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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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山遍谷的金色华光悄然隐退，小山坳又恢复之前的寂静无声，没有四只鬼，没有黄泉路，没有白无常。
只有一个单手托着槐树枝的莫双双，一张小纸人再次探出头来：“双双，白无常大人已经走了吗？”
“他不走，要留下来喝茶吗？”
“唔……还是走吧，”梅双双弱弱举起一边纸人小手，摇头晃脑，“家里还有二弟妹和几个孩子，万一吓到他们就不好了。”
莫双双：“嗯。”
“双双，你好厉害！我看白无常大人都对你很……很热情哎！”
“双双，你的师门也好厉害！听起来就好了不起的样子。”
“双双，你施法开地府门的时候好有威严啊，我眼睛都不敢看。”
“双双……”
一声又一声，梅双双一直絮絮叨叨就没有停过，说话的语气也一直都维持在一个很亢奋的状态，不断重复念着莫双双的各种厉害。
听得莫双双好几次都张口说过了过了，但没什么用，依然打不消梅双双夸她的热情。
……行吧，你开心就好。
返程很快，莫双双在一片小竹林找到几个正在挖春笋的孩子，背篓里都给各种野菜和春笋推冒尖尖。
“妈！”
杨大丫第一个喊出声，先是看了一眼，确定她妈完好无伤的回来，唇角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再看第二眼她妈肩上扛着一根很粗很长的……槐树。
跑过来，再看第三眼，原来槐树后面还用草绳系着两只毛色亮丽的山鸡和两只灰色的大肥兔子。
先后几声哇啊，几个小孩高兴得围过去用手指戳了戳山鸡兔子，六只眼睛亮晶晶闪着光，然后你一句我一句夸着自己妈/大伯娘好厉害。
下山的路上，几个孩子都还在夸，反正就是各种夸。
莫双双揉了揉耳朵，心想这几个孩子和梅双双不愧是一家人，几句话翻来覆去的夸，热情居然越说越高涨，就不可思议。
春日午后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山间小路上，几个孩子走在前面跑着跳着嘴里还夸着，每一个脸上都洋溢着无忧无虑的笑容。
突然，走在最前面杨大丫脚步一顿，手抵着嘴巴嘘了声。
“怎么了？大丫姐。”
“你们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什么声音呀大丫姐？”
莫双双此时也是表情一变，刚才几个孩子说话声音很大，她还真没有留意，现在……
一个跨步绕过三个孩子，莫双双健步如飞奔向有哭声的那个方向。
碧波清幽的水库，一道小小的人影扑腾在湖面上，手脚齐蹬，哇哇……哇哇……的哭声越发孱弱，眼看就要沉入湖底。
莫双双见状，扔了槐树枝飞身跳下，抱起湖中赤身裸体的婴孩，随即一个旋身，飞落湖边。
怀里她救上来的女婴看着也就两三个月大，还是个小宝宝，双眼紧闭，呼吸微弱，身上温度更是凉的得令人心惊，全身青紫的颜色也是看着特别恐怖吓人，时不时还会抽搐一下。
——面，死相已生。
莫双双抬手画下数道灵符打进女婴的体内，直到感觉女婴停止抽搐，呼吸正常，才解下身上的棉衣将孩子包裹起来。
气喘吁吁跑过来的几个小孩，纷纷探头看了看莫双双怀里抱着的孩子，发现小宝宝还活着，不约而同都大大松了一口气。
“妈，小妹妹是被扔到水库这里来溺死的对吗？”
莫双双倏而紧紧抿唇，眸色幽幽：“大丫，谁告诉你的？”
“是奶，她说我不听话，就应该扔到水库里面溺死，还说女孩就不该活着，早早溺死了还可以给家里省下不少粮食……”其实，她吃的也不多。
杨大丫回忆着奶对着说的那些话，她不喜欢奶对她说的那些话。为什么女孩就不该活着，为什么女孩不听话就要被溺死，为什么明明三婶生下的也是女孩，但奶就不那样说。
