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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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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啦——滋啦——”
观魏公寓大楼上的老旧LED灯不断闪动,很久之后,终于停息下来,只见灯牌上赫然亮着几个字——见鬼公寓
——楔子
(1)
殷玉槐平躺在床上,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天花板。他眼底的乌青表明他已经很久没有睡个好觉了,但他一动也不敢动,仿佛一闭眼恐惧就会如附骨之疽一样将他吞噬殆尽。他的呼吸也很轻微,要不是他不停发抖的唇角,真的就像一具尸体一样。
楼上有声音。
开始是空灵的玻璃弹珠弹跳的叮铃声,然后是鞋面踩过木板的窸窣声,后来越来越大,像重物被拖曳而形成的咔嚓声。
但是殷玉槐知道,楼上没有住人。
这栋七层的观魏公寓,只有第四层,不可能住人。
(2)
当中介联系殷玉槐告诉他看房的地点时,他是很惊讶的。他开的价格他心里有数,在三环外都不一定能租到房子。而这个名为观魏公寓的房子却是在市中心。
但当他看到这栋楼时,他心里就有数了。
这楼外墙斑驳,楼道内有人用刷子写的红字,但被人涂掉了大半,看不出内容。门也很破旧,连锁口都是十几年前才会用的老旧十字型。
后来他得知,这房子发生过命案,两起,而且都在四楼。四楼两户本是一家,这事一出一家都绝了户。现在四楼的墙上还有星星点点的红褐色血迹没有清理干净。
当年案发之后,整栋楼的居民搬了个干净。现在住的都是图便宜的租户,自认年轻气壮阳气旺盛,自称唯物主义忠实信徒,自诩社会主义优秀青年。实际上每家都挂着两三个不知道从哪里求来的符,生怕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殷玉槐当然属于这一群人,他无父母帮衬,做小本生意的钱也只够让他租这种价格便宜的凶宅。
但出于忌讳,殷玉槐还是没有选择四楼,即使它比其他楼层还要便宜得多。其他人也是这种心理,所以这七层公寓,只有四楼没有人。
(3)
刚搬进来的时候,殷玉槐心里还是有点打鼓。但过了一段时间后,什么也没有发生,他就渐渐放松下来,有时还会暗自调侃封建迷信果然不可相信。
但不久之后,怪事就发生了。
有一天下班回家,他突然很口渴,拿起开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温热的水流入喉咙,缓解了他一身的疲惫。
当他放下杯子准备再倒一杯水时,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的脸一瞬间变得煞白。
离开了一天的家里怎么还会有热水?
他像触电一般把开水壶推开。
那天晚上他一夜未眠,他检查了家里的所有东西,什么都没有少,什么也没有丢。
也就是说,家里一切正常,除了那壶热水。
“难道是闹鬼了?”这念头一出,殷玉槐就笑自己竟然会迷信这种封建糟粕。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他听见奇怪的声音,从楼上,没有人住的四楼传来。
(4)
殷玉槐已经一个月没有睡过好觉了。
他仿佛中了一种魔咒,就算睡着也会在五点被声音惊醒。
他也问过同住三楼的租户,对方却说他什么也没有听见。
他觉得他真的是遇见鬼了。
他把他的事情告诉了他一个懂行的朋友。
朋友跟他去看了那房子就说:“这房子地势低,且面朝北,窗朝西,前门还正对马路,街巷直冲,妥妥的阴宅啊。”
听殷玉槐说暂时没有条件搬离这里,朋友本想给他家里贴几个符镇一下。但又听他说这楼还犯过命案,朋友皱了皱眉,啧了一声:“凶宅加阴宅,这是凶上加凶啊,就我这几个符还搞不定。”
朋友推荐殷玉槐去找一个外地的有名的大师,且说大师过几天正好在邻省H省做法事,可以去找他看看。
(5)
正当殷玉槐在火车站排队检票时,他收到了很久没有联系的大姑的短信。
大姑:小槐,你爸爸住院了,他想见见你。
对于殷玉槐来说,“爸爸”是从他小学二年级以后就没有再出现在他生命里的名词。
那年他父亲因为入室盗窃判刑入狱,为了给他交罚金,本不富裕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他的妈妈积劳成疾,郁郁而终。他也早早辍学打工,连义务教育也没上完。
他对这个自己根本没有印象的父亲没有好感,且认为自己经历的苦难很大程度是源于他。
“切,假惺惺,这时候倒想起要儿子养老送终了。”
轮到他检票了,他快速地回了“不去”两个字,然后登上了去H省的火车,去参加法会。
(6)
法事要求肃静,殷玉槐把手机关了机。
大师念咒时语调很奇特,虽然听不懂,但这种旋律出奇得让他一直紧绷的心得到了放松
这更让他觉得自己来对了。
散会后,他去找了大师。
大师端详他片刻便说他怪部有青黑之色,污秽之气缠身,最近必有不顺。
“这人神了。”殷玉槐想。
他询问大师是否有解决之法。
大师先让殷玉槐拜了斗神,又用朱砂在他额头上画符,嘴里还念念有词:“其鬼不神,其神不伤人……”
这一通下来,殷玉槐并不觉得累,反倒觉得神清气爽。一直压在身上的郁结之气散了大半。
临走的时候,大师看了他一说:“你以后必定不会再受鬼神困扰。”
离开道观,殷玉槐打开手机,一瞬间被满屏的信息吓了一跳。
所有的亲戚都在不停给他发消息:你父亲去世了。
(7)
据说是突发脑溢血。
殷玉槐参加了葬礼,作为直系亲属,他站在最前面。
他可以很清楚得看到那个躺在花簇中的男人的脸。
苍老、消瘦,五官板正,不像是会偷盗之人的面相。但殷玉槐已经没有对他性格的记忆了。
他感到很荒诞,他在参加一个他本应该熟悉的陌生人的葬礼。
***
据大姑说,他父亲半年前才从监狱里出来。只租了个便宜房子下脚,殷玉槐可以去收拾一下他的遗物。
殷玉槐点开大姑的最新信息,脸色瞬间变了。
地址上面赫然几个字——观魏公寓401
***
四楼还是一如既往的瘆人,殷玉槐有意不让自己去看走廊上飞溅的血迹。
他左手捏着一张符,右手用十字型的钥匙打开了门。
现在正值傍晚,夕阳的余晖从西边的窗子散落进来,给屋内渡上了一层金光。
室内摆设很简单,一张床,一套挂在墙上的橘色的环卫工衣服,角落堆放着矿泉水瓶和废旧纸箱。
可能是为了遮盖血迹,墙上零星贴着一些东西,他凑近去看,有一张是他的奖状——他一年级得的,不知道他父亲是从哪里弄来的。
他的余光注意到了一张泛黄的纸,年代有些久远了,字迹很模糊,字体也很奇怪,殷玉槐努力辨认了一会,猛然发现可能是自己小时候的作文。
他小声念了出来“我的爸爸是最好的爸爸……每次放学回家他都会给我准备好白开水……他努力工作供我读书……”
眼前的字迹变得模糊,泪水滴落在手上的符咒上,洇出一片血红的痕迹。
这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鬼呢?殷玉槐不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他失去了唯一一个他可以去求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