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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互换 ...

  •   十月之郊,草木肇生,天清肃高。

      翻上城郊的暮山之巅便到了高山猎场,宽阔的高山草甸连接着绵延千里松林。

      皇上设席摆宴,群臣毕至。

      苏宁紫一身素雅的宫装陪坐在皇上身侧,看似围观着草场上的赛马,实则不动声色地看向草场另一边的松林。

      松林绿意葱笼,繁盛茂密,非常利于打猎后深入密林,掩藏身形逃跑。

      “姐姐觉得这场赛马谁会赢?”坐在侧下方的温嫚问道。

      苏宁紫收回视线,看向正在草场上赛马的几位男子,皆是权贵之子。

      但这一次赛马,谁也不会赢,在比赛的最后时刻会有马匹发疯般地冲向皇上。

      上一世,因为与父亲不和,宴席上她一直心神不宁,等她回过神时只看到冲进来的疯马。

      “应该是白色骑服那位。”苏宁紫答得很随意,双眼却仔细看着赛场,等会马匹冲过来,她要准备提前跑路。

      盛荣玖端起酒杯,沉沉地看了她一眼,现在遥遥领先的可是杨阁老的儿子,他穿的可是一身玄衣。

      “我看黑衣服那位已经要赢了。”温嫚紧紧盯着赛马,她在皇宫里可闷坏了,一切新鲜的东西都能让她看得目不转睛。

      就在所有人等待结果时,意外陡生,一个蓬头乱发的人闯入了赛马场,跑在最前方的棕色马匹顿时撞上来人,沉重的一声闷响后,受惊的马匹,直直地冲向宴席。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棕色的马匹发疯似地冲了过来,苏宁紫受惊似地打翻了身前的酒杯,准备当场跑路,没想到这次盛荣玖的手竟然伸过来,一把将她揽到了身后。

      盛荣玖的双臂如铁箍一般紧紧环住了她,她怎么也挣脱不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四周无措的呼号声,尖利的救驾声,她只能一脸慌乱地护住脑袋躲在盛荣玖怀里,“我怕…”

      这一次,她不会挡在他身前,被这马踢断三根肋骨。

      疯马的响鼻仿佛就打在她的脸旁,她甚至能看见那一缕缕凌乱的鬃毛,马背上已经空无一人,扬起的马蹄在她的眼前无限放大,上面甚至有着四颗银色的马钉……

      苏宁紫瞪大了眼睛,随着马蹄重重踏下,逆着光,一匹白色的马紧紧跟在疯马身后,一身白色骑服的男子拽住了疯马那肆意飞扬的缰绳。

      猛烈的力道从盛荣玖身上传来,随之,盛荣玖抱着她被踹飞了出去,昏迷前,苏宁紫只想到,这一次应该不会再摔断那么多肋骨了。

      疯马被急急拽住,猛地刹车,激起一地灰尘。

      林淮幽在一片扬尘中翻身下马,跨过漫天尘霭,快步上前扶起昏迷的皇上,看了眼皇上怀里苏宁紫惨白的脸,偷偷握住她的手腕。

      脉搏有力,呼吸平稳,应该没什么大碍。

      紧绷的神色一松,跳得过快的心脏同这高高扬起的尘埃一样逐渐落定。

      白衣染尘,尘土落满了雪色的骑服,灰扑扑的一片。

      人群逐渐围上前,林淮幽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吩咐道,“娘娘和皇上昏迷了,快请太医。”

      林淮幽想起长风近期递过来的消息,趁着出宫围猎的机会,二笣和酸梅竟同时请了探亲假,贵妃花了大价钱弄来路引让丫鬟们回乡探亲,一切都好像有些奇怪。

      **

      明皇色的帐内,人头攒动,丫鬟太监们端水煎药,来往不绝。

      几个随行的太医皆擦了擦额前的汗,皇上被马蹄踢断了根肋骨,他们已经给皇上敷了药,拿绷带捆住了伤口,尽量没有挪动皇上,按理说皇上应该醒了。

      如今都过去了三个时辰,资历最老的太医上前禀告小德子,“皇上或许是磕到了脑袋,所以昏迷不醒,现下熬了醒神汤,今夜应该就会醒来。”

      苏宁紫只觉得浑身都疼,就像回到小时候母亲带着她练武的时候,第二日醒来全身上下被人打过般的酸痛,尤其是腹部疼得尤为厉害,一动都无法动,这疼痛……如此熟悉……

      她不会又摔断肋骨了……

      苏宁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觉得脑袋像炸开般,疼痛万分。

      盛荣玖也太没用了,上一世她可是把他护得好好的。

      “皇上醒了,皇上醒了!”