奶喜欢杨宝珠，她能看出来，每回杨宝珠、杨宝玉一回来，奶就会拿出家里的好东西给他们吃，她和二丫还有树根从来只有看的份，有几次，看多了一眼，还会遭受奶的一顿毒打。
这样好多个为什么，杨大丫都想不明白，就像她始终想不明白，同样都是女孩，为什么奶只喜欢宝珠一个，而不喜欢她和二丫。
“奶也说过要把二丫扔到水库里溺死，二丫不喜欢奶。”曾经奶警告过她，这话不许说出去，要是敢说出去就会把她和她妈一起赶出杨家，饿死。
要说杨二丫现在为什么会说出来，那是因为她知道大伯娘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大伯娘了，以后她奶再要欺负她，大伯娘肯定会再把奶打一顿，就像爸爸欺负妈妈，然后被会被大伯娘狠狠打一顿。
“我……”杨树根也举起一只小手，有些怯生生说道，“奶也对我说过，奶说我身体不好，活……活不长，应该丢水库里淹死。这样爸就可以多吃上一碗饭，干活才更有力气。”
莫双双静静地听着三个孩子说完，面无表情的脸上勾起一抹笑：“你们说的，我都记下了，会给你们报仇的。”
三个小孩不约而同再次点亮了笑容，那是有人给他们撑腰给他们底气的笑容，齐声道：“我相信妈/大伯娘。”
莫双双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托着槐树枝，步伐匆匆往家里赶。
“弟妹！快！冲一点奶粉给我。”
柴房里，张小草听到声音后匆忙小跑着出来，看到大嫂怀里竟然抱着一个孩子，哼哼唧唧在哭，但哭声细得和小猫似的，不由瞪大眼睛：“大嫂，哪里抱来的孩子？”
“我在水库救的，弟妹，宝宝应该是饿了……”
“正好家里就有牛奶粉，我这就去泡。”
张小草说话的功夫人已经钻进了厨房，用搪瓷杯冲了满满一勺牛奶粉，等温度可以入口便从大嫂怀里接过孩子，小小的木勺刚沾上嘴，孩子便本能开始吸允，吞咽。
别看孩子哭声弱得和小猫一样，吃起牛奶粉却是大口大口，张小草冲的那一勺都不够她吃，后来又加了一勺喝的差不多见底才张开小嘴打了一个奶嗝。
孩子刚吃饱，都不要张小草怎么哄，自个儿砸吧砸吧着小嘴就睡着了。
张小草抱着孩子回房找了一套儿子小时候穿得小衣服，给孩子轻手轻脚穿好后盖上被子，然后才压低声音问大嫂是怎么事情：“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会在水库里？”
“不知道，不过应该是村子里的人，”莫双双看着床铺上乖巧睡着的小宝宝，轻轻摇头，“我已经让孩子们去请村长过来，很快会知道的。”
“大嫂，是不是……”
莫双双对上张小草一瞬间变得凄苦悲凉的神色，此时，她的脸色也没有比张小草好到哪里去。
“有人想溺死这个女娃，”张小草说这话时语气格外平静，只是红通通的眼眶出卖了她内心的不平静，“在农村，女娃是赔钱货，女娃生下来就该溺死，女娃……”
“弟妹！”莫双双沉声打断，“你错了，错的离谱！别人说女娃是赔钱货了，你就也跟着认为女娃是赔钱货，难道你的二丫也是赔钱货吗？”
“我、我我……”张小草喃喃，“我没有……”她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即使婆婆天天在家里这样骂，她也从来没有承认过，二丫是女娃不假，但二丫孝顺懂事，又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会是赔钱货呢？
“弟妹，你看着我！”
张小草愣愣抬起头。
莫双双傲然道：“女子，生来尊贵，当是千金。”
张小草呆呆重复念了一遍：“女子……生来尊贵……当是千金……”千金，千金……
千金那不是以前地主老财的女儿嘛？
