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此良人》言外之异

2、千秋岁 万古辽

　　三先生注视着洛霞，那是位极其美丽的女子。

　　“原来是姑雾宫宫主当面，那么，想必赵姑娘便在竹林中。没想到这两个小家伙初次见面就打得这么厉害。”认清了来者的身份，三先生紧绷的神经顷刻放松下来。

　　“他们都已入观云后期，是时候开始那件事了。通信之路一年前便断绝了，但晚曦前些天已寰河鼎锻瞳大成，足以感应到小常岁，我们便动身前来寻他。”

　　提起“那件事”，三先生的神经再度紧绷：“苟且偷生十五年，唯不敢死耳，而今终于可以解脱了。”

　　“城国作牲，山河为祭，这是凡尘之上的战斗，你我各司其职则已。”

　　“说起通信断绝，想来那时陆常岁闷闷不乐了好几天，甚至还……算了，不提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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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方竹林中已是一片狼藉，少年和少女剑道本是战至平手，但因修行时间和传承的缘故，赵晚曦稍占上风。陆常岁扫了扫头发上的竹叶，终于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

　　“你是谁？为什么跟着我？”

　　赵晚曦一怔，嗯？我是谁？该怎么回答他呢……当少女正想着该怎么回答显得自己有高人风范又让那家伙明白自己的身份的时候，陆常岁则想着三先生怎么还不来。

　　万幸三先生这时候来了，洛霞也来了。陆常岁虽与赵晚曦未曾谋面，但他小时候却是见过洛霞的。看着二人一同到来，联想起之前种种，他已经得到了刚才那问题的答案。

　　赵晚曦有些不满，她虽未曾与陆常岁谋面，但也书信往来多年，看他在信里吹嘘自己多么厉害，本想深入切磋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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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晚曦出生于十五年前的烟花三月。她本该享受钟鸣鼎食的生活，但出生八个月后的一夜风雪埋葬了她的父母——也就是曾经越国的帝与后，埋葬了她尊贵的身份和美好的未来。她最大的庇护者洛霞在她六岁的时候为她回溯了那一夜的风雪。

　　当时越国一位位高权重的女官勾结天下妖魔的魁首隐君。隐君本被天上的十二天宫轮流封印，但他们削弱了封印的力量，使隐君得以将分身投影人间。

　　风雪之夜隐君与女官弑杀了皇族及忠心的臣属，只有一小部分人得以幸免。高居天际的十二天宫却姗姗来迟，风雪未减缓半分。神明在那一夜不爱人间。

　　一夜风疾雪走，一夜血染京华，一夜忠义凋零。隐君本为夺供奉于越国皇宫的寰河鼎而来，但他心心念念的寰河鼎却终被当时的鼎使洛霞与安王保护了下来。

　　不过寰河鼎被战斗所波及，裂作两半。洛霞与安王只得分头逃亡。安王在战斗中遭重创，不久后故去。但如冥冥中有命数般，他唯一的子嗣却刚好在那风雪夜中应劫而生。

　　那男婴便是陆常岁。隐君虽未达目的，败退回封印中，但女官却借此夺下皇位，成为女帝。

　　从此，前朝公主、前朝世子各自带着半尊寰河鼎流散天涯。

　　陆常岁在风雪中出生，在风雪中被命运裹挟着逃亡。他的娘亲在生他不久后也故去了，是二先生、三先生和五先生陪伴他成长——因为他的父亲是大先生，他们是结义的六兄弟。

　　陆常岁在七岁时得知了那一晚的故事。那时起，他的识海中仿佛有什么念头冥冥中被触动。虽然他们远隔天涯，但忠心于他们的势力还是建立起了联系的渠道。

　　自此他们便书信相交。时而是云中的锦书，时而是遥寄的尺素，那白纸黑字或红笺小字间，万里天涯，鸿雁情寄。他们建立了非常纯洁的友情。

　　以至于那贼眉鼠眼爱吓唬小孩的五先生还忽悠陆常岁说，那位公主殿下与他许下了娃娃亲，问他开不开心。十岁的陆常岁乐得露出了大门牙。

　　直到现在，想起五先生的坏笑、瓷白的门牙，陆常岁仍会觉得耻度爆棚。而现在，那位公主殿下就俏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你好，我是赵晚曦。”她大大方方地打了招呼。