      耳边传来惊喜的声音。

      皇上醒了就醒了,怎么在她的宫里大呼小叫的。

      摸了摸腹部缠得紧紧的绷带,这熟悉的感觉。

      果然,她的肋骨又断了。

      小德子的脸凑在眼前,“皇上,您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喝水。”

      苏宁紫被小德子喊懵了,皇上,她?

      她的脑袋还很痛,迟钝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顺着腹部的绷带往上摸了摸。

      一片平坦。

      这是她的胸?!

      忍着脑中的疼痛,她仔细观察起身边的环境,明黄色的龙纹丝绸,帐幔是九龙戏珠,塌前站着的是端着茶水的小德子,她张了张口,喉中一片干涩。

      拿起小德子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是最上品的微雨龙井,泡得非常浓,使得苦味大于茶香,一切都是她熟悉的东西,只是,这些都是盛荣玖的习惯。

      苏宁紫张了张口,果然发出了低沉微哑的声音,“小德子,拿镜子。”

      铜镜里的人,轮廓分明,剑眉星目,苍白的面色中透出威严冷峻,苏宁紫摸了摸自己的脸,镜子里的人也摸了摸自己的脸。

      果然,她竟然变成了盛荣玖。

      “皇上,太医说您若是头疼,是因为落地时摔到了脑袋。”小德子捧着铜镜,揣测着皇上的意图回答道。

      苏宁紫只觉得不仅头疼,腹部更是疼痛,浑身都疼痛难忍,“苏贵妃,她如何了?”

      她现在在盛荣玖的身体里,岂不是盛荣玖在她的身体里。

      “回皇上的话,苏贵妃并无大碍,早就醒了,一直守在皇上身边,夜深了方才离去。”想到苏贵妃那张凝重中透出悲伤和焦急的脸,小德子觉得贵妃着实是爱惨了皇上。

      没事就好,能在他这具身体身边呆这么久的,肯定只有盛荣玖本人了。

      “去传太医,给我熬点止疼药。”苏宁紫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重来一次,怎么受伤的还是她自己。

      皇上未醒,几位太医一直候在隔壁帐篷内,接了传唤迅速进入帐内。听了皇上的吩咐,他们互相看了眼彼此。

      随后,年轻的孙太医背着药箱走了出来,“微臣一直喜欢研究便捷携带的药丸,是以早就做好了止疼丸,吞服即可生效。”

      苏宁紫面色微松,还未开口,小德子便捧了上来。

      苏宁紫看了小德子一眼,怪不得他如此得宠,实在是很好用。

      正准备将药服下,却听孙太医又急忙道,“只是这止疼丸,用药剂量有些大,少量服用尚可,若是多次服用恐对身体有损。”

      “陛下若是不着急可以等煎好汤药再服用。”

      “不必。”苏宁紫模仿着盛荣玖的语气,直接吞下药丸,盛荣玖的身体,损了就损了。

      上一世,她的身体,可早就坏了。

      服药后,她忍着疼捏了捏眉心,闭上眼,这是盛荣玖不耐烦时最常用的姿势。

      果然,小德子立刻遣退了太医,将下人们也一同带了出去。

      所有人离开后,帐内一片安静,只有蜡油滴在烛台上的轻响。

      烛光闪烁,将帐内的金龙纹绣也照得明明灭灭,苏宁紫躺在床上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等待着服下的药缓缓蔓延至全身。

      现下她疼得动弹不得,连刚刚抬手都费尽了所有力气。

      这种无力的感觉让她有些惊慌,她十分不喜欢这样,脆弱,无助的感觉。

      互换突然打乱了她的所有计划,弟弟还等着她拯救,姥姥的生辰也快到了,她准备逃出去先看望姥姥,现下一切都变了。

      二笣和酸梅也不在身边,自己又在一个半残的身体里,一丝力气也没有,好像一个能依靠的人也没有了。

      躺在龙榻上,面对着陌生的一切,她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根浮木漂在瞬息万变的海上。

      如果一直变成皇上,她能当好皇上吗!

