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长的接客小记》雨令山禾

4、免开尊口

　　城市的夜晚，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喧嚣是对白天苦闷生活的控诉，每个人都在寻找着释放自己压抑内心的途径。夜场，酒吧，娱乐场所皆是半人半鬼的灵魂。
　　张青墨正在路边摊吃面，一个打扮妖艳，浓妆艳抹的女人踉踉跄跄的走了过来。
　　“老板，一碗鱼丸牛丸双拼！多加辣子！”模样虽然标致，看着也就二十左右的年纪，但低哑的烟酒嗓足有三四十年的经历，以及浑身的酒气，不难看出她的生活方式。白璐冲着老板点完东西，转头看见坐在同张桌子的张青墨，好奇的问道：“小哥你混哪个场子的？怎么好像在哪儿见过？”
　　“我想你是认错人了，我干代驾的，今天第一次来这里吃东西。”张青墨并没有看不起她的意思，毕竟这个世道是笑贫不笑娼的，都是混饭吃，谁比谁高贵呢。
　　“哦~那正好，待会儿我下班，你送我回去吧~”白璐见张青墨容貌俊秀，乖乖的，跟平日里见到的中年油腻男，咸猪手领班大不一样，心生好感，想多亲近亲近。
　　“行啊~”张青墨接单向来就是这么随意的。
　　“嗯，那咱俩加个微信，我就在这条街后面的工体上班，到时候我联系你。”白璐打开手机把二维码递给他。
　　“行~”张青墨大方的加了。
　　“你的加辣双拼~”小摊老板王聪也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现在吃摊的人不算多，他就亲自端过来了。
　　“谢了老板，还劳您亲自给端过来。”白璐很自然的跟王聪搭上话。
　　“换做是别人当然没这待遇，小璐姐大驾光临，我当然要服务周到了。”说实话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血气方刚，又是在这种风月之地附近做生意的，要不是兜里没几两银子，早也去摇头晃脑了。平时这些在场所里的姑娘跟她们见上一面说句话可至少得花个五位数的价钱，难得她们能来自己这种小摊子光顾，这种机会岂能错过。
　　“哟~王老板这么会做生意，早晚发大财，到时候别忘了我啊~”白璐倒也不是故意奉承他，只不过是职业本能反应罢了。
　　“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小璐姐啊~哈哈哈哈~”练摊赚的确实比一般上班族多些，但也都是辛苦钱，跟那些出生就含着金钥匙的人根本没法比，等他发达到可以到那种场所挥金如土的时候，恐怕是没什么机会了。可年轻就是充满希望，王聪被白璐捧得依旧觉得很受用，仿佛那日子近在咫尺。张青墨坐在一盘看着这两个年纪不大的社会人，相互奉承，明明是街边小摊，愣是吃出包厢卡座的感觉，挺有意思。
　　吃完东西，白璐回工体上班，张青墨则独自一人在附近游走。
　　要说这地方还真挺有趣，形形色色各种人，有素颜朴素的小姑娘，有袒胸露背的大姑娘，有运动少年，也有豪车名表，要说这一方天地间能有多少种人，三六九等也还得细分，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看不见得，五湖四湖大杂烩，汇到一个地方，照样不是一路人。道语云：人体内上中下三丹田，各有一神驻跸其内，统称‘三尸’。上尸好华饰，中尸好滋味，下尸好□□，此乃三毒，人尽皆有之。至于哪个作为主导，就看各人的修为了。看似清纯的也可能是绿茶，貌似老实人的或许私下也有歪心思。人啊，不接触接触，是不好轻易下判断的。独自行了小半天，可所谓是无风无浪，兜里的手机倒是响了，白璐下班了。
　　张青墨驱车来到工体，见夜场门口站了一小撮人好像正在推嚷着。
　　“哎哟，你看今晚大家这不都玩的挺开心的嘛，怎么就要走啊~”一个模样普通，穿着体恤短裤的男人林驹正在咧着大嘴冲着白璐和她的小姐妹指指点点的。
　　“林少爷，我们这儿确实没出场的规矩，玩的开心你就以后多来捧捧场，你看今儿天色也不早了，我姐妹都陪你喝得走不动道了，我们就先回去了，明儿还得上班呢。”白璐扶着喝大了的马丽丽，身形有些晃动。
　　“我说姐们儿，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什么叫没这规矩？今晚我哥儿几个可是真金白银捧了你们的场，你们可不能收了钱就不认人了。”林驹的小弟魏旭一脸色迷迷猥琐的盯在白璐和马丽丽两条大白长腿上。