“大丫，二丫，都是尊贵的千金小姐。弟妹，你相信我，我绝对会将她们姐妹两个培养成尊贵的千金，大家小姐。”
张小草张了张唇，结果还没说什么，眼泪就先掉下来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听着大嫂这番话就感觉心里涨涨的……好烫好烫……
其实，哭得又何止她一个，在张小草看不见的地方，一张红色的小纸人捂着她的纸人小脑袋，泪如雨下。
“大嫂……我知道了，以后再也不说女娃是……以后再也不说了，”张小草抹掉脸上的眼泪，抬起一双兔子眼，眼中的凄苦悲凉已经看不见，只余坚定，重重点头继续又说，“大嫂，你说的对！以后这个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你的。”
想到这几日吃的喝的穿的，张小草越发觉得，听大嫂的，肯定没有错，听大嫂的，肯定——
咦？
外面好像有人在敲锣，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女人的哭声，什么不见了……孩子……小小……声音听起来很是耳熟。
“——是……大柱媳妇的声音，我听见了，大嫂？”
张小草正要问大嫂有没有听见，就看见大嫂对她点头，她看了一眼床铺上还在熟睡的孩子，轻声道：“大嫂，这个孩子应该就是杨大柱家的。我记得，大柱媳妇小邹前几个月生了一个女娃，就叫小小。”
“她婆婆听说这一胎又是女娃，当时脸拉得老长，坐在院子里骂骂咧咧了半天，之后月子里都没给小邹休息过一天……”
张小草说着又有些哽咽，同为女子她更加能体会小邹身上发生的那些，因为她曾经也经历过，她的两个孩子要不是看得牢，指不定当年就被婆婆趁机扔到水库里溺死了。
“别哭了，我们出去看看，”莫双双看着张小草红肿的眼眶，心想下次她身上一定要备上两块手帕，“如果真的是她婆婆偷偷扔的孩子，我会让她知道……”
“什么叫，感同身受。”
“婶子，你看到我的孩子了吗？我下地回来她就不见了呜呜呜……我的孩子，小小……你在哪儿啊小小……”
“大柱他媳妇，你先别哭，别着急，大家伙儿都帮你在找呢！别哭啊。”
“啊对对对，今儿村子里也没有外头人过来，孩子肯定还在村里，别着急啊，肯定能找到。”
“诶小邹，你婆婆呢？孩子是不是被你婆婆抱走串门去了。”
“……婆婆？我婆婆今天一早就出门了，她不在家。”
密集的敲锣声铛铛铛——在杨家村响起，距离杨大柱家住的比较近的十几户村民，此时但凡是家里有人在家的都纷纷跑出家门口。
出来一看村里杨大柱家媳妇正在哭着找孩子，说孩子不见了，村民一听孩子在家里不见了那还得了，赶紧一个传一个就在村里找开了。
铛铛铛的——锣声越敲越响，杨家村的村民越聚越多，一听孩子丢了那都不用多说，扯开嗓子就吼，家家户户大人小孩都在帮忙找孩子。
突然，人群中有一个刚赶过来的大娘高声道，她的话是紧跟着刚才杨大柱媳妇说的那句“婆婆今天一早就出门了她不在家”这句说的。
“不对吧小邹，我刚才还看见你家婆婆，提着一个竹篮子往虎头山的方向去了。”
“我当时还喊了她两声，你婆婆她好像没听见，只顾埋头就走哩。”
“嘶！提着一个竹篮子……往虎头山，小邹你婆婆不会是？”
人群中，一个头上包着深蓝色头巾的年轻小媳妇，本来就已经哭成了泪人，一听这几句话，当场只觉得眼前一黑，仿佛被人隔空一下抽干了浑身力气，双腿一软，踉跄着跌坐在地上。
半晌，才从失声的喉间挤出来一个无比绝望的音节。
——啊……！！！
小小，小小，她的小小，连滚带爬就要去找小小。
村民见状，劝慰的话都顾不得先说上两句，一个个掉头就往虎头山跑。
两个红了眼睛的小媳妇也是一左一右搀扶起脱力的小邹，匆匆赶去虎头山，希望还来得及，希望不是牛大娘说的那样，希望……
刚疾步走了一会，迎面走过来一个人，两个小媳妇定睛一看，那不是杨大郎的媳妇嘛。
“邹萍。”
“大郎她媳妇小邹女儿丢了我们正要帮她去虎头山找孩子就不和你先说了。”
