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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神鸟一鸣日方升,退雨消风现苍生 ...

  •   “我们不要走散,就在这等。”

      修竹说着,率先坐到地上,继续烘手。

      他不会冷,身体温暖异常,师父说他天然一股暖灵在体内。

      但他总羡慕那些围坐在一起烤火的人。

      斯池听他的话,也坐到地上,却无心思烘手。

      两人各怀心事,无言对坐许久。

      斯池背对着雨,耳边听得雨声,火光哄得他困倦,身体一沉,不知觉睡着了。

      这睡里,他又做个在水里荡漾的怪梦。

      他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仿佛只剩一双眼睛,望出去,碧波荡漾,映出无云的蓝天。

      眼睛的存在,也是感受不到的。

      他荡啊荡,仿佛荡了上万年。

      终于,他看到那碧波外,蓝天下,有个白色的人影,那人影手持木棍,舞着,舞出惊鸿。

      舞着的人影渐渐放大,快压到他眼前,遮去他望了万年的天。

      斯池脸上受得一阵凉意,而后又是一阵暖意。

      他从梦里挣扎醒来,发现自己靠在修竹腿上。

      率先进入眼帘的,是修竹笑意盈盈的眼。

      修竹的眼睛生得太美,深黑的瞳孔诡异,又摄人心魄,眼神又实在温柔,像极他的营生,是纸墨的碰撞。

      “梦到什么了?”修竹的嗓音突然沙哑,仿佛他才是那个刚醒的人。

      斯池奇怪他怎知自己做梦,一脸疑惑地望着他。

      修竹懂他心里,说道:“你刚刚流眼泪了,是我替你擦去。”

      斯池脑袋突突地痛,他揉着太阳穴,从修竹怀里起身。

      他明明记得清楚,刚才的梦里毫无悲伤,怎么会流泪?

      “我是做了个怪梦。”

      修竹的声音复又变得温润,慢条斯理问道:“什么梦?”

      “是个怪梦,不过也很平常,就是看到个人影跳舞,不值得说。”斯池打着哈哈,没注意到修竹霎时的失落。

      修竹垂眼喃喃:“是么?”

      “是啊。我睡了多久,云喜回来了么?”

      “不知。”修竹答着,又去烘手,呆呆望着庙外的雨。

      斯池心想,自己不过睡了一觉,修竹何以变得这样冷淡,他是心情不好么?还是自己刚刚流了口水,弄脏了他怀里?

      “修竹,你怎么了?”

      斯池不问还好,一问,修竹的眼泪仿佛断线的珍珠,濑濑地扑然而落。

      修竹只管落泪,不出声响,也不擦拭,。

      斯池见他掉泪,很是急眼心疼,又觉得全无办法。

      只问道:“修竹,你怎么了,是云喜出了什么事么?”

      修竹好似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落泪,连忙擦脸道:“真让人笑话。方才见你梦中掉眼泪,引起我心里一个故人,一些故事。”

      修竹勉强挤出个笑容,看着火焰,缓缓又道:“说起我这个故人,天生愚笨,从不懂得哭的。一日玩耍,他耍伤了我,自己却急出眼泪来,这才学会了哭。”

      斯池想,这世上的大多人生来就懂得哭。不会哭,是很危险的事。

      “学会哭,是件好事。”

      修竹的笑容较之方才的勉强变得释然很多,像是又想起什么开心的事,说道:“是好事,可他成了个哭包,常常烦我。”

      修竹悲喜无常地与斯池交心,斯池心里泛起些异样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是好奇,想再多了解修竹一些,说话也没了分寸。

      “是很重要的人么?”
      修竹猛地抬头望斯池,他微微张了张嘴,像是有话要说,墨色的瞳孔闪着些亮,像茫茫黑夜里,只剩一颗星。

      修竹的反应把斯池看得呆怔,二人对望着,没有说话。

      修竹正欲开口,两人就被突然的响动吓了一跳。

      只见两把箭矢不知从何处飞来,落在地上,仔细一看,箭头还染着些金色的液体。

      “妈的。”

      原来,是云喜打着伞从屋顶跳下,在空中时,还转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圈,衣袖舞动。

