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2、情急见县丞 ...
-
听刘夫子讲了两个时辰的科考技巧。尚未到午膳放堂时分,西山学院值守山门的小童,便在课室外左右张望。
直到刘夫子的讲授告一段落,那小童才敢上前行礼,说明来意,“刘夫子,喻学子家的侍女在学院门外等着,说是家里有急事。”
“你去吧!”刘夫子回头看了眼宋榆,打发他快去快回。
“谢谢夫子!”宋榆立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与小童一同去了学院的山门。
尚未走到山门,就远远地见着谷雨,正焦急地在门外踱来踱去,行走间的范围却不过三尺之地。
“公子。”见宋榆与小童一起走来,谷雨勉强收敛起脸上的焦急,强扯出一丝笑容。
回头看了眼小童,俩人往山门外走了十几步,寻了个稍微偏僻些的角落站定。
“如何?”宋榆单刀直入地问道。
“公子所料不错,钱塘江的水位上升了不少,听沿江捞鱼的百姓说,端午过后这几日,约莫上涨了有两寸深。奴婢还询问了河堤可有损坏,渔民们都说河堤很是坚固,便是端午那日有两条龙舟相撞,都未曾将河堤撞出个好歹。奴婢特意去查探了一番,确实没有看到什么损坏,想来只要上游不发大水,应当能护住这一城的百姓。”谷雨说起自己探知的消息,虽然河堤之固让她提起的心稍稍有所放松,但水位的暴涨却让她有些忐忑难安。
“小心些无大错,不过是费些银钱。师父在城内买药材,你去帮他,咱们做最坏的打算。”宋榆面色稍稍舒缓,吩咐谷雨去城内帮出云道长收拾药材,便转身返回课室之内。
谷雨的分析固然有道理,但暴涨的水位却让宋榆莫名警惕。唯有做最坏的打算,才可能在危情发生之时,做最恰当的应对。
她看了看到了用膳的时辰,依旧讲得兴致不减的刘夫子,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与课室同窗一起去食舍用完午膳,宋榆定了定神,终是将柳廷叫到一旁。将谷雨查探到的情况,结合黄大娘子的所说,按照自己的猜想细细与他分析了一番。
“喻兄,此等险情不容再等,在下即刻引你去见父亲。”柳廷惊疑不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神色凝重地说道。
俩人一刻也不敢耽搁,依着山门小童所说的有急事为借口,向刘夫子请了假,直接打马往余杭县衙狂奔而去。
一路奔驰,只见余杭街头多了不少卖河鱼的百姓,宋榆和柳廷对视一眼,更是对心底的猜测多了几分确定。
“见过柳公子,见过喻公子,二位请随小的来,县丞大人正在衙内午歇。”守在县衙门外的衙役,恭敬地对着俩人见礼。在柳廷不耐烦的神情中,引着俩人往柳县丞在县衙的房间而去。
余杭县衙的布局,与扬州县衙并无多大差别,都是按着朝廷的规制而建。宋榆与柳廷并肩而行,因心底有事,也无心观察四周的景物。
“俩位公子稍等,待小的禀告一声。”衙役将俩人领到门外,便高声对着紧闭的房门喊了一声。
过了约莫一刻钟,便听到房内悉悉索索的穿戴之声停了下来,接着柳县丞便吩咐俩人入内。
衙役将房门推开,又与柳县丞见了一礼,才恭敬地退了下去。
“这个时辰,你们不在学院听夫子讲课,可是有事寻本官?”柳廷端起案几上的茶水,抿了一口,才不紧不慢地问道。
心里压不住事情的柳廷,立刻便将宋榆的猜测,一字不漏的同柳县丞解释清楚。
“这些话,是喻公子说的吧!”柳县丞凉凉地看了看满腔热血的儿子一眼,直接将目光转向宋榆。
“禀大人,确实是在下所说,但句句属实。大人若不相信,可遣人去江边查探,如今那里挤满了捞鱼的百姓,大人一问便知。”宋榆恭敬地说道,眼神不卑不亢。
“廷儿对喻公子一直多有夸赞,他上回跟本官提及准备科考资料时,本官便想见你一面。只是县衙事务冗余,一直未能抽得出时间来。今日一见,喻公子果然是少年英才!凭喻公子的这番见识,想必日后仕途可期。”柳县丞直将宋榆一通好夸。
寒暄了好一会儿,他才走到门边,左右看了看,将房门掩上,方才提及正事,慎重地说道,“本官并非不相信你,只是喻公子所言事关重大,不容有失。待本官派人查探之后,若情况属实,定会禀报孙大人,尽一切可能庇护余杭百姓。”