其中一个小媳妇着急忙慌一口气不停顿连说了一大句，意思也很明显，就是我们现在正去虎头山找孩子，你有什么事情要找小邹可以过后再说，现在时间不等人，去晚了，一条人命就没了。
“不用去了，孩子我弟妹抱着在。”
跨出的脚步登时钉在原地，两个搀扶邹萍的小媳妇几乎是同时转头，看向莫双双身后，杨二郎媳妇怀里的确是抱着一个孩子。
“这是怎么回事？”
“孩子怎么在杨二郎媳妇手里抱着。”
“不管在谁手里，只要孩子没事就好。”
“说的是，孩子没丢还在太好了！”
“……”
跟着一起上虎头山的村民眼看孩子找到了，几乎不约而同同时松了口气，纷纷出声。
邹萍抱着失而复得的女儿，颤抖的手指贴着女儿熟睡的青紫色小脸，眼泪一瞬间决堤而出：“是小小，是我的孩子……她没事，没事，太好了，我的小小她没事。”
虽说是在哭，但脸上的表情却是在笑，那是喜极而泣的哭泣。
“杨二郎她媳妇，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孩子怎么会在你手里？”
“孩子是我大嫂刚刚救回来的，”张小草听见有人问她，连忙摆手回道，“从水库里面。”
村民一听哗然，表情各不相同。
“真的有人给孩子扔虎头山那个水库里啦！”
“什么有人，这不摆明是小邹她婆婆干的。”
“可真不是个东西，自己的亲孙女说扔就扔，黑了心肝烂了心肠的玩意，我呸！”
“谁说不是呢，一个女娃娃又不费家里多少口粮，养养不就大了，长大了还能给家里干活，将来嫁出去又能要一笔彩礼，真不会算账。”
“……诶村长来了。”
就在村民七嘴八舌议论纷纷的时候，村长杨故里终于是到了，只见他头脖子后面挂着一顶草帽，双腿裤管一高一低卷起，脚下还趿拉着一双草鞋，这幅打扮显然是刚从地里刚赶过来。
他的身后还跟着不少人，邹萍的男人和公公也都在。
“小梅，孩子的事情大丫二丫树根儿都跟我说了，这次多亏你了。”
杨故里一眼就看到站在人群中的莫双双，今天发生的这事他现在想想都一阵后怕和恼火，在他管辖的杨家村竟然有人溺死女婴，还是大白天明目张胆的去，这是当他这个村长死的吗？！
要不是小梅和几个孩子今天也上了虎头山，要不是小梅和几个孩子今天路过水库，那个女婴肯定就被溺死了。
莫双双低垂眼眸：“村长，还是先查是谁扔的吧？”
“查！”杨故里咬牙蹦了一个字，小梅说的有道理，的确是要先查，“我倒要看看是谁干得这缺德冒烟的混账事。”
村长刚说完，村民就嚷着提供他们知道的消息。
“村长，是小邹她婆婆。”
“今天牛大娘就看到小邹婆婆提了一个篮子上虎头山，是不是啊牛大娘？”
“啊对！大概半个小时多点之前，我是看到小邹婆婆提着一个很大的篮子，我喊她她应都不应一声，鬼鬼祟祟头也不回往虎头山去了。说不得，那篮子里面就装着孩子，她想把孩子扔了。”
杨故里听到这里，黑沉沉的脸色对着他身后的一个人喝道：“杨旺家！”
“不，不可能！我家老婆子今儿一早就出门了，她不可能会干这种事。”
“我妈她不会的，小小也是她亲孙女，我妈她不可能会把小小……”
杨旺家、杨大柱这对父子俩先后开口，不过杨大柱话还没说完，杨故里就黑着脸吼道：“你妈她不会，你妈不可能，你妈这你妈那……你家孩子才多大你心里没数吗？！”
“你们一家连你媳妇都下地挣公分去了，家里就剩下一个孩子，不是你妈抱出去的能是外人去你家偷孩子，哦然后还不要，还把孩子扔水库里，啊！”
杨大柱被怼得连连后缩脖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有心想要辩解，但却又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
“村长，话不能这样说，反正我是不相信我家老婆子干出这种扔孩子的事，兴许……兴许就是家里进了贼人，他看我家里没什么好偷的所以怀恨在心抱走我孙女扔水库里去了。”
