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久远的风（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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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吉野顺平就坐在我后面，自从上一次的事以后，我们之间的交流变多了，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先开口的那个——我总疑心他是孤独得太久了，需要一个人理解、倾诉。
于是我会安静的听他讲话，有的时候发表一点自己的看法。
……一来二去他居然成了我在这个学校说话最多的人，该说我是不够成熟吗？嘴上说着朋友让我感觉很累，实际上想要找个人理解的欲/望大概是和他一样的强烈吧……
他对于一些事很执着，而且对于他自己暴露的“缺点”和我暴露的“缺点”并不在意——实际上，前者和后者可以说是一种东西——那是名为“自私”和“冷漠”的存在。
吉野认为这两个东西并不是大多数人认为的什么恶德，相反，他认为“漠不关心”是一种挺好的处世之道，这点我也赞同。
“漠不关心”是高大上的说法，我更喜欢土气一点的说法：“少管别人家闲事！”
别人家的事，关你屁事，关我屁事！——话糙理不糙。
吉野很少掩饰，不如说他基本不怎么掩饰——所以他会在校霸面前直言不讳，导致被欺凌——他说出口的话大半居然都是真心的，我也很震惊。
……虽然我也没有掩饰。老话一句，我讨厌掩饰，蛮累的。能自由的来就自由的来吧。
二.（第三人称视角）
安在通谷和彦头上的有太多的头衔，这些头衔却没有一个和他的本质相关。
吉野顺平清晰的认知到他在自己的面前根本不掩饰自己的恶质——通谷对世界上的一切都怀着恶意，只不过多少而已。
他对于伊藤翔太极其团伙的恶意简直肉眼可见，对于自己也并不是没有恶意——这居然不意味着他是个纯粹的恶人，甚至他们之间的相处竟然使顺平感觉到了轻松。
他可以把自己所有的想法，包括最恶意的想法告诉通谷，通谷很擅长倾听，他的观点也对他很有意义，因为顺平认为他们本质相通。
他本来只是想说，有人会听实在是意外之喜，即使怀抱着他人与我无关的看法，顺平却能清晰的感知到自己的步伐轻快了起来，因为被霸凌而一度蒙上阴影的天空现在是平白的颜色了——他重新成为了一个拥有着普通生活的普通学生。即使再固执，他也不得不承认，通谷影响着、改变了他的生活。
他们之间的对话随着时间过去越来越多，从倾诉与倾听，到交流，到一起聊天……
这种关系使两人（他很确定通谷也）都感觉到了“快乐”——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朋友？
都为彼此的存在感到庆幸，都愿意把自己最黑暗的想法向对方倾吐，连彼此之间的共同点都如此之多……
第三学年的第一学期，校园霸凌已经从他们的学校里悄然消失，同年，吉野顺平加入了学生会。
三.
我和顺平成为了“朋友”。
他居然接受了我的本质，不得不说令人惊讶——我原以为任何一个接触到它的人都会恐惧厌恶我的，但是顺平的想法很大程度上居然与我重合——我居然真的找到了一个活着的，能理解我的人……
我不得不承认，我很乐意和他相处。
虽然我们之间的聊天时而非常黑深残……还可能被任何听到的人当成有中二病哈哈哈哈……
但这些聊天的话题都是由顺平提出的，且随着交往时间变长，这些话题消失殆尽。
第三学年第一学期他加入了学生会，我有了更多的时间和他呆在一起，我的生活肉眼可见的轻松起来——即使要和我令人窒息的父母坐在一起用早晚餐看上去也不那么可悲了。
——为什么令人窒息？很简单。
一旦有人开口，她/他必然会用着命令或陈述的语气，一阵尴尬的沉默后，她/他会迎来一个也是用同样的语气说出的回复，最后演变成彼此命令，没有人服输的场面。直到有一方展露出獠牙——
这就是我“家”用餐的场面。
——和顺平家完全不一样。
我羡慕着他的家庭，因为我的家庭除了反抗的力量以外什么都没有带给我。
除了力量，什么也没有……它只会从我身上夺走而已……
顺平将他的妈妈看作自己最重要的人，我却几乎可以断言，我的父母不在前五，这还是在我没几个真正的朋友的情况下。
黑暗的、压抑的、腐朽的，这就是我的“家庭”。
温暖的灯光和随性的玩笑从不属于我。
四.（第三人称视角）
“啊，更新了。”
顺平懂了和彦话里的意思：“漫画？你最近在追的那个？”——这是明知故问。
和彦从文件里抬起头来，对他用出了“学生会长的凝视”。这是对他问题的肯定。
和彦不是话多的那种人，不知道为什么，在吃饭的时候他尤其不喜欢开口，好像有所顾忌似的……
“我明天下午去看电影。”顺平说，一个完全不同的话题。
“明天？我有个会议。”和彦又把头埋进了文件里——若是其他人在旁，必然会感叹“严肃的工作狂学生会长居然会纵容学生逃课”这件事。事实上，和彦对于成绩不错的学生在学习方面相当纵容，只不过除了顺平，根本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及这件事而已。
明天下午都是水课，他们早就达成了共识：那些课除了浪费人生宝贵的一下午以外没有意义，他们可以把这些时间充分利用起来做对他们更有意义的事。
真是不巧，这个电影院还有三个混混——伊藤的手下，他们没素质的把脚翘到前面的椅背上，还大声喧哗……简直是把电影院的禁条都犯遍了……看来在学校没有少憋着……
吉野顺平刚想起身坐的远一点时，一个身影出现在了混混后方——灰蓝色的头发？缝合线……是那种只有他看得见的东西吗……？
他把手放在混混头上，他们的形状逐渐扭曲变样，就像面团一样，被揉扁搓圆，膨胀缩小……什么……他对他们做了什么？
他追进了小巷。
五.
