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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血色百草堂 ...

  •   “说实话,本官很欣赏大公子。相比请大公子担任护卫,入住县衙实在是下下之选。”范潜坦诚道。
      如果说之前邀请宋榆担任护卫,是出于自身安危的考量。而今,她对线索的敏锐,更让范潜多了几分意动。
      宋榆却是摇了摇头,眼神坚决地拒绝道,“范大人,俗话说得好,民不与官斗,在下不过是升斗之民!”
      大夏朝为官出仕的渠道,不仅仅科举一途。虽然通过门荫、举荐、入流、授勋等方式入朝为官,因为祖宗规矩,最高不得超过七品,从而限制了官员晋升的上限。但对于许多举业不顺的普通读书人来说,仍是不可错失的良机。
      凭范潜的出身和才貌,简在帝心的他,未来必定能够拜相入阁。跟在他身边鞍前马后的那些人,也必然会跟着水涨船高。
      倘若她是真正的喻家大公子,亦如传闻一般文不成武不就,定然不会拒绝范潜的提议。然而,她不过是顶了这个名头罢了。
      担任护卫对她来说,是件劳心劳力却全然没有一丝好处的事情。而她,向来对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
      见她的拒绝并非欲擒故纵,范潜不由得诧异了几分。他思索了片刻,放低身量解释道,“本官所言,并非威胁。大公子是聪明人,当知道这是一桩互利互惠的交易,并无什么官民之争。若你愿意,作为回报,本官替你寻找蓝色冰雪莲的消息。”
      话说到如此份上,范潜已经是诚意满满。宋榆却是笑着拒绝,“范大人说得不错。但是本公子只要允诺高价,必定能寻得蓝色冰雪莲的消息。区区一则消息,并不值得在下卖命。不合算的买卖,本公子素来不做。”
      宋榆面色淡然,正如范潜所言,民不与官斗不过是她的托词。并非不想得到蓝色冰雪莲的消息,也不是担忧范潜事后欺瞒,她之所以拒绝,一方面是想试探事情背后的深浅,另一方面却是生意人的习惯,不做赔本的买卖罢了。
      范潜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本官知道大公子不差钱,但是多条途径,毕竟多一种可能。以本官的身份,打探消息肯定比江湖人士,要可靠得多。”
      身为朝廷命官,身居要职的他,第一次和常乐有了同感,觉得不差钱的喻大公子真是碍眼至极。
      为了说服对方,他不得不如商贾一样讨价还价道,“大公子若有疑虑,不如就以本官在扬州城查案为时限。什么时候扬州城的案情结束,大公子便什么时候走人,本官绝不强留。本官的这个条件,三日之内都有效,大公子想明白了,随时可去县衙找本官。”
      说到这份上,主动提及县衙,范潜已经存了放弃说服宋榆的心思。
      宋榆一如往常的浅笑,并未答应下来,第二日一早范潜主仆便离开了。
      没有闲杂人等的喻家别院,终于恢复了一贯的宁静。
      她慵懒地躺在廊檐下的摇椅上,视线看着庭院里纷纷扬扬随风飘散的桃花。她的身后,谷雨安静地帮她按摩着肩膀;长青站在侧旁,低声禀报着什么。
      她的眼神由迷离而深邃,仿佛后院那口一眼望不到底的水井。
      午后,几只信鸽相继被放出,消失在远方的天际。
      悠闲了不过一日光景,唐嵘从唐县令的禁足令下,偷跑了出来,宋榆才知道范潜主仆离开别院的后续。
      沉稳了许多的唐嵘,难得藏不住话的不吐不快道,“子居,你可瞒得我好苦!若非我爹设宴,我到现在还不知道那位范公子,居然就是大理寺少卿范潜。”
      话音刚落,王旭阳已是瞠目结舌。他不可置信地追问道,“唐兄,你确定没有说错?那位范公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怎么会是官居四品的大理寺少卿!”