杨故里顿时被杨旺家这番颠倒黑白不要脸的话气得额冒青筋，杨大柱一听老父亲说的，立马精神一震连连点头附和：“爸说的对，肯定是家里进了贼人，他在我家里没搜出什么值钱的东西，索性一发狠就把主意打到我孩子身上，肯定是这样！没错。”
“我放你娘的屁！你当老娘眼睛朝天长，连你妈那么大个活人从跟前走过都瞧不见……是瞎的不成！”
“牛大娘，瞧您这话说的，我妈她就是打您跟前走过，但也不一定就是去扔孩子，那是我妈的亲孙女，她再不喜欢也不至于去扔孩子，真不至于。”
“至不至于，不是你说了算，反正村长会查的，哼！”
牛大娘说着就往村长身边站了站，她不想再和杨旺家的这两个多浪费嘴皮子，孩子到底是扔的，杨家村就这点巴掌大的小地方，村长一查便知，看她有没有冤枉人。
不过，到底还是气不过杨大柱睁眼说瞎话，和他的不作为：“我说杨大柱，你孩子今儿都被人扔到水库里遭了大罪，你到现在有关心你孩子一下，你有看你孩子一眼吗？没有！从头到尾都是你妈你妈，合着你媳妇不配得到你一句关心是吧，忒！”
牛大娘淬了口，看向杨大柱的目光都是鄙夷和瞧不起，儿子孝顺亲妈是好事，但也不能为了孝顺连媳妇孩子都不要了。
是！这年头在农村，生男孩子是顶顶重要，因为男孩子可以传宗接代，以后也会是家里的顶梁柱，但不能只因为这个，生下女娃娃就要狠心溺死，现在又不是六零年，全国各地闹饥荒家里养不活孩子，她不相信杨旺家的，一个女娃娃都养不起。
说来说去，还不就是嫌弃是个女娃娃，不想要了这才丧了良心做下的这等黑心事。
说不得，当初小邹前头生的那个女儿就不是意外磕死的，保不齐就是朱春英那个面厚心黑的老东西动了什么手脚。
杨大柱看着一众村民投向他的各种眼神，不是摇头叹气就是指责看不起，没有一个人看他的眼神是和善的。杨大柱觉得心里委屈，觉得不服气，觉得村民都不理解他，明明他妈不是那样的人，明明他妈今天一早就挎着一个篮子出门，明明他妈……诶呃？那不是他妈嘛。
“——妈！你来了。”
远远地，杨大柱就看见他妈被村里几个婶子推搡着过来，一个箭步冲过去扒开那几个婶子，赶忙大声道：“妈，你快和他们解释解释，你今天不是一早就去镇上了吗？牛大娘非说看见你提了一个很大的篮子去了虎头山。”
“还说你篮子里面装着孩子要拿去扔了，这怎么可能嘛。牛大娘，现在我妈在这，妈……你快告诉牛大娘和村长。”
“你没有扔孩子，压根就没有这回事。”
朱春英猫着腰站在自己儿子身后，面对这么多村民这么多双眼睛，尤其是对面牛婶子那个直勾勾看她的眼神，心里没来由就发慌。
突然就想起来今天她偷偷提着篮子走小路去水库，路上好像是听见有人在喊了她两声，不过当时她不敢回头，她怕被人认出来，赶紧头也不回跑了。
回头只要事情办成自己咬死不承认就是了，不过一个赔钱货，扔了就扔了，等到她大孙子出世，肯定就不会有人再记得这事，就像两年前她……
牛大娘半天没听到朱春英吱个声，反而还躲在自己儿子身后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已经没耐心再等下去，手指着朱春英愤愤不平说道：“朱春英，你怎么不说话，不会是做贼心虚了吧？”
“就是，牛大娘都说今天看见你，还喊你好几声，你头也不回跑掉了？”
“连自己亲孙女都能狠心溺死，朱春英你丧了良心啊！”
听到这一句指责，朱春英眼皮直跳，仿佛一只突然被人踩着尾巴的耗子，脸皮绷不住抖起来，不行！不能慌，她不能慌，这事她也不能承认。
对，咬起不承认就是了。
于是，朱春英露出一个头对着刚才说她的一个婶子强壮镇定说：“谁……谁丧了良心啊，没、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要瞎咧咧，我今天去镇上了，才没有时间去水库。”