      “好身手!”斯池冲云喜比了个大拇指。

      云喜掩饰骄傲欣喜,只是冷冷地笑。

      “云喜,你走路端稳一些,这里不比寻常地方,小心被雨水伤到。”

      话说修竹面相很小,有时说话却很老道,不知岁数究竟几何。

      云喜听了他的话,虽不很开心。但他知道小兄弟是担心他,也早知道想听小兄弟夸自己简直比登天难,再加上雨中狂奔一番,已无力耍贫,不过撇了撇嘴,。

      他将伞放到地上,也坐到火堆旁。

      一伸手,地上那两支箭矢就飞到手里。

      “你们看看。”他说着,顺手将箭递给了旁边的斯池。

      斯池仔细端详,又用食指去擦拭那上面的金色液体,液体染上他手指,黏黏糊糊,问道:“这是什么?”

      “血。”

      云喜答着,眼神在两人身上反复跳跃,觉得这两人坐得太近。

      一个凡夫俗子,一个正修神道的竹妖仙,看去却像一对璧人,很是相称。

      这凡夫俗子还使得神威之箭。

      自家的生意,几百年无人问津,突然光顾了这么一个“凡夫俗子”,可疑,可疑。

      云喜料想着这些事,眼睛直勾勾盯着斯池,全然没听到修竹对自己说话。

      “云喜,云喜……”

      修竹见云喜不理会自己,暗中使个小法术,凭空扯了扯云喜的头发。

      云喜被扯得向后倒去,知道是修竹的把戏,恶狠狠瞪他,厉声道:“干嘛!”

      看上去像真动了气。

      修竹见他失了分寸,直盯着斯池发怔,知道他平生最讨厌别人碰他头发,故意使的这招。

      “我问你,这是什么血,你方才追的是什么东西,是个活物么?”

      云喜垂着头,摆弄自己的头发,好似在安抚一般,漫不经心答道:“是啊,是只鸡,我拿箭射它,打算捉来烤着吃,没想到给它跑了。”

      修竹听了,陷入了沉思。

      “鸡?鸡的血怎么是金色的?恐怕有毒,吃不了。”斯池说着,将食指偷偷在云喜袍子上揩干净了。

      “你个人间土包子,懂什么?能在这雨中行走,扛得住这箭的鸡,说不定是宝鸡仙鸡,吃了延年益寿,美容养颜,回你小命。”

      这边两人差点快谈到烤鸡调料时,修竹沉思完毕,说道:“这鸡不简单。”

      两人以为一向端庄的修竹也犯了馋,一脸惊悚地望着他。

      修竹不明,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偏过头用拳头堵嘴咳嗽两声,说道:“这就去把它捉来。”

      斯池与云喜面面相觑,止不住地疑惑。

      但斯池很快想通了,修竹看上去像是没有世俗的欲望,然而云喜吃,修竹应该也吃,谁还没个馋的东西。

      可云喜实在想不通,自小兄弟修神道以来,不食荤腥,只吃些五谷蔬果,饮露水清茶。

      自己方才说烤鸡,嘴馋之余还为了气他一气,却不得逞,有些没劲。

      修竹收了庙宇,三人打着伞,又在这茫茫大地上前进。

      不过这次有了要寻之物,没了先前那些不安与无力。

      斯池手握神弓,前后又被两人护着,心底有无限的勇气。

      修竹一挥手,星星点点的荧火围绕他们,还有些欢快地向前飞去,在空中排成一线,直入黑暗的深处。

      他转头向斯池解释道:“方才放出去追云喜的荧火没收回来,想必还跟着那只鸡。”

      “嗯,修竹聪明!”

      修竹心领神会地笑笑,便往前带头走去。

      两人走出好远,云喜还站在原地弯腰扶膝地干呕。

      想不清楚,这两人是背着自己干了什么勾当么?忽然就亲密起来,真恶心。

      他咦了一声,耍着灵力,蹦蹦跳跳地追赶上两人。

      “你们两个!