      问话时,王旭阳打心底觉得若事实果真如此,自己这半生简直是活到了狗身上。
      唐嵘很是理解地拍了拍王旭阳的肩膀,一言难尽地说道,“别说是你,要不是我爹反复叮嘱,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
      若非有这两日的缓冲,他定然还回不过神来。
      年仅二十四岁,就已经官居四品。大理寺少卿一职,并非那些说着好听的文武散官,而是真正握有实权的职位。仅此一条,便可以想见范潜此人不仅能力出众,而且圣眷颇盛。
      “这位范大人,为人怎么样?”王旭阳掩饰不住生了好奇之心,盖因范潜就是那些传说中的人物。
      “我也不知道,只听我爹提过,说他心思缜密、断案如神。”唐嵘回忆道,不知想到了什么,贼兮兮地看向宋榆和王旭阳,“我听说,这位范大人,有些不近女色。”
      “你如何得知?咱们可是在春色满园遇到过他。”宋榆失笑,想到在春色满园的偶遇,范潜那神态自若的模样,实在看不出有丝毫不近女色之意。
      “是啊!唐兄,你莫不是忘了?他那晚不仅去了,还参与竞价了。若非喻兄仗义,蔓蔓姑娘这事,不定就被他横插一脚了去。”王旭阳插嘴道,显然不相信唐嵘的说辞。
      “我也不知道真假,只是听我娘说起,范大人身边伺候的人,好像都是男仆。”唐嵘有些摸不着头脑,似乎有些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他不是住在县衙么?我爹本来想让我娘给他安排两名侍婢,被他拒绝了,说是不惯被婢女服侍。”
      “他好歹是四品官,又是来查案的。倘若收用了侍婢,难免坏事。”宋榆倒没有唐嵘的为难,就事论事的分析道,略过范潜还曾被刺客追杀之事。
      “肯定是这样,身边伺候的是男仆有什么好奇怪的。说不定范大人,在长安早就妻妾成群,或者也可能家有悍妻。”王旭阳附和道,他瞟了眼一旁姿态凶悍的谷雨,一时之间觉得宋榆说得极为在理。
      即便是扬州城,稍微有点闲钱的寻常男子,都会讨一房小妾,左拥右抱。甚至常常因为妻妾之争,而闹得满街风雨。更何况是长安城内的名门世家,这般出身的男子,生活只会奢华更甚。
      食色性也。真正不近女色的,又能有几人?
      三人正说得热闹,一辆装饰得极为骚包的马车,挂着喻府的标识,大刺刺地停在了喻家别院的门外。
      “应管事,我大哥可在?”喻子谦兴冲冲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尚未站稳,便开口询问迎了上来的应三。
      “回二公子,大公子正在客院和唐公子、王公子说话。”应三恭敬地行礼,告知宋榆的方位。
      听到想要的信息,也不等书童跟上,喻子谦便径直往客院跑去。尚未将脚跨入客院,就高声叫起‘大哥’来。
      看着如脱笼之鹄般欢快的小少年,宋榆不由得有些讶异。按照喻老爷的脾性,便是装样子,都得生气十天半月。没道理才几天功夫,便允了喻子谦来她这儿。
      仿佛知道宋榆的疑惑,不等她问出口。喻子谦已经自顾自地高兴道,“爹出门了,奶奶和娘让我来接你回府。”
      说着,还指了指院门方向,不无羡慕地夸赞,“我将你的马车也带来了。虽然费的银钱多些,到底比咱们府上那辆坐得舒坦,很是不亏。”
      看着小大人般的喻子谦,宋榆不由得疼爱地摸摸他的头,十一岁的少年,因为生活尚且优渥,已经长得与她的肩膀齐高。无忧无虑的生活,让他把喜怒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坦荡得没有一丝心机。
      这样的少年,如阳光般温暖。他眼中纯粹的欢喜,让人不忍拒绝。
      众人收拾一番,便依旧乘着那辆极为骚包的马车,晃悠悠地回了扬州城。
      王旭阳果断地舍弃了与唐嵘同乘一车的想法,提溜着比来时还大的包袱,爬上了宋榆那辆特制的马车。
      便是唐嵘,也完全没有坚持的意思,抬腿便跟上众人。他租来的那辆马车,便被应管事以作他用,放满了别院产出的新鲜食材,一齐送去喻府。
      花了大价钱打造的马车,果然不同于寻常的车辆。一路上,连颠簸都轻微了许多。
      看腻了沿途风景的王旭阳,不甘寂寞地想要继续被打断的话题,“咱们继续说说那位范大人。”
      “他来扬州城,是来查案的吧!”隐约猜到范潜此行的目的,宋榆不着痕迹地打探道。
      唐嵘掀起车帘看了眼外边,见下人们各司其职,这才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悄声说道,“听我爹的意思,好像是长安城出了什么事。范大人顺着线索追查,这才到咱们扬州来的。”