　　“是啊，出来玩儿就是图开心嘛，你们明儿上班也是晚上上班，那么早回去干嘛~”另一个同样猥琐的胖子严庆说道。
　　“哥哥们，今晚真不行，要不我们改天吧，我车都叫来了。”白璐确实不想搭理这群人。
　　“车？哪儿呢？”魏旭环顾了一下四周，看见了张青墨的车停靠在路边，说道：“就那辆是吧，我去让他滚蛋不就行了。晚上我们送你们回去！等着啊！”说着大摇大摆的来到张青墨车边，敲了敲他的车窗，示意张青墨把车窗降下来。张青墨把一侧车窗降下，魏旭说道：“嘿，哥们，不要你的车了，你可以走了！”语气中透露着不耐烦和鄙夷。
　　“好像不是你叫的车吧？”张青墨望向夜场门口的白璐，见她一脸的不情愿，加上这个没礼貌的玩意儿，压根儿不想给他面子。
　　“嘿，我说你一个开出租的，怎么一点眼力都没有啊？听不出我这话是什么意思吗？”魏旭不耐烦的说道。
　　“没听出来，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你什么意思？”张青墨毫无惧色的歪着脑袋挑衅的问道。
　　“就是让你滚！听明白没！”魏旭破口大骂道。
　　“你是这儿的保安还是城管？管停车的？”张青墨反问道。
　　“你小子什么意思？”听这家伙不按套路出牌，魏旭一时间没转过来弯，问道。
　　“就是我凭什么听你的？”张青墨挑衅道。
　　“好你个开出租的，有本事你给滚出来，看我抽不抽你！”魏旭本就是小混混，除了骂就是打。可惜论动手，张青墨还没怕过谁，物理劝导他最擅长了，大方的下车来到他面前，说道：“来吧~”这魏旭身后可有四个人站在那儿看着呢，虽然他们未必听得清他们的对话，但看这架势，是要动手啊。魏旭喝了酒，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动手自己可下不来台，于是抬手就要揍张青墨。他右手握拳挥来，张青墨左手一握便把他的拳头接住，稍一用力，往下一掰，一转，魏旭就疼的直抽抽，跟着转起来，张青墨右手掏出手机，打开录像功能，说道：“还要抽我吗？”
　　“不抽了不抽了~”混江湖的讲究的就是一个能屈能伸，魏旭见自己不是个儿，里面认怂。站在夜场门口的同伴见自己人被拿下了，立马跑过来解场。
　　“哎哟，我说你们这是干嘛呢？怎么还动起手来了？”严庆急切的问道。
　　“没什么，你兄弟喝多了，说要跟我比划比划~”张青墨拿着手机对着林驹、严庆等人。
　　“别别别，哥们儿，我说您这手机可以先放下吗？”严庆用手挡了挡。
　　“行啊。”知道怕就行，说着放下手机，松开了抓住魏旭的手，问道：“我现在可以接我的客人走了吧。”
　　严庆和魏旭看了一眼林驹，林驹也只是图开心，玩儿嘛，有钱还愁没女人？见这俩小妞不好上手也就算了。三人怏怏的离去。
　　张青墨帮着白璐把马丽丽扶到车上，开车送她们回家。
　　“刚才真是谢谢你了~”白璐坐在后排边照顾着马丽丽，边向张青墨道谢。
　　“没什么，我还怕得罪了你们的客人，你会生气呢。”张青墨说道。
　　“不会啦，那三个人也没什么钱的，最好以后都别来找自己，哈哈哈哈~”混夜场混久了，别的功夫不说，你兜里有没有钱，真有钱还是假大款一眼就能分辨出，这三个就是那种典型的空心老倌，花了一份钱恨不得从你身上占两成便宜的那种。
　　“哦~是吗？”看来她们还真是不想接他们生意，张青墨也就放心了，说道：“那就好。”
　　“看不出来啊，你这么秀气，跟人动起手来倒也不输别人。”保护力，始终是雄性动物对于雌性动物最具吸引力的地方。尤其是对于白璐这种四处漂泊，没有安全感的人而言。
　　“还好，还好。。。”然而张青墨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跟她谈论太多，对别人没意思的话，就不要给别人幻想的好。虽说什么样的男人她们都见过，但越是阅人无数，见过人情冷暖的人，越渴望得到真正的情感归宿，这类人要么不动，一旦动情便是动了真感情。
　　过了一会儿，便到了白璐她们的住所，是个旧小区。白璐费劲的把马丽丽扶下车，虽然她已有几分醒了，但白璐要扶她走路还是显得很费劲，更别说扶她上楼了。
　　“要不我帮你把她扶上去吧？”张青墨见状，问道。
　　“嗯，谢谢你啊~”白璐表示感谢。
　　扶到她们家门口时，白璐示意让张青墨动作轻一点，张青墨点点头。白璐方才拿出钥匙打开房门。屋内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女人化妆品的气味，说实话更多的是一种刺鼻的气味儿，客厅沙发上丢着几件女人的衣服。白璐负责开灯引路，张青墨则负责把马丽丽扶到白璐指定的房间，别说这人看着挺瘦的，这一瘫下来也就是一堆肉和骨头，死沉死沉的，这真要让白璐一个人扶上楼还真有点不现实。