      “怎么了?”修竹和斯池同时回头说话,脸上的疑惑与些许无辜天真竟也不差分毫。

      云喜深呼吸一口,只闻得阵阵血腥,连忙捂住口鼻。

      暗中翻个白眼,不耐烦嚷道:“没什么没什么。”

      三人循着萤火走了许久,黑暗依旧是望不到边。

      “还聪明呢,我们准是被戏耍了。”云喜记着方才修竹受斯池夸奖的事,又耍起嘴贱。

      “云喜,常言道,行百步者半九十。亏你还是修习练武之人,却比不得斯池的耐力,你该好好反省了。”

      云喜堵住一只耳朵,恨不得把伞丢了,堵住两只!

      斯池转头望他,脸上一副骄傲的神情,说道:“修竹说得对。”

      这一唱一和的,简直是想逼疯云喜,云喜怒哼一声,嚎啕道:“烦死了烦死了!”

      突然耳边闪过一声笑,女声,极轻。

      云喜一下子警觉起来,对着远处的黑暗叫嚷:“谁?谁敢取笑!”

      前面两人也听见笑声,修竹赶紧伸手护住斯池,斯池紧紧抓了手里的弓。

      可是再无声响,这种安静比突然的响动更为诡异,浓稠的黑暗让他们感觉腹背受敌,草木皆兵。

      还好,这地方没有草木。

      修竹转眼看看四周,一挥手,放出更多的萤火向远处飞去,三人的可见范围也变大了。

      云喜已忘了方才的不快,问道:“小兄弟,放这么多灵力,你受得住么?”

      “还行,不算多。”

      修竹虽答得轻松,但斯池心里忍不住担忧。

      修竹一路上没有进食,也没有休息,一直尽心尽力地照看着他,云喜喝酒睡觉虽没落下,但也废了不少力气。

      他想,一定要捉到那只鸡来烤了,孝敬两位。

      想着,忽然眼看到那荧火所能照耀到的边界之处,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动。

      他眼疾手快,从云喜的腰间抽出一支箭来扔去。

      他手力不知为何变得很大,那箭扔出去,好似射出去一般,有迅猛疾风之势。

      云喜的腰带被他扯松了,正重新系着腰带,嘴里不明所以地骂咧着。

      这时听到一阵兽鸣,像是什么鸟类发出来的“啾啾”声,但是极为凄惨激烈,让人听了寒毛都要竖起来。

      血雨腥风骤停,黑暗退却,光明重回,荧火没了亮色。

      秀山怪石、奇花异草破土而出,溪水破山涧而留,潺潺动听。

      空气中没了血腥味,阵阵芳香扑鼻而来。

      “啊!光明!我爱光明!”云喜疯似地丢了伞,对着天空咆哮。

      斯池也收了伞,拉着修竹便要去看自己方才射到什么东西,却拉不动。

      转头一看,见修竹呆呆地愣神,唤了修竹一声,问他怎么了。

      修竹缓过神来,看了他一眼,仍是有些呆样,道:“好奇怪。”

      修竹这厢才说完,那边云喜便已经冲了出去,一边跑跳,一边叫道:“准是那只鸡!”

      云喜运着轻功,循着那鸟叫,不一会便跑到远处,捡起斯池射到的“鸡”,对着两人这边晃。

      “喂,你们快过来啊,就是它,就是这小杂种鸡!”

      “你抓紧我,我们快去,我真怕云喜现在就给它拔毛烧烤。”

      修竹说着,牵起斯池的手,也运了轻功向前跑。

      斯池放心地把自己完全交给他,感觉是在游乐园玩蹦床,土地变得很柔软,一下一下将他们弹起来。

      这种速度,像在逃命,而这种心情,愉悦得,就好像……

      恋爱……

      呸呸呸,斯池晃晃脑袋,在心里斥责着自己。

      两人跑到时,修竹注意到斯池有些脸红,问他是不是跑得太快,受了累。

      弄得斯池心虚不已。

      云喜坐在地上抓着那“鸡”的脚,将它倒悬在空中逗弄。

      口口声声说要烤“鸡”的他,却好心地替“鸡”疗愈了箭伤。

      倒也不是好心。

      他手里的哪里是鸡,身躯足有半人大,鸡脸鸡嘴,却是一对妩媚生情的人眼,五彩羽毛若披霞光,阳光下闪着灿灿光芒。

      一鸣日升,退雨消风。

      是只神鸟。

      云喜伸着食指逗它,嘴里吹着哨,时不时叫声“小杂种鸡”。

      见两人过来了,说道:“这小杂种鸡长得还挺别致,要不咱们捉……”

