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鬼为生》夏三不懒

13、一语呢喃往生现，心心相印岂易负

　　折腾一番，三人都有些疲倦，又各自分开过，遇到的事都需要拿出来细细讲一讲。

　　修竹放出庙宇，三人在庙堂里围火，取暖而坐。

　　他与云喜一句一句，你来我往，将无天口中所说，永生神要斯池共事做神的事与他细细说了。

　　“不会吧？”他听完，将自己上下打量一番，怎么看也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罢了。

　　他抬头，与修竹有了个对望。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呆呆地望着斯池，斯池抬眼看他时，却好似被惊到，微微启唇，胡乱眨了几下眼睛，才开口说话，很有些欲盖弥彰的样子。

　　“无天这个人，说话磕磕绊绊，又真真假假不能辨明，但总该有些真的，斯池你身上也确是有些神威。只是那永生神，我们不曾与他见面，他在这里自立为界，做的这许多荒唐事，不知好坏究竟，倒像是耍我们玩。斯池，他若真要留你，你怎么说？”

　　斯池在人界长了二十余年，哪里懂什么做神的事情，他也是死了以后，稀里糊涂被牵扯进来，依赖着修竹云喜，顺其自然地走路罢了。

　　他打着哈哈，问道：“做神，又有什么好处？”

　　“也没啥，就是高人一等，制定些烂规矩，能耍人玩，成天飞来飞去，笑来笑去，挺自在的。”
　　云
　　喜翘腿抱手，靠在一根柱上，说话时还透过门户看对面塌山上熊熊火焰燃烧。

　　火焰威猛，雨浇不熄，火越烧越高，雨也越下越大，倒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

　　斯池听完，低头笑了笑，说道：“听起来也不怎么样嘛，我做人也做的很自在。”

　　见修竹抿唇，问道：“修竹，你觉得呢？”

　　他望着斯池，墨色的瞳孔闪动，一般时，很难从这样深的瞳仁里看出情绪，然而现下，斯池却看出些不舍与埋怨来。

　　“我觉得，我不想让你做。”

　　很难听到修竹这般孩子气的话，斯池听了，觉得新奇，咧嘴笑得开心，说道：“听你的，那我就不做。”

　　云喜听了这俩的对话，很是惊讶，他早看出小兄弟对斯池有意思，却觉得斯池没感受。

　　他们在接斯池前，了解过他生平，依云喜的性子，绝对放不过那些风花雪月。

　　他二十五岁，长得虽是风流倜傥，至今却仍是个处/男,初恋初吻还在，不懂情情爱爱，很是直来直去，伤过很多人的心。

　　云喜就喜欢看这些，他看时，小兄弟还说他不看正经事，现在该是后悔没瞄上两眼了。

　　云喜坏笑着，脚踢了踢修竹，说道：“唉，我说，你也够坏的，自己也修神道，却不让他去做神。”

　　修竹手打他脚，往一旁挪了一些，脸有些黑，说道：“我不修了。”

　　云喜挑眉，问道：“好好地，也修了许多时日，怎么说不修就不修？”

　　修竹低头，道：“以前不懂事……”

　　云喜坏笑不消，打趣道：“莫不是动了凡心？”说话时，还朝斯池望了望。

　　斯池看见了,露出个很疑惑的表情。

　　云喜懒懒笑着，冲他眨了眨眼睛。

　　这边，修竹低着头，斩钉截铁吐出一字，道：“是。”

　　云喜见他小兄弟为了斯池，变得好生奔放，哈哈大笑，笑疼了肚子，捂肚故意问道：“哟，谁家姑娘，竟入你慧眼了？”

　　修竹仍低着头，轻轻说道：“不是姑娘。”

　　云喜笑得更欢快了，一边笑一边还对着斯池挤眉弄眼的。
　　两
　　人你来我往一番言语，奇奇怪怪一场动作，斯池早觉出暧昧，心里想着却又不敢想，但还是想着：

　　修竹，喜欢的，不会是我吧？

　　他心里一乱，脑海里只是重复这句话，眼前看到一片空白，却不知自己实则瞪大了眼睛望着修竹，喃喃地，将心中所想全说了出来。

　　修竹听了，也是一个怔愣，红着脸说不出话，云喜笑得直拍腿，他还是第一次见他小兄弟这模样。

　　太！好！笑！了！

　　“是……是……是你……”

　　云喜笑着跳起来，拍手玩笑道：“好玩好玩。择日不如撞日，来来来，就在这儿，我给你们打个证儿，拜堂拜堂！”

　　他声音极大，喊醒了斯池，斯池望他，说道：“啊？你们说什么呢？”

　　……

　　云喜手半拍不拍，嘴角半弯不弯地立在地上，不会说话了。

　　修竹扶一扶额，做个晕似的动作，直接躺到地上，轻轻说道：“真是服了你，还是这么笨。”

