宋榆直言问道。
“自然是赈灾。”范潜神色莫名地看了她一眼。无论他想做什么,明面上的理由,都只能是受命赈灾。
“本公子倒不知道,大理寺何时还兼职了户部的活计,圣上倒是对大人器重得很。”宋榆勾唇一笑,心底隐隐有了猜测。
“自然是因为朝堂争执不下,陛下这才派本官前来。”范潜随口解释道,见她如此脸色,心底不由得一动,“本官句句属实,大公子莫非以为本官骗你?”
一番试探,两人已然心照不宣。
“不是我不相信大人,而是有人不相信。”宋榆面色凝重地说道,将发生在繁花似锦的事情说了一番,“不出三日,谣言之盛,必然传遍余杭之地。大人可有想好如何应对?”
“本官立身持正,何需惧怕这无稽之谈?只是这幕后之人果然是好手段!本官上午才去了钱塘江查看河堤,晚上便出了这唱曲之事,着实是巧得很!”范潜满脸讽刺地说道,倒也不隐瞒自己的真实意图。
“大人可查探出什么了?”宋榆了然点头,追问道。
“未曾。不过本官查看了修建河堤所用的石料,很是坚固牢靠,不像是偷工减料建好的。”范潜沉声说道,颇为费解。
这几日他也召见了余杭县衙的官员们,听他们的意思,溃堤前都有巡河官带着衙役,全天十二个时辰护持河堤,不可能给人可趁之机。
“大人可有兴趣,再与我去钱塘江一探?”宋榆叹了口气,幕后之人确实狡诈,若非她偶然发现一些线索,恐怕也会同范潜一般,百思不得其解。
“走!”范潜眼神一凝,毫不犹豫便站了起来。翻过院墙,俩人悄无声息便出了余杭城。
从城墙出发,大约两刻钟之后,钱塘江便出现在了俩人眼前。
皎白的月色中,钱塘江的水安静地流动着,全然未见此前的汹涌怒号。
宋榆领着范潜在那溃堤处站了一会,指着离溃堤之处大约十米处的一截树桩,一字一句地说道,“那棵大树被大水折断,除了这一截树桩,其余部分都在这河堤之下。大人若想知道答案,可去这水下一探。”
“怎么可能?大水连房子都能冲走,怎么会连树枝都冲不走?”范潜脱口而出地反驳道,见宋榆脸上扬起似笑非笑的笑容,才若有所思地道,“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将树枝扔在这河堤之下?他为何要如此做,若要毁去痕迹,直接当作柴火烧了便是。”
宋榆摇了摇头,这也正是她没有想明白的一点。毁去痕迹的方法有很多,无论是拿去做柴火,还是抛入江心,都比这种方法保险得多。出手之人为何却偏偏选了,最有可能留下破绽的处理方法?
“本官下去将树打捞上来,你在河堤上接应。”范潜将外袍一脱,便跳入钱塘江。
已是六月下旬,江水倒也不冷。范潜往水下潜了大约两三米,便见除了岸上的那部分,几乎整棵树被搁置在河底。
河底的淤泥漫过树枝少许,树干处捆着些许麻绳,麻绳的另一端系着十来颗大大小小的石头。
范潜将这拴着的麻绳解开,才将整棵树顶出水面。
出水之后,树上的痕迹便越发的清晰了。
浑身湿透的范潜,被夜风一吹微微打了个寒颤。将脱下的外袍披在身上,他才指着树上的痕迹说道,“这是被铁丝勒过的痕迹,用力之大,烙入树皮。”
宋榆点了点头,一手撑着下巴,说出自己的疑问,“一根铁丝,如何能做到使河堤溃倒?”
“未必是依靠铁丝的力量,或许是铁丝连接着其他的物件。”范潜摇了摇头,在脑海里梳理着千头万绪,“本官听说,溃堤当日,余杭百姓都听到了一声惊天巨响,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我在道观里都听到了声音。余杭城离此处更近,想必声音更清晰。”宋榆点了点头,溃堤那日,她正是被惊天巨响从梦中震醒。
“道观?你不是住在城西喻府吗?”范潜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来余杭之后,他曾问过驿馆的伙计,都说她的府宅在城西。
“我师父是修道之人。虽然在城西买了院子,但我大多随他住在道观之中。”宋榆随口说道,看了一眼树枝上的刻痕,“这巨响,莫非有什么其他隐情?”
“你可听说过鱼雷?”范潜若有所思地解释道,对心底的推断更是肯定了几分。
“据说是岭南那边渔民使用的工具,难道有什么机巧?”宋榆不甚明白地看了他一眼。
岭南之地多瘴毒,她虽然随同师父游历过大夏朝许多地方,那岭南却是从未去过的。
“这鱼雷就跟烟花一样。烟花将引线点燃之后,便会在天空绽出绚丽的火光;鱼雷则是用在水里,同样是将引线点燃,可以将深水中的鱼炸翻。”范潜回忆起自己在岭南的见闻,有些毛骨悚然道,“这鱼雷的威力不小,本官就曾见过,有渔民使用不慎,将整个人都炸成了碎片。”
“如此大威力,倒也说得通。”宋榆点了点头,有些遗憾地说道,“不过以这鱼雷的威力,想必即便有什么线索,大水之后也必然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能发现这棵树,已是大幸。线索慢慢找,总能找到的。”范潜浅笑着说道,紧了紧身上的衣袍,便将那棵打捞上来的树扛在肩上。
俩人这一番忙碌,便到了寅时末。
范潜扛着大树走到城门前时,已有不少余杭百姓从城门中进出。
“大人,你们这是去哪里了?”余杭驿馆的门外,见到俩人的常乐,急急地迎了上来。
他昨夜取酒回来,便不见了范潜。若非见地面各处没有打斗的痕迹,他都要以为自家大人出事了。
“去了趟河堤。这是物证,你一会送去县衙,让孙大人好生保管。”范潜将肩上扛着的树放了下来,不着痕迹地挠了挠手臂。
“大人可是起疹子了?”常乐从驿馆里叫了人出来照看地上的大树,进入范潜入住的院子之后,便忧心不已地询问道。
“嗯,无妨。”范潜点了点头,背上和手臂上都有些许瘙痒。挽袖一看,被挠过的地方,起了密密麻麻绯红的疹子。
“大人碰不得生水,怎的亲自下河去打捞?”常乐担忧地说道,看了眼无动于衷的宋榆,不由得埋怨道,“大公子,你怎的不劝劝大人?”
“就我跟你家大人俩人在那里,你家大人不下河,难不成让本公子下去?”宋榆懒懒地看了他一眼。虽然她不介意下水,但让她当着一个大男人的面,把自己弄得身份暴露,却是想都不用想的事情。
“我家大人也算是陛下面前的红人,让你下河打捞物证,难不成还辱没了你?”常乐怒视着宋榆,满脸地不悦。
“常侍卫,你家大人何等身份,本公子管不着。但是本公子一介草民,从未食君之禄,自然也无需为君分忧。更何况,本公子将线索告诉你家大人,可没有拿过一个铜板的银钱!”宋榆冷哼了一声,果见常乐的脸色变得极难看。
“你……”常乐愤怒地将手指着宋榆。
“常乐,不得放肆!”范潜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本公子大人有大量,不与你这侍卫一般见识。”宋榆瞅了常乐一眼,从袖袋里取出一个瓷瓶放在石桌上,“这药可去水毒,沐浴的时候撒些在水里,便能止痒去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