　　陆常岁似乎有些恍惚：“嗯……啊，你好，我是陆常岁。”

　　“有道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你们情书互传了这么久，现在是不是该算作烈火烹油了？”洛霞的声音飘来，她的语气信誓旦旦，倒有些像婚典上的司仪。

　　赵晚曦无奈地看了洛霞一眼，对陆常岁言道：“嗯……不用理她，她向来喜欢这样胡言乱语。”

　　十二天宫中有一宫名为清祀宫，姑雾宫便于人间代其刑掌天地，姑雾宫前宫主洛霞自非常人。在陆常岁小时候，洛霞一些不着调的行为就给他幼小的心灵留下了些许阴影。陆常岁不敢惹她。

　　“啊，姑雾宫主说笑了。”陆常岁弱弱地回应道。

　　赵晚曦明显对于方才的战斗犹有意犹未尽，与陆常岁相约切磋起来。二人实际上已往来多年，切磋起来便有些放松随意。

　　“嗬哈，看我王八拳！”……

　　直到陆常岁使出一些市井泼皮街头打斗的招式，场面才渐起火药味。

　　撕拉，面纱撕裂的声音传来。云雾散去，风景最绰约处显现。黑裙素面的少女气质静美，骨肉匀停，肌肤瓷雪，眉眼秀稚，眼眸如天地用最纯粹的黑与白描摹出，明亮灵动似一泓清泉中流淌着如火明丽的花瓣。

　　陆常岁恍惚了一阵，尔后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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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暮时分，天幕挽留着最后的一线残阳，某间小屋也在挽留即将远行的一行人。

　　“既然你们已入观云，那是时候去补齐寰河鼎的法则了。”三先生一脸的凝重，像是对屠龙的勇士临行前的送别。

　　“寰河鼎是上古时代五帝合力所铸，联系着整个人间的气运，是能代天刑罚镇掌人间的存在，只是十五年前被击成两半，其中蕴含的五方法则化为碎片流散，即使能补齐法则，也不知道还有没有那么厉害。”洛霞曾是寰河鼎使，十分了解寰河鼎。

　　“不管怎么说，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只有法则完整的寰河鼎能勾连人间气运，引天道之力。寰河鼎某种意义上代表着天道，那女帝并未得到寰河鼎的认可。

　　“按古往今来的传统，帝王唯得到寰河鼎认可才能凝聚王朝正统之力，象征王朝得到了天道的认可，因为寰河鼎原本的作用是镇压妖魔，历代王朝均用它来大体维护子民安全，巩固统治根基。

　　“而她是以力破道，几乎一己之力镇压了人间的妖魔邪祟，得到人间信仰之力，维持住王朝气数。寰河鼎的天道之力反而足以压制她。

　　“以她几近神前境的修为，我们也只有掌握寰河鼎这般独属天地的力量，方有机会打败她。当然，在找回法则碎片之前，要先把鼎修复。”说完，三先生看向了洛霞。

　　“修复倒不太难，说来奇怪，寰河鼎在历史上曾经也发生过裂成两半的情况，对于修复的方法是有记载的，我也知道，嗯，大概要三天时间吧，你们先将两块碎鼎交给我。”

　　赵晚曦将半尊鼎取出，那半尊鼎平日里可以化作虚像存于识海中。小姑娘曾好奇发问于洛霞，大姑娘告诉她，大概是那半尊寰河鼎带有一些与空间有关的法则。

　　鼎为玄青一色，刻有长须怒目的古兽图案以及一些古朴繁奥的符号。那些符号驳杂难辨，不过却有三个字赵晚曦可以辨认。

　　其实旁人看来依旧是晦涩的符号，但不知为何，赵晚曦第一次看见那三个符号之时，她就强烈地认为那三个符号就应该代表着三个字。

　　万古辽。

　　陆常岁也将另半尊鼎取出。赵晚曦看了一眼，那与她所持的半尊鼎并无不同，除了那块区域的三个符号。就如“万古辽”三个字一样，她一眼就“辨认”出那三个符号的意思——千秋岁。

　　但她觉得代表“岁”的那个符号有些奇怪——其他符号都清晰似有光彩流转，那个符号却黯淡无光。

　　千秋岁，万古辽？

　　少女一时想不明白什么意思，但她隐约觉得，这六个字像是某种谶语，只等在某一天被拾起，刻在无常难测的命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