      猜想得到确认,几人俱都沉默了下来。宋榆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扇坠,心中慢慢有了计较。
      凡属以长安为起始端,跨越距离如此远的案件,没有一件是小案。
      虽然唐嵘只是语焉不详地说了几句,她却敏感地察觉出案件的不简单。
      怪不得明知有县衙保护,范潜宁愿给出那般松泛的条件,也要让她作他的侍卫。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有把握能够全身而退。
      想到此处,宋榆不由得在心底暗暗警醒。连范潜都没把握全身而退的案子,她若贸然卷入,简直和老寿星上吊一个道理。
      唐嵘接下来的话,再次印证了她的猜想。
      只听他低声哀叹道,“我爹现在是唯恐保护不力,把县衙里大半的衙役调拨给了范大人使唤。若非范大人没同意,他恨不得要将县衙给守得滴水不漏。”
      自来官场之上的道理,便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像范潜这种领命前来查案的人,若真在扬州地界出了事,扬州的主政官员谁也逃不了干系。
      想到范潜手里那张纸片指示的线索,和范潜坚韧的性格,宋榆几乎可以想见唐县令的无奈,不由得偷偷替他抹了一把冷汗,不无感叹地说道,“唐大人也是不容易。”
      连兵卫众多的折冲府都敢一探,区区一间百草堂,范潜也势必不会放过。
      “可不是,这几日,我爹的头发都掉了不少,都是愁得。”唐嵘忧心不已,毫不隐晦地说道,“早上出门前,我偷听到我爹与范大人的说话,似乎案子有了新的线索,也不知道进展如何了。”
      听着唐嵘的无意之言,宋榆不由得深深吐了口气,突然很是理解范潜的顾虑。县衙人多眼杂,与筛子般的喻府也没什么区别。就连唐嵘这种只会三角猫功夫的人,都能偷听到谈话内容,更何况那尽心竭力的幕后之人。
      一路上听唐嵘说着各种小道消息,直到申时末,马车才进了扬州城。
      不同于往常人来人往的川流不息,此时的扬州城,百姓们都三五成群地站在一处,纷纷议论着午后发生的命案。
      每每三五步就能听到惊叹之声,其中不时出现的“死”字,让车内几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长青领命从马车上下去,不到一刻钟,就将案件打听了个大概。
      “公子,是百草堂出事了。”长青说着打听来的消息,“百草堂的掌柜有午歇的习惯,每日午时末,到未时三刻,都会闭门谢客。今日直到申时初,都未见百草堂开门。前去抓药的人觉得奇怪,推开门一看,发现百草堂掌柜已经暴毙,尸体就倒在距离门口大约三尺处,面皮朝下,似乎正准备去开门。”
      听到“百草堂”三个字,宋榆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堂皇白日,杀人见血,这般的猖狂之举,无异于宣战。
      唐嵘也是惨白着脸,猛地拍了自己一巴掌,方才颤抖地说道,“我爹和范大人提到的地方,正是百草堂。”
      鲜少经历凶戾的他,只觉心底越发胆寒。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舒缓了脸色,匆匆抱拳,满脸歉意地说道,“子居,我得回府一趟,看看能否帮忙做点什么。”
      惊惧而不逃避的做派,让宋榆的脸色松缓了不少,她微微颔首,目送唐嵘离开。
      吩咐长青跟随马车,将受了惊吓的王旭阳送回王家,这才转道回喻府。
      顾忌地看了眼一言不发的喻子谦,宋榆领着他去怀善堂拜见了喻老夫人,又同喻夫人提醒了两句,才携谷雨回到松林苑。
      “谷雨,磨墨。”大氅尚未脱下,宋榆便坐在桌案旁,从笔山上取了一支崭新的狼毫拿在手里。
      生地、元参……
      一味味药材,按着一定的配比,被罗列在光洁如玉的宣纸上。
      墨迹将将干透,宋榆便吩咐谷雨,把药方送去蒹葭园,以备急用。
      待到谷雨从蒹葭园回返,转述了喻夫人的回话,她才彻底舒了一口气。
      没有心思多想其他,用完晚膳、沐浴之后,宋榆便径自歇息了。
      扬州县衙里,范潜却看着如同活着一般容颜未变的百草堂掌柜的尸体,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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