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剑枯荣》芃芃其稻

2、第 2 章

　　“萧兄，真巧，我们俩的房间是挨着的。”洛文渊笑嘻嘻道。
　　“嗯。”萧漾林走进房中，打量了一下大概布置。
　　屋内布置得中规中矩，但一看就是仙家住宅，最里处一方软塌，月白帷帐从上方垂下来，上面还绣着仙鹤凫水的明纹，榻边一方木制妆台，台上放置一面铜镜，台边是一个足有半人高的青瓷花瓶，上面纹饰娴雅悠然，乃青松镜湖、双鸳戏水，还插着一丛长势旺盛的龟背竹。另一边还摆了许多饰品，青龙滕雕、翡翠玉器、书画横幅，倒也附庸风雅，诗意扑面而来。
　　连接阳台的一面墙壁上还凿开一口大窗，萧漾林放下包袱，走过去将窗关上。
　　房里安静下来，隐隐约约能听到外头的人声。
　　看来，这房间隔音不好。
　　萧漾林一个弹指，银光掠过，给房门上了锁，连带着布下一层防御结界。然后翻身上榻，屏气敛息，开始打坐。他周身银光乍起，丝丝光线从他身体中迸发出来，又绕着他的身体旋转，须臾，他便被包裹在一个巨大的银光场中，根根光线又幻化成密密麻麻的光点，活脱脱一堆小精灵似的在他身上跳跃移动，最后这些小精灵像是钢铁遇上磁石，又像是受到指示的士兵，突然一窝蜂地涌向萧漾林的太阳穴，千军万马光点似箭悉数凝齐，隐进那处穴位，萧漾林身体尚在盘腿调息，但神识已经脱体，进到一处仙草连天的幻境之地。
　　幻境中一人身着玄色修身甲胄，似乎已经等候多时，见萧漾林神魂降临，立马迎上前去，跪地膜拜。
　　“参见主上。”
　　萧漾林挥挥手，示意他平身。
　　“曦宁，你看这处幻境如何？”
　　被唤作曦宁的少年将军起身，毕恭毕敬道，“主上费时一月有余，椎心泣血，伤神付力，又以炎龙焰血浇灌，此幻境草长莺飞、花枝漫天、芬芳馥郁，灵泉随处可见，清净怡人，灵力滔天，着实是供人温养的绝佳之地。”
　　“还不够。”萧漾林目光灼灼，却泛起如海一般深沉的阴郁，“白梅花海，镜湖红莲，参天妖枝，都还没有。”
　　他一边喃喃说着，一边目中水光粼粼，像是铜镜倒影，折射出痛不欲生撕心裂肺的森森寒意，倏地，他抬起左掌，右手二指并拢，凝聚灵息，横划而出，左手掌心霎时间鲜血淋漓。
　　顾曦宁大惊失色，几乎是弹簧一般凑了上来，伸手欲碰萧漾林的伤口，又猛地发觉此举有失身份，连忙撤手作罢，急切道：“主上您这是何必！炎龙焰血弥足珍贵，您为了修建这处幻境，已经呕心沥血，用光了周身十之三四炎龙焰血，用血容易生血难，这处幻境已经绝妙非常，不需要在添砖加瓦了！还请您保重贵体，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萧漾林摇了摇头，固执己见道：“给她的东西，都要是最好的。”
　　他仿佛感受不到疼痛，左手还在不住地滴血，他却调动灵力，自丹田往上，慢慢汇聚灵脉中的真气，催逼着血管中的血液，奔腾回流，通通涌至左手，鲜红色的血液从左手掌心处那个刚被他横空划开的口子迸溅出来，刹那间鲜血四溢，铺天盖地，像是拍碎了千株上好的赤色牡丹，艳丽花瓣漫天飞舞，遮天蔽日，只不过似花却非花，那可是无价之宝炎龙焰血。
　　炎龙焰血乘御纯澈灵力破空飞天，浇开血色烟花，随后受力坠地，又如楚天血雨，迷迷蒙蒙、笼天罩地，血液落入地面后像种子植于土壤，遁地扎根，向四面八方蔓延开来，顿时幻境的土地上一片血光斑驳，遍野朱红，像是海水变异，由蓝而赤，那炎龙焰血滚过的地方不消片刻便生出万千株拔地而起的白梅高树，梅花不管四季，只顾疯长，狂风骤雨一般瞬息之间便含苞、吐蕊、艳丽绽放，密密麻麻开满了幻境仙池的一角，梅香如万千身着柔软绸缎的绝色女子窈窕妩媚踏空飞来，旋入鼻息，幻境中登时一片白梅覆雪、晶莹如昼、清香绵密。