      话没说完,一个不留神就被那神鸟啄了手指,剧痛从手指直钻心底。

      他痛得放手,那神鸟便振着翅膀,逃匿到空中。

      修竹反应极快,从背上取出画轴,抛向空中,那画轴展开,扯一扯身子,变大了一些。

      “云喜,你保护好斯池。”修竹说完,跳将到那画上,两手展开,乘风追那神鸟去了

      “哇,好厉害,他还会飞啊。”

      云喜含着肿指说:“可不是嘛,他为了练这本事,不知粉身碎骨多少次,还好有我,不然能活到现在么?”

      他用嘴治愈好自己受伤的食指,没有得到斯池的回应。

      转头四望,翻花拨草,看天看河,呼天喊地,已遍寻不到斯池的身影。

      斯池消失了,在他身边,竟不声不响地消失了。

      云喜心脏都跳漏一拍,想斯池纵使如何神威大胆,怎么敢乱跑?

      不是被人劫走,就是有什么神通,化风跑了。

      云喜直愣愣跪倒在地,摊着个身子,双手直去搓脸。

      “我没用!我没用!我没用……”

      他搓红了脸,忽而抬头向天喊道:“不知这里可有修行的兄弟姐妹?”

      然而,这天上连鸟屎也不落下一坨。

      云喜不信邪,接着喊道:“各位父老乡亲,兄弟姐妹,如今同胞有难,还望你们相助!”

      说完,磕了三个响头,额头上粘了些碎草泥土,他正用手擦拭。

      “祖师爷。”

      云喜听见个极微弱稚嫩的声音。

      他大喜,举目四望,却寻不到声源。

      “祖师爷,我在这呢。”

      云喜按声转头一看。

      河边那硕大的岩石后,露出白白圆圆一坨东西。

      他赶忙跑了过去,蹲在那岩石前,笑嘻嘻地低了头道:“你是这儿的云灵么?”

      那白白圆圆的,原是管辖这片云区的云灵,生性害羞懒散。

      它本不想理人,但见云喜下跪恳求,定睛往下望个清楚,吓了一跳。

      这才吞吞地化个手掌大的人形,躲到岩石后面叫唤云喜。

      云灵修行本就十分艰难,永生界又是中途而立,不像别处自清浊两分便即存在。

      这云灵年岁尚小,灵力浅薄,化不出五官,就连手指脚趾也分化不出。
      它听云喜向自己问话,羞得用圆手掌蒙住了脸,说:“正是我。方才没认出祖师爷,害你下跪,小辈该死。”

      说完,呜哇一声哭了。

      它虽没有眼睛,可该长眼睛处喷泉般往外冒眼泪。

      云喜看了,只觉好笑,弹它脑门。

      “你快快告我,这里有些什么邪物作祟,我便既往不咎。”

      小云灵吃痛,止了哭,揉着脑袋。

      “不瞒祖师爷,这里常年清平无事,很是无聊。小的我每天只是睡觉跳舞,不识此间草木是非。”

      云喜听了,又恨恨欲弹它脑袋,说“你这小东西,不说实话,该打!”

      那小云灵赶忙捂住脑袋,叫道:“祖师爷手下留情,此间虽无邪物,却请来两位仙子镇守,不知你找的可是她们。”

      云喜转了转眼睛。

      什么仙子,从未听闻,定有古怪。

      “正是,烦请你给我引路。”

      “祖师爷,还请你替我寻些花叶来做衣裳,我好走出岩石,引你过去。”

      斯池听了哈哈大笑,说道:“小东西,扭扭捏捏的,原来是没穿衣裳。”

      那小云灵被羞得直捂脸哼哼。

      云喜特地找来些玫粉花瓣。

      它围到身上,哼着歌谣蹦跶着向前引路。

      “你这小短腿,不如坐到我肩上来指路。”云喜说着,抓住那小云灵放自己肩上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神鸟一鸣日方升,退雨消风现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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