　　他躺着，望着红木屋顶，想起那一场分别，他也是近日才想起，看到斯池便慢慢想起了，可他池哥真是好狠的心，竟是忘得干干净净了。

　　堕神案台，他亲口说的，要他记着，永远记着他，修竹便不能忘记。

　　他的池哥走了，他就是个没将来的人，要靠回忆，才能时时撑着。

　　心里暗自打气：说吧，他没听到，就要再说一次，好不容易说得出口，好不容易他听得到……

　　他直起身，手撑了地，闭眼,正要开口，却被身后一阵热浪掀倒，绊倒了火堆，直跌进斯池怀里。

　　门户外万丈金光冲了进来，遮挡住一切，有鸟振翅，有鸟长叫，一切都看不清楚，也听不清楚。

　　只有他们相互的体温，真真切切。

　　终于。

　　修竹直起身子，两手扶住斯池的肩，嘴凑到他耳边，咬他耳，轻轻道：“池哥，我回来了。”

　　斯池不敢乱动，一瞬间，回忆和那些金光一齐涌涌而入，冲撞着他的心房，一时间，想起许多事，脑袋像要爆炸，他睁大了眼睛，颊上一滴清泪滑落，抱紧了怀里的人。

　　“小净竹，是你啊。”

　　金光渐渐散了，世界渐渐安静。

　　哦不……

　　“我眼瞎了，我眼瞎了……”

　　云喜捂着眼睛，在庙堂里，一阵走动，乱闯乱撞，突然脚绊得什么东西，摔坐在地上。

　　他慢慢睁眼，渐渐看得明朗。

　　窗户外，血雨腥风已退，太阳业已升起，万物欣荣，亮堂堂一片辉煌。

　　额，前面这两个人怎么抱在一起。

　　他们……他们怎么在亲……亲……亲嘴？

　　虽说，斯池是百世的受难善神，有个高贵的出身，没错！

　　他小兄弟亲口承认了对斯池有意思，他听到了，没错！

　　他之前磕两人磕得很嗨皮，没错！

　　但是，他小兄弟干干净净长大，连手都没被人碰过，冷不丁却让他看见这一场活色生香。

　　有种，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

　　“啊啊啊啊，不行啊，你们给我分开分开。”云喜说着，蹲在两人面前，手扒着两人脑袋，活生生把他们给分开了……

　　斯池抬头，眼神里带着杀意，像变了个人似的，看着云喜道：“您有事儿么？”

　　他一推，把云喜给推到了。

　　云喜错愕间，眼前一片黑暗，全身动弹不了，开不了口，也听不见任何声音，意识却在煎熬之中。
　　可
　　恶，可恶，他小兄弟什么时候学到这些歪风邪术，为了和个野男人厮混，倒还用来对付他了。

　　修竹也与云喜一起长了三百年，被云喜撞见了，着实有些不好意思，就使了小法术，闭了云喜三感。

　　斯池见修竹脸红，摸摸他一头的炸毛，说道：“没事，不害羞啊。”便矮下身子，在他怀里，听他心跳，说道：“想你了。”

　　“我看你忘得干干净净，不像想我。”

　　斯池忙坐起，急道：“不怪我啊，都怪那九天大帝，等我回去了，非得和他再打一架不可，把他抽筋拔骨，就是掀了他王位也不解气。”

　　修竹伸手捂住斯池嘴巴，说道:“不要。”

　　斯池拿下修竹一只如玉手，捧奇珍异宝般捂在手心，笑道：“好啊，听你的。只是，这百世间，你怎么不来找我，还做起画命的生意了？”

　　修竹拇指伸出，轻轻扣着他手背，道：“我如今也是重塑的身，忘了前尘，你问我名字时，我心里才有了端倪，慢慢地想起从前的一切。若早想起，我也不接这单。”

　　说起来，那无法无天倒还和修竹有些牵扯，他们天降地生，所炼罪徒，可不就是修竹？

　　斯池坠堕神案台前所见，就是修竹被刀剐火炼的一番惨象。

　　那九天大帝也十分的狠心，不惜扯下一条筋也要绑缚斯池，他被缚不能动弹，坠下神坛，嘴里直喊他的小净竹。

　　他本是天地灵根将，灵性极大，这么一喊，山崩地裂，洪水作乱，天下大灾。

　　然而，然而。

　　步步坠下，竟是渐渐散了前尘记忆，殒了体内灵力，化作寻常人家的腹中胎儿。

　　这些事情，如何经想？

　　一想到修竹受了诸多痛与委屈，他便恨从中来，恨不得现在就打上九天，把天也掀翻，杀尽那些伪善神明。

　　他已满脸泪水，修竹替他擦去，说道：“你一哭，我也想哭。”

　　斯池握紧他手腕，道：“你告诉我，我走后，他们怎样待你？”

　　他摇头不语。

　　没什么。

　　火炼千年，成一炭石，众神一人一脚，踩作尘埃，洒尽天下，魂飞魄散而已。

　　“池哥，你答应我，磨难受尽，便安安分分，我们斗不过，还躲得起。”

　　“怎么斗不过？”斯池有些激动，抹干脸上的泪，说道：“当初，若不是被哄骗，我怎么可能会被绑住，大不了，我也扯下筋来，绑了他来，尽你玩耍。”

　　修竹见他恢复了记忆，似从前那般莽撞地哄乐与他，笑道：“你不要贫嘴，不听我话了。”

　　斯池抱住他腰，埋头在他肩膀，说道：“先不说那些，你该洗洗头发了。”

　　修竹推开他，想起自己还是一副爆炸头模样，脸募地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