　　萧漾林垂手，身形不稳，有些踉跄。刚才催动炎龙焰血让他本就疲惫不堪的身躯雪上加霜，难以为继。见他恍惚，顾曦宁立马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眼中满是担忧。
　　“主上，您怎么样？”
　　“无妨。”萧漾林只觉胸口一抹血气上涌，他强咽下去，面上依旧是强硬尖锐的厉色，“还有……红莲、妖枝……”
　　“主上，别再伤害自己了，这样就够了……”
　　萧漾林唇角轻勾，微微一笑，“我心中有数，大计未成，我不会自毁根基。母后……红莲妖枝先欠下，孩儿来日为你造来。”
　　缓了一会，他又神色十分严肃道，“你待会把她带来，这仙池幻境灵力充沛，对她修养有利，务必小心。”
　　顾曦宁忙道：“是！”
　　“还有，我已进入黛剑山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顾曦宁微一沉吟，有些欲言又止，他想了想，还是选择沉默，只作揖行礼，表示明白。
　　神魂归位，萧漾林缓缓睁开眼睛，逼用炎龙焰血对他的身体损耗极大，之前为了建造仙池幻境，已经用光了全身十之三四的炎龙焰血，如今又费心竭力用此宝血筑造了白梅树园，他面上血色尽褪，朱唇泛白，满脸的虚弱。
　　刚才虽说是魂魄离体，化成一缕烟雾进入仙池幻境，但真假虚实，在幻境中都化为泡影，假为真，真为真，是以幻境之中所受的伤都会在实体中显现，萧漾林抬起左手，盯着掌心处那横亘左右、还在冒血的伤口，半晌，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母后，等我。”
　　“咚咚咚——”房间的门突然被敲响。
　　萧漾林猛地抬头，一挥手掠去了那层笼罩在门上的防御结界，顺便开了锁，几乎是一瞬间，就有一个人推门而入，还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啊呀——诶？这门刚才还打不开的，怎么我这一推又给推开了，吓死小爷了，”他惊慌失措地喘着粗气，还心有余悸地盯着地板看了一会，“还好我即使刹住脚，不然小爷我这如花似玉、风流倜傥的脸就要跟这脏兮兮的地板来个亲密接触了，我滴个天老爷啊，我这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英俊潇洒、迷倒万千少女的脸指不定得摔个鼻青脸肿、狼狈不堪！还好还好！”
　　他刚进门就大气不喘一下呼呼喝喝一顿谢天谢地，还小心翼翼地双手摸着那五官扭曲的脸，一顿摩挲揉捏，像是在安慰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萧漾林见他这幅样子，有些无奈又有些可笑。
　　“你在里面干什么呢？青天白日的锁什么门？”洛文渊边揉脸，边有些怨怼地朝他道。
　　“门没锁。”萧漾林道。
　　是我上的锁，我布的结界，萧漾林睁着眼睛说瞎话。
　　“见鬼啦？我刚才推了三两下都推不开突然就开开了？”洛文渊摆摆手，“算了，走吧，去吃晚饭，虽然听说黛剑山庄的饭清淡无味，但明天还要考核，总不能饿肚子，我们一块去吃。”
　　洛文渊边说边靠过来，作势就要拉他的胳膊，却被萧漾林漫不经心地避开了。
　　“你一个人去吃吧，多吃点，我不饿。”他左手握拳，背到身后。
　　“那你一晚上不吃不喝，不怕明天考核的时候体力不支晕过去啊？黛剑山庄的考核可是魔鬼似的严苛，你能行吗？”
　　“包袱里还有干粮，我饿了会随便对付一下。”
　　洛文渊见他这么说，也不再执着，就拍拍衣袍，大摇大摆走出房间吃东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