朱春英这边刚解释完，杨大柱就立马开口力挺她妈：“牛大娘，你听见了没有，我妈说她没有去水库，所以肯定是你眼花看错了。”
“牛大娘，不是我说你啊，你年纪大了看花眼认错人也不奇怪，就是下次别再胡乱说话冤枉我妈了。”
“我妈不喜欢女孩，但再怎么不喜欢也不会干出扔掉亲孙女那样恶毒的事情。”
牛大娘直接给气笑了，一连说了几个好，然后举手发誓，狠声道：“我牛花花指天发誓，要是我今天说的这些话有半个字是假的，必定天打五雷劈！不得好死！”
“朱春英，你敢发誓吗？你敢说你今天没有去过虎头山，你敢说你今天提的篮子里没有装着你亲孙女，你敢说你没有把亲孙女扔进水库里，你敢吗！？”
“我、我我……当然……”朱春英言语闪烁，咬咬牙，吐出下面话，“……敢。没有，就是没有。”
“你要是去了不敢承认，你这辈子就抱不上大孙子，你杨家也会因你而断子绝孙，这话，你敢说吗？”
牛大娘眼神如刀子一样狠狠扎在朱春英身上，当场给朱春英扎地跳起来，可见是戳到了她的痛脚。
“牛花花！你不要太过分，你家才断子绝孙呢！”
牛大娘冷眼直怼过去：“朱春英，你先不要急着跳脚，我就问你，这刚才说的那话你敢说吗？你敢指天发誓嘛？”
“你不敢！因为你做贼心虚，朱春英，人在做天在看，迟早有一天，老天爷会降下一道旱天雷给你劈下来。”
“你你你你……”
围观的村民看朱春英不接话这个神色，心里差不多都有一杆秤，要是她朱春英真的没有做过，这会儿不早就吼上了，哪里还用得着如此支支吾吾半天只说出来一个字。
当下也就有村民帮腔。
“朱婶子，你倒是发个誓给我们听听啊，没有做过的事情，你有什么不敢说的。”
“牛大娘都那么发誓了，咋到你这儿就屁都不敢放一个。”
“她朱婶子，你不会是怕说了假话，老天爷真劈你吧。”
“这得是做了多少坏事，才连发誓都不敢。”
朱春英听着村民你一句她一句，知道今天她要是不给个明确的说法，牛花花那个老不死的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还有村长……
不过发个誓而已，老天爷还会真听见不成。
“有什么不敢说的，我朱春英指天发誓，若是我今天说的话有假，必定天打五雷——”
晴天一声惊雷炸响，贴心又应景在此时响起。
发誓的朱春英一下傻眼了。
围观的村民也是惊呆了，一个个都摸着被震得微微有些酥麻的耳朵，然后长长伸着脖子抬头看天。
只听一个小媳妇结巴道：“……是，是巧合吧？”
“不不不，不可能的吧，刚才牛大娘发誓老天爷没反应，咋朱婶子发誓了，老天爷就，就……”又一个村民张口结巴道，他的面部表情是不可置信，毕竟刚才那声晴天霹雳来得太巧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朱春英发誓的时候。
“朱婶子，要不你再说一遍？”
朱春英：“……”
眼睛看向自家老头子和儿子寻求安慰。
杨旺家低声道：“老婆子，刚才肯定就是凑巧了，别怕，没事的……就发个誓而已。”
杨大柱也跟着道：“妈，爸说的有道理，刚才肯定就是凑巧了，哪有发誓真会遭天打雷劈的。”要真这样，不知道劈死多少人了。
朱春英听着安慰话，心里踏实不少，于是再次举起手发誓：“我朱春英指天发誓，若是我今天说的话有假，必定天打——”
轰——
天空一声巨响，一道银白色闪电乍现，说时迟那时快，已经穿过云层拖着长长的尾巴直坠落下。
目标不是别人，正是发誓的朱春英。
朱春英：“ ？？？”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啊！她也不想被天打雷劈啊啊啊！！！
村民：“…………”
他们应该家里，不应该这里。
只听一声哔哩吧啦的声响，村民齐齐一抖，皆面露不可思议、不可置信的痴呆神色。
打结了半天的小脑才恍惚传递给大脑一个消息——
朱春英，遭雷劈了。
就在他们眼前，被劈了个正着，而且那个雷劈下来的时候还非常有分寸的绕过他们，就只劈朱春英一个。