柳县丞的这番话,虽然不曾将事情答应下来,却是将自己与宋榆放在同等地位对待,一言一语都能看出其行事的务实。
“有大人这样的这句承诺,实乃余杭百姓之福。”宋榆忍不住感叹道。不是满腔热血只想着往前冲,而是将百姓安危放在心上,这样的人虽然有着官场之人的圆滑,却也不失为官的本心。想到此处,宋榆语气更是真诚了几分,“大人若有差驰,可使人去城西喻府召唤一声。学生虽帮不上多少忙,但银钱、米粮和药材等物,倒也能供给些许。”
“本官代余杭百姓,谢过喻公子的大义。”柳县丞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主动与宋榆作揖道。宋榆虽然不曾明说捐赠多少,但这份准备的物资,却是一份实实在在的心意。
详谈之后,柳县丞便遣人去江边查探,宋榆也便顺道告辞。
“廷儿,为父观这喻公子,处事稳妥而不急躁,他日定非池中之物。你与他交好,多学学他的这份处事之风,日后定会受益匪浅。”将儿子单独留了下来的柳县丞,感慨万千地说道。
“父亲,喻兄的师父就是那位悬壶济世的出云道长,喻兄受他影响,最是见不得百姓受难。”柳廷不在意地说道,他虽然与宋榆交好,不过是因俩人脾气相投,从未有过更深刻的想法。
“傻小子,你就是再历练十年都比不上他。”柳县丞叹了口气,打发儿子回去西山学院。
想到儿子的无知无觉,柳县丞不由得摇了摇头。还是单纯的学子思维的柳廷看不出来的东西,久经官场的柳县丞却是一眼便知,闻名余杭与扬州两地的纨绔公子喻子居,绝不仅仅是表面看到的玩世不恭,或者说心善。
不拘对方身份地位如何,都能保持这不卑不亢的气度,还能与人引为知交,这本身便需要同人相处的本事。能将学子们头疼至极的科考策论,以那般鞭辟入里的分析进行解剖,还能提出行之有效的解决办法,这份心智和见识更是远超常人。能在寻常人为捞鱼丰收喜悦时,便看出大水将来的风险,并做好救灾的准备,这份敏锐和果敢,同样是寻常人难以企及的。
柳县丞越想越觉得,宋榆在与他一番对谈之后,就说出捐赠物资之事,绝非仅仅是心善。这位喻公子,不仅将赈灾所需的物资准备妥当,甚至连灾后防病都考虑到,这份周全便是很少人能赶得上的。
不仅如此,观他离去前的神情,似乎还笃定县衙不会拒绝他的提议,这恐怕也是对县衙的财务状况有着充分的了解。
纵观历史,这样多智近乎妖的人,只要不是中途夭折,无不成为一代肱骨之臣。
想到此处,柳县丞再次深深叹息一声,第一次生出了廉颇老矣之感。
与柳县丞的反复思量不同的,却是柳廷的天真不藏话。
宋榆从县衙走出来,也不急着上马。果然不到一刻钟,便见柳廷兴冲冲地跑了过来,一副不吐不快的模样。
将引他烦恼事情告知柳县丞,柳廷便彻底放下心来,完全不带丝毫焦虑地看着宋榆,兴致颇高地说起柳县丞对宋榆的赞誉。
“喻兄,你真是太厉害了,我爹还从没这么夸过人呢!”柳廷翻身上马,对着与他并驾齐驱地宋榆高声嚷道。那神情,比他自己得了夸奖还要兴奋。
“有个词叫做远香近臭,柳大人大约与我见得少了,所以觉得新奇。”宋榆笑了笑,随便找了个借口糊弄过去。想到柳县丞的性格和处事,她大致能猜到对方的想法,便不同柳廷多言。
“也有可能!”柳廷思索片刻,赞同的点点头。想到自己之所以同宋榆交好,最初不正是觉得新奇。
俩人随意说着话,返回西山学院时,骑马的速度便比来时慢了不少。
回到课室时,讲课的已换了另一位韩夫子。这位韩夫子大约是与战国时期的法家代表韩非子同姓的缘故,比刘夫子等要严厉得多。他阴郁地打量了柳廷和宋榆一眼,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便吩咐二人落座。
万昌镰等人虽然心痒难耐,想知道俩人突然请假所为何事,但碍于韩夫子尚未放堂,只得按捺住性子作认真状。
众人虽然也随着韩夫子所讲,在书上做着笔记,但那扭曲的字迹,便是连他们自己都认不出来,更何况还是前言不搭后语的笔记。
韩夫子不紧不慢地将内容讲完,却没有如往常一般直接宣布放堂,还是在众人的书案前踱步,低头一个个看起笔记来。
这一番动作,便是急不可耐的万昌镰都傻眼了,再也没了询问柳廷和宋榆的心思,只顾低头做鹌鹑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