      **

      第二日,苏宁紫睁开眼时浑身的疼痛消散许多,她下意识先摸了摸自己的胸。

      叹了口气,果然自己还在盛荣玖身上,这给皇上用的止疼丸药效十足,现下只感到肋下隐隐发疼,扭了扭腰,还是无法受力,“小德子。”

      守在帐外的小德子立刻带着一众宫女们进屋。

      小德子伺候着皇上洗漱一边禀告,“苏将军今日天未亮便来了,在帐外等候多时,陛下要见见吗?”

      苏宁紫眼前一亮,她爹来了,忽而又想起上一世她受伤醒来后,父亲的厉声责骂,复又垂下了眼睫。

      自从她为盛荣玖驰援锦州后,父亲和她的关系越发凝重了,仿佛永远充斥着冷漠与不满。

      犹豫了半晌,苏宁紫还是开了口,“让他进来吧。”

      小山似的男人走进了帐篷,银亮的凤翅兜鍪衬得他肤色更黑,长身明甲紧紧箍在他身上,外披毳衣,仍是她熟悉的样子。

      苏远一踏入帐篷,苏宁紫便对小德子道,“你们都下去吧,我要和苏将军好好聊聊。”

      所有下人都退了下去,帐内只剩下苏宁紫和苏远。

      还没等她酝酿好怎么开口和父亲解释如今的情况,苏远“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微臣有罪。”

      “臣女实在顽劣,冲撞了陛下,”

      “她如何顽劣了?”苏宁紫的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她靠在龙榻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上一世,她随行皇上左右,一直期盼着来猎场骑马射箭,于是在宴席上穿了一身红色的骑装,只等着赛马结束去密林围猎玩玩。

      结果受伤醒来后,父亲不仅没有关心她的身体,也没有夸奖她护驾有功,竟然指责她穿了一身红衣惹了马发狂冲向陛下。

      他指责她没有贵妃的样子,嫁人了就应该安安分分的相夫教子,怎么能试图参与围猎,那是男子才应该做的事情。

      这一次参加宴席时,想起父亲的话语,她下意识选了素色的宫装,他还能有什么理由怎么指责她?

      “臣女来了葵水,事为不详,冲撞了陛下,凡请陛下宽恕。”苏远言辞恳切。

      苏宁紫看着眼前的父亲,胸口剧烈起伏着,只觉得胸中仿佛憋了一口气,压着她万分难受。

      这一世她的身体没有受什么伤,是以来了葵水,竟然也能牵扯到这上面。

      “苏远,苏将军,这次惊马你调查了吗,就直接扣在贵妃的头上?”苏宁紫压制着自己的怒意质问道。

      “赛马草场上最后跑出来的那个人才是惊马的源头,不要再把错都归给你女儿。”

      说完这句话,她忽然有些想哭,这么清楚的事情,为什么每一次都能把错怪在她头上,她永远只能面对他各种指责和不满。

      “谢皇上隆恩,陛下不怪罪小女就好。”苏远放下心,磕头谢恩,“陛下为小女受伤,微臣实在是愧疚难当。”

      苏宁紫闭上眼,只觉得疲惫不堪,“苏将军,退下吧。”

      苏远走后,她靠在龙床上想起了母亲。

      她第一次来葵水是十一岁那一年,流血的床单将她吓坏了,她泪眼婆娑地跑出院子去找娘亲。

      娘亲听完之后只一把抱起她笑着说:“宁宁,你来好事啦,别害怕。”

      “这是好事哦,说明宁宁长大了,女子长大都会这样的。”

      明明是好事,父亲和祖母却只觉得她不详,每次来葵水就不让她踏出院子。

      这真的是好事吗?娘亲。

      互换这个秘密,她谁也不敢告诉,就让她自己担下。

      娘,你说我是不是也能当好皇帝。

      “皇上,贵妃娘娘求见。”小德子的声音打断了苏宁紫凌乱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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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互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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