毕竟，刚才雷劈下来的速度太快，耳朵刚听见雷响，眼睛刚看到闪电，那雷就已经劈下来了。
直到一声扑通巨响将他们拉回现实，村民回神就发现原来朱春英不止遭雷劈了，甚至还直接被雷给劈到了湖里。
一时不由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说不出话来。
“啊啊啊……”
“救命！救命啊！！！”
“老头子唔……大柱啊哈救……救唔我……”
被点名的杨家父子两个如大梦初醒，杨大柱更是二话不说就跳下了河。
杨家村依山而建，傍水而居，村民出了门就能看见一条弯弯的河湾，祖祖辈辈住在河湾边，水性都是从小就练，毕竟若是不通水性，一不小心掉下去那可不是说着玩的。
只是杨大柱下了水，游了半天都没游到他妈身边，总是差一点，差那么一点，明明他妈就在跟前，但偏偏他就是游不过去，真是见了鬼了！
“妈，你把手给我。”
朱春英不会游泳，只能不住在冰凉的水里扑腾，手脚四肢齐齐乱蹬，蹬起水花四溅，身体在水面上浮浮沉沉，活像一只滑稽可笑的旱鸭子在鸭鸭学跳舞。
“唔……妈，你别乱蹬，踢到我了。”杨大柱痛苦道。
“大……大大唔……柱啊呜呜……救救……”
冰凉河水没过头顶，朱春英因恐惧而不停地扑腾划水尖叫，她感觉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耳鼻喉动里面全是水灌进来，难受的她快要喘……喘不上气了……
水里，杨大柱还在努力够亲妈。
岸上，村民也是齐齐去看村长，暂时都没有下去救人的意思，因为在他们看来朱春英现在最多就是在水里扑腾，喝几口河水而已。
再说，下面还有一个杨大柱不是已经在救了嘛，杨大柱水性很好，怎么着也不会任由自己亲妈被淹死，所以一个个都老神的很。
只有杨旺家心急如焚，他求着村长下去救人：“村长，都是一个村里住着，你不能见死不救啊，你让人下水救救我家老婆子吧！村长……”
“杨旺家，你想要救人，为什么不自己下去呢？”
杨旺家回头，一看开口的是杨大郎那个媳妇，当下怒从心头起，呵斥道：“没大没小，你一个后辈媳妇，竟敢直呼长辈的名字，真是没得教养！”
“小梅说的，也正是我要说的，你想要救你媳妇，自己下去救。”杨故里黑沉着脸，毫不客气给杨旺家直接怼回去。
杨旺家只觉得心梗又憋气，他没想到村长竟然帮杨大郎媳妇说话也不帮他，还要他自己下去救老婆子：“我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怎么下去。”
莫双双定定的看着杨旺家，声音问的很轻：“朱春英将孩子扔到水库，这事你是当真不知吗？杨旺家。”
杨旺家：“……”
这话让他怎么回，杨大朗媳妇怎么头磕了一回，说话眼神让人看的那么不得劲，莫名就怵的慌。
莫双双眸光幽幽，不紧不慢又说了一句：“是女孩，就不配投胎到你们家是吗？”
杨旺家紧张的狂咽口水，手心后辈顷刻间起了一层凉汗，双腿不受控制在打摆，这种突然出现的感觉叫他自己都觉得荒唐，他竟然怕了一个后辈，只是因为一两句话就害怕的双腿发抖，浑身冒冷汗。
总觉得，杨大郎媳妇浑身都透着一股阴森，就好像，就好像是……被鬼附身了一样。
杨旺家不想还好，一想就害怕的不行：“我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莫双双一声轻呵：“你敢发誓，你什么都不知道吗？”
杨旺家秒变哑巴：“ 。”
他不敢！他又不是脑子坏掉了，老婆子刚才才在他眼皮子底下遭雷劈被卷进了河里，他是吃饱了撑的才会发誓。
作者有话说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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