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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意气用事化身形,笨嘴岂能顾两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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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池那时神格还未完全开化,也没个正形,却已受过九天神旨,明白自己将来要做个显赫的上神,心性很是高傲。
神雪峰是天地之柱,十分险要冷清之地,向来无人,他也从未开口说话,突然飞来只鸟儿,吸得他灵力化作人形,还在此搭窝住下了。他得个陪伴,本来十分欢喜,谁知这鸟人不懂得干净,几日来在池里洗身不说,还往池里小便,关键是完事了还能喝下池里的水。
他忍了很久,终于忍耐不住,这才毁了静修开口逐人。
鬼在天地界最低等龌龊,一听这鸟人说他是溺死鬼,斯池蒙辱,心生怒气,奈何水身只能施一计。
他运灵,抽动池里的水,池水烧开似的沸腾着往池心汇集,向上涌成水柱。水柱喷涌而上,有神雪峰一半之高时,成个水化的人形,手里提一把水斧头。
水本极软,只能做无,然而善用,宇宙之力也。
那水巨人手里握着斧头,弯身当头就要来劈凤凰。
凤凰还小,见识浅薄,见到如此巨大之物,吓得腿都软了,他张嘴瞪眼,手脚在雪地上搓着,直往后退。
奈何斯池性子浮夸,只想找个耍子,不曾动杀心,只变个行动迟缓却够吓人的大人物,那水斧将要劈到凤凰时,他一急,逼出鸟形来,呼喇振翅,险险躲过一场神杀,灵巧地顺风飞走了,那水斧连同巨人裂成漫天的水花。
那是神雪峰自古以来仅有的一场雨。
这一场化形惊到九天,斯池犯了静修的规矩,自然要受罚,他多等了一千年才成神,也是这么一等,等来了修竹,说不清的旦夕祸福……
那一斧头没砍下去,注定的与凤凰缘不尽。
斯池成神以后,得了自由身,虽也有修竹伴身旁,众神友与他玩乐,却也终日心痒手痒,好像有事未完成。
原是他灵力太丰,需要泄一泄,磨一磨手脚,便好像人要长牙,牙肉痒痛,需要磨一磨才舒坦。
于是,他势要打遍天下无敌手,第一个找到的便是九天大帝。
九天大帝哪里肯和他打,偏他又是个天地生,神雪峰养出来的,不易惹。就赐他神弓,并委婉地告诉他:地界有七主,要打先去找他们。尤其是那凤凰,当年吃了你灵力才成神鸟,做了七主之首。
斯池听了也觉得有理,打怪升级也有个顺序,先从地界玩着来。
于是,斯池背着修竹,说是出去喝酒玩乐,实则一路打杀,掳夺神兵神器,手下虽也拿捏了轻重,却仍是将地界搅得忒不安宁。
他直打撞到东鸿山,让凤凰称自己一声祖宗。
灵池上将那时已名扬四海,只是天地遥远,往来甚少,凤凰不曾见他真容,只知道近来有个颇厉害的小厮在地界为非作歹。
他便与斯池也斗一场。
这一场斗,那是羞杀了凤凰。
不过战够两个回合,凤凰就败阵下来,他惜神命,嘴里狠狠求饶,止了斯池狠狠的打。
只是斯池还记着当年他往池里撒尿排泄之事,便也要给他一记羞辱,为他长些教训。
他射一歪箭,箭化白虎,追着凤凰跑遍东鸿山,群鸟飞来救主,那虎利爪在空中一挥,便都晕厥了。
等凤凰飞星般跑得脚软腿麻跌坐之时,那箭化的猛虎一扑,扑做箭形,落定在他身侧,直吓得他现出了本相。
斯池走过去,一把将他捞起,放掌心里盯着,笑道:“小土鸟,不记得我?若不是吃我灵力,你怎么有今天?让你叫声祖宗还不乐意。”
凤凰现了本相,在他掌心中跳,听他一番话,明白这颇厉害的小厮竟是灵池上将,心里更是惊骇,说道:“若知道你是上神将军,也不跟你打斗,更不知道你是这般记仇,我与你道歉就是。”
斯池被逗得挺乐,捂着肚子快要笑倒在地,笑够了,将凤凰翅膀捏起提着,指他道:“我虽化人形不久,却常常向家里人道歉,知道道歉不是这般,你心不诚,不如送我点东西赔礼。”
凤凰被他捏住翅膀,不敢乱动,只说道:“你要什么,开口就是。”
“我看你全身上下土了吧唧的,就头上这一根羽毛比较漂亮,不如送我,带给家里人玩一玩。”
凤凰一听,又急又怕,嚷道:“那怎么行,这是我的命羽,修了千年……”
堂堂上神之将,迄今为止还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凤凰话没说完,只觉脑袋一阵抽痛,痛入脑髓,竟至昏厥。
等他醒来,不仅没了命羽,身上羽毛尽失,血迹斑驳,简直羞杀。
于是他闭关不出足有五百年,身上羽毛才又丰盈,只是命羽难炼,却不敢向那凶残的灵池上将讨要,只好作罢……
*
斯池想自己当年只是贪玩好斗,于两人感情上从未没做过对不起修竹的事,这样心虚简直是没道理。便在黑暗中摸索,想重新抓他手,将实情告诉他就是。
这边手没抓到,就听那边云喜嚷道:“没光了,睁眼睁眼!”