“怎么样？”
“老样子。和彦，”——嗯？叫我做什么？
“你的左手边有东西吗？”
这是什么问题？我皱了一点眉头。
“没事，是我看错了。”顺平愣了一下，没头没脑地笑了一下。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东西……”他又双叒叕没头没脑地说，“它能随意的改变现实而不受限制……”
我头痛地打断他：“不受限制的事物根本不存在。我以为我们讨论过这个了，顺平。”
他看上去有点讷讷的，我只当他又被我的嘴直戳中了，正在“疼痛”中。
我叹了一口气，只当他又中二病复发了，没有多想。
这次居然不同寻常，他魂不守舍了很久很久。
他开始不断地提起已经被我们深埋的东西——那些黑暗而恶意的话题，我猜测他那天认识了一个新朋友，并且交谈甚欢。
“欸？”他在我的问题下愣住了，“啊……是的。真人先生给了我一些启示……只是……”
“——他有些地方让你为难？”
“……他给我的感觉很危险。”顺平说，“可是他的观点确实是新颖的……”
我没有阻止他，阻止他就有点越界了。
在学期的中下旬，他突然有一天没有一点前兆的没来上课。
没有出现在我面前。
……这很奇怪，他通常至少会和我说一声的……
我写完作业，靠在椅背上。
啊算了，明天去他家拜访吧，也许是出了什么事……
我爬上床，把吸顶灯熄灭了，窗外万千灯火，没有一盏为我而亮，也许有一盏会属于顺平？他在，干什么呢……
我在一个陌生白色房间醒来，一坨光球告诉我作为人类的我已经死了。
这一天……居然会这么突然？
……我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和我所居住的、无聊的世界说再见。
六.（第三人称视角）
顺平站在通谷家门口，他现在和这个世界的唯一关联正在这道大门里面。
他已经……很疲倦了，自己看镜子的时候，他仿佛看见了鬼魂……
也许确实是鬼魂？他现在是复仇鬼，想复仇却连复仇对象都找不到……
也许通谷会知道？他可以帮自己回忆，他可以帮自己反思……他一直都很一针见血……他应该知道的——！
管家打扮的老人问他：“请问您是？”
“我是吉野顺平，请问通谷和彦在吗？”
老人的眉目突然颓然下去：“和彦少爷他……”
——吉野顺平几乎可以听见山崩地裂的声音，妈妈的笑容和和彦的脸在他眼前闪过，然后是妈妈的遗体，然后是和妈妈一样死相的和彦……
他一个趔趄，管家叹了一口气，背过身去：“节哀顺变……”
随着风飘来了管家最后轻到几不可闻的声音：“这种死法……并不是他应得的啊……”
在下着雨的夜晚，顺平彻底失去了这个世界上他仅有的两件东西：亲情和友情。
他几乎快要……感觉不到自己灵魂的存在了……
如果没有心，如果只有灵魂，为什么……胸口好像缺了一块呢？
雨点快要把他打倒了。
七.（第三人称视角）
“和彦？”他突然叫了他的名字。
通谷和彦从他那堆永远也批不完的文件里抬起头，疑惑的看着他。
“没什么，就是想确认一下你在不在……”他被和彦瞪了，声音逐渐缩小。
“这有什么好确认的？”和彦突然又盛气凌人起来，他在别人重复问一些傻问题的时候简直可以说非常暴躁，“我难道还有一天会突然消失吗？”
“我会一直在这个愚蠢的学校呆到毕业的。”
“啊，是吗……”他又讷讷地说。
他们光速切换进了下一个话题，和彦谈起了他最新更新的漫画——名字好像是《文豪野犬》——他和他聊起了近期奇葩的剧情，他笑了起来。
——可是为什么和彦的话模糊不清呢？
“我听不清啊……”他突然茫然的说。
和彦看着他，等着他解释。
“为什么我听不清你的声音呢，和彦？”他问。
和彦平静的看着他，他忽然清醒过来，对面的桌子上文件仍然堆积如山，但却空无一人。
他一个人坐在夕阳下的学生会长办公室里，眼前仍然是，梦的最后他依稀看见的微笑。
吉野顺平伏在那张桌子上，手掌紧握成拳。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久远的风（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