　　白璐打开了一个房间的门，意外的还挺清香，收拾的也挺干净。房间不大，就只有一张床和一个衣柜。白璐让张青墨把马丽丽放置在床上，随后自己走到另一个房间，打开手机手电筒照了照，看见小孩儿躺在床上睡着了，也就放心了。当然这一切又被张青墨发现了，张青墨心想：好家伙，这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的人，居然都有孩子了？看着也得有个四五岁左右吧？真是人不可貌相。
　　“他是马姐的孩子。。。”白璐发现张青墨看见孩子后，连忙解释道。
　　“哦~”张青墨一脸呆呆的神情，心想：管他是谁的孩子呢，跟我又没关系，只是不知道这孩子他爸知不知道他媳妇儿是干这行的。不过这话说回来，能让老婆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外讨生活的男人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
　　“真的是马姐的孩子。”白璐见张青墨好像有些怀疑的神情，试图为自己解释一下，但她这个犹如有着三四十年烟酒浸泡出来的嗓音，真是一点说服力也没有，甚至让人怀疑她的真实年龄。“马姐上个月刚办完离婚手续，拿到孩子抚养权，还没跟家里说，只好暂时把孩子带在身边。”白璐继续解释着。
　　“这样啊。”张青墨见她态度倒是蛮诚恳的，其实自己又不在意这是谁的孩子，但出于恻隐之心说道：“多嘴提一句啊，你们这行带个孩子在身边，对自己对孩子都不太好吧。”
　　“唉~谁不知道呢，但又有什么办法，你以为我们有得选吗？”白璐语气中透着无奈，神情中却藏着一股凛然的神态。仿佛依仗着自己不幸的人生，便可以理直气壮的破罐子破摔了。要说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却千差万别真是一点不假，有人靠知识改变命运，有人则靠□□走捷径，当然每个人选择的路都是和各自的人生际遇有关，未经人苦，不可轻易劝人向善，否则便显得有些圣母了。
　　“那你也挺不容易的，还得照顾这样的室友，刚才那个房间是你的吧，我看收拾的还挺干净的。”
　　“嗯，也还好吧，我干这行也多亏马姐介绍，否则现在还在厂里上班呢，也好不到哪儿去。”白璐似乎还挺感激这个所谓的马姐的。与其在厂里被男同事白白占便宜，倒不如待价而沽，自己还能多赚些，过得舒坦点。
　　“哦~”张青墨已然仿佛知道了眼前这个女孩儿的未来选择，运气好的话家里没哥哥弟弟，等这几年赚够了钱回家做点小生意或者留钱当嫁妆找个老实男人嫁了，过几年太平日子或许就跟躺在床上的马姐一样，离异带娃；运气不好的话，这几年的青春钱估计都得给家里的男丁。想到这儿张青墨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凉意，如今的时代看不见未来不可怕，一眼看到底的未来才可怕。
　　“我想我以后不会像马姐这样的。有钱自己留着话多好，傻兮兮的给别的男人生娃，还自己带。”白璐继续说着。
　　“是吗？”张青墨尴尬的笑着，这倒也符合现在年轻女性的想法，自己赚钱自己花，不过她现在这么想是因为还没遇到那个人，等真遇到那个冤家，估计也比这个马姐好不了多少吧。
　　见他只是一个字两个字的回答，白璐也知道他应该对自己没什么兴趣，于是很识趣的说道：“今晚谢谢你送我回来。”
　　“没什么。”
　　“嗯，那不早了，我也不耽误你休息了，拜拜~”白璐很舍不得的下令送客令。
　　“嗯，拜拜~”张青墨抿了抿嘴，说道。
　　白璐送张青墨到门口，目送着他下楼，见他快走完第一层楼梯的时候叫住了他，问道：“那个，以后我要约你车的时候，有没有优先使用权啊？”
　　“嗯？”张青墨转头先是愣了愣，随即笑着说道：“有啊~”
　　“嘿嘿~”见他笑着回答自己，白璐露出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挥着小手，说道：“嗯嗯~拜拜~”
　　“嗯，拜拜~”
　　都说男人有两大爱好：逼良为娼和劝妓从良。虽说前者不善，后者又有些伪善，但真遇到这样走在歧途的人，你劝与不劝又有何用呢，除非你能实质性的帮她们一把，否则还是免开尊口，能给予她们基本的尊重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