斯池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人已是大踏步朝云喜那边走了过去。
他睁眼,望着修竹背影,有些怅然。
修竹从前反应慢,笨手笨脚的,没什么朋友,一个雪洞府便是他的一番天地,他嘴上虽然不说,但对斯池是绝对实在的依赖。
如今,他做了画命师,有个云喜,有个师父,有了自己的天地,也成了个可以被依赖着的人,斯池心里不知什么滋味。
倒也不是难过,就是觉得他将手抽出的那一刻,从他身边跑走的那一刻,都让人感到心空与不安。
三千年前,修竹一次次看着自己走远,是否也这般感觉?
“真像个小麻雀,池哥,你来看看。”
修竹走到云喜那边,看清一只小鸟在云喜身上蹦,蹦到头上就啄头发,蹦到肩上就咬耳朵。
这么一个小东西,又是自己刚刚费灵费力救活的,云喜挥手驱它,终究是不忍真打。
斯池听修竹叫自己,才止了呆,也大踏步子朝这边走来,边走边道:“不能说话么?”
“我听说凤凰有个不喜说话的毛病,出了山就不问不语,是吧,小家伙?”
凤凰落在云喜掌心,云喜嘬嘴逗它,它不再啄云喜手心,眼睛提溜转着,点了点头。
“哟,还真是,真可爱啊这小家伙。”
斯池走了过来,说道:“什么臭毛病,我怎么没听说过?”他说时,眼睛饶有趣味地盯着云喜手上,察觉到修竹狐疑的一眼,他立马正了神色接着道:“我最烦毛病多的人”,说完又觉得不对,立马改口道:“最烦毛病多的鸟。”
自己紧张做作一番表演,然而另外两人丝毫不以为然,他松了口气,摸摸鼻尖,心里不知苦甜。
修竹也觉得这“麻雀”羽毛柔软丰盈,眼珠黑亮有神,圆头圆脑十分可爱,就伸出食指点它脑袋。
“奇怪,这鸟脑袋怎么秃了一块?”
话音方落,凤凰偏了偏脑袋,从云喜手中跳到了地上。
“小兄弟,你忒不会说话,偏要揭人家斑秃的痛。”
云喜才说完,凤凰已经跳到了墙角,颤抖着炸起身上的毛。
斯池看呆了,自言自语道:“这是,愤怒的小鸟?”
刹那,庙宇内金光乍起,三人皆抬手捂住眼睛。
修竹右手扯了扯斯池衣角,问道:“没事吧?”
斯池牵住他手,还不及开口,就听云喜说道:“没事没事,还好我反应够快,这凤凰毛病是真的多,没事就乱放光刺人眼睛玩。”
云喜这么一回答,斯池却不好意思开口说话了,在人界待久了也偶尔做做人精样,不随意拂人面子。只是捏了捏修竹虎口以作示意。
又过得一阵,三人都听到一阵乱语:“不是,不是,没有,没有……”
是带着些委屈与哭腔的男声,说乱语不够贴切,那一声一声拖着尾音,间或停顿都有节有律,像和尚撞钟敲木鱼,不知滋味的人听了只觉心神更乱。
斯池从手臂里抬眼,冒险看到强光已散,眼睛泛着酸痒,他抬手揉了揉,才睁定了眼睛,看清眼前景象。
只见墙角有个人背对了他们蹲着,一身红袍金线勾彩,粉绿点缀,长发如墨散,紫金翠玉冠明晃晃戴于其间,全身上下流光溢彩,闪得斯池不由得又揉了揉眼睛。
“啊,这什么玩意儿?”云喜也睁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
他心知那是凤凰化的人身,但方才小小一只灰鸟在他手中,甚是机灵可爱,化成人身却红红粉粉这么一大坨,打扮风华太过,落差很大。
闪得云喜想抽自己的嘴巴,收回他方才夸出的可爱。
斯池假意捂嘴,实则毫不遮掩地笑出声来,赖赖地叫了云喜一声道:“云喜,你翻脸倒是很快,这就不认你的小可爱了?还是看他有艳压你的势头,傻眼了?”
他嘲讽得明显,云喜听了气上心头,掐着腰便即要开骂,却听噗嗤一声笑。
等云喜望向修竹,他已捂了嘴巴,假意咳嗽一下,背着手正了神色,望着凤凰那方道:“他好像生气了,我们去哄一哄也好。”说着就要上前,被斯池一把拉住了。
“不用你哄,我去。”
云喜是个脑短心眼活络的人,已忘了方才的受气,附和着斯池道:“小兄弟你怎么想的?一来,你长得太冷,二来你不会说话,只怕越哄越怪。”
不过,眼睁睁看着斯池蹲到凤凰边上,用手抚他背道:“没事的,不就是秃了点么?你看,你不是会变假发嘛?多好的头发。”
斯池说完还干笑几声,用手撩了撩凤凰额前的碎发。
云喜心里直呼笨蛋,还不如让小兄弟去。
转头望望他小兄弟,得,这位也弄得一脸阴沉色,林斯池能哄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