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铭散记》予映

2、二

　　常浔并不是常氿的亲弟弟。

　　从正儿八经的角度来说，两个人最大的关系就是没关系。

　　常浔是上一任人界之主不知道多少个儿子，但是常浔他娘倒不是后宫哪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和那色欲熏心的老东西睡了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肚子里多了个儿子的糊涂宫女。

　　常浔他母后其实是曾经明媒正娶盛极一时，十分受宠的不知道第几任的皇后，能爬上那个高度，不仅仅是因为她长得好看，还在那女人过分精明的头脑。

　　能让那个看了几百年美女勾心斗角的男人陷进去十几年对她忠贞不二，那位确实称得上是另一个意义上的神人。

　　常浔继承了他母后那精明能干的脑子，可惜没同时继承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在他母后在世的时候，常浔确实和他母后一同受人皇那老不死的宠爱，可惜他母后自小多病，生他的时候甚至还受了寒，缠缠绵绵到他五岁那年就死了。

　　那老东西本来是打算宠爱几天这个他自认为自己爱过的女人给他生下来的儿子，谁知道转头新进宫的妃子有个长得好的，给他吹了一晚上枕头风，把他吹得晕晕乎乎地，隔天把常浔扔进冷宫任其自生自灭去了。

　　“阿浔？”

　　常浔的回忆被常氿突兀打断，他扭头看向坐在那里明明十分懒散却不自觉地一副骄矜贵态的常氿，乖巧地点头像是很久之前一样。

　　“你怎么找到我的？”

　　常氿正儿八经地好奇这件事，毕竟虽然他本人不在意被人找到，但是出于各种莫名其妙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理由，他除了给那间破屋子建了个平安阵还顺便隐蔽了自己身上的气息。

　　常浔支支吾吾了半晌，最后在常氿的目光里摊手。

　　“不语说的，她查了生死簿。”

　　常氿点头，嗯，生死簿么，他是托生在了妖界边缘，然后寻思着没啥人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就没挪窝。

　　“不语怎么样？”常氿顺口问道，等了半晌却没等待应答，他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常浔的表情十分难以言喻，既尴尬又......娇羞。

　　常氿不想知道了，于是他当机立断换了个人问:“那奈何怎么样了？”

　　常浔正色了起来，但是也没什么可说的，毕竟和奈何神君熟悉的是常氿不是他，“也挺好的啊。”

　　鉴于每个人对挺好的这件事的理解不同，常氿想，还是哪天亲自去看看。

　　“那......旷邈呢？”常氿状似不经意地问到，但是那个名字经过他嘴里一过偏生味道就不一样了。

　　“他？你找他干什么？”常浔本能地做出防备状态，想了一下还是放松下来，翘起二郎腿坐没坐相地嫌弃，“他好好地在天界当他那高高在上的天君呢，一时半会的肯定不会来人界找我。”来了我也给他打回去。

　　常氿还是把后面半句话咽了下去。

　　“哦，那就好。”常氿听到“高高在上的天君”，一时思绪万千，也就顺口应答了一句。

　　话不能乱说，常浔在三天之后尝到了他乱说话的苦头——旷邈真的来了。

　　那个白衣服的和讨命鬼一样的玩意。

　　常浔向来是这么形容他的。两个人见面第一眼明明是旷邈看常氿不顺眼了，但是后面倒是经常见到常浔对旷邈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指指点点，两人交恶

　　今日本来是艳阳高照，常浔刚在皇城城墙上找个舒适的位置，摆上了一把紫檀木做的贵妃椅，旁边放上了一张小桌，摆着他刚挖出来的陈酿。他拍拍手心满意足地准备去找常氿，结果一抬头看见旷邈白衣猎猎，半悬在空中看着他。

　　旷邈依旧是一身白色银丝滚边的衣袍，头发用发冠束得整齐，干净得一尘不染仿佛和整个尘世无关。但那张罕见地露出不悦，紧张和一些其他的复杂心情的脸让他显得不那么脱离凡尘。

　　“......”

　　常浔立时一屁股坐在那张贵妃榻上，假装要晒太阳的是他不是别人。

　　旷邈并没有打算纠结他到底是打算请人来晒太阳还是自己晒太阳，他只关心一个问题。

　　“常氿在你这里，”旷邈用的是陈述句，斩钉截铁，丝毫不在意常浔想解释什么或者是辩驳什么，还是那一副清冷的腔调，“带我去见他。”

　　常浔坐在贵妃榻上，抬着头看旷邈，脸上带着往常不曾有的冷漠和敌意:“我若是不去，你能奈我何？”

　　旷邈垂眸沉默了一刻，从腰间挂着的剑鞘中抽出佩剑，剑尖正对着常浔，“带我去见他。”

　　常浔自知打不过旷邈，可他偏生心里面堵着一口恶气不上不下，关于常氿，关于旷邈。

　　人心都是肉长的，就算常浔脱离了正常的“人”的范畴，他依旧偏心常氿。

　　就算常氿不在意。

　　可是常氿不在意。

　　常浔好像一瞬间理顺了什么逻辑，常氿他向来是不在意的，既然如此，倒不如看戏，肯定比和旷邈打一架然后输了解气。

　　于是常浔挑起嘴角，用一种幸灾乐祸的语气说道:“好啊，我带你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