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不羡》百里橙江

5、第 5 章

　　狗妖从兽化妖只用了仅仅半个月的时间。虽然已经成形，习得了人语，但灵智依旧半开未开。云微说的话似是而非，它没怎么听懂，只一双兽瞳落在吴香宜的脸上，时刻关注着她的表情。

　　云微毫不怀疑，但凡吴香宜流露出一点杀意，立马就会变成狗妖攻击她的信号。
　　好在吴香宜不傻，回过头想想便找到了些蛛丝马迹，“你是故意透露消息给我的？”

　　“不然？”云微身体后仰，背轻靠在败落的盘龙柱上。“你该不会以为，仅凭一包蒙汗药就能让浮笙等人昏睡一宿吧？”

　　所以她也在酒里下了毒？吴香宜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瞳孔突然放大，“炼妖壶也是你故意打开的？”

　　听到炼妖壶三个字，反应最大的是狗妖，它的身背立马挺直了，张牙舞爪着露出了凶相，看来是在里面受了不少罪。吴香宜低喝了一声，手压着它的脑袋，“阿黄放松，不是在说你。”

　　狗妖呜呜两声，倒是顺着道下坡了。

　　云微笑的有几分真心实意，“吴娘子训狗的功夫真是一流。”

　　吴香宜，“别扯开话题。”

　　云微便正色道，“故意谈不上，碰巧罢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冥冥之中有预感，修真界通灵的法宝，自然需要一定的灵气才能打开。

　　“那东西装了可不止一个妖怪。而且你的狗看起来要虚弱的多。等他们降服了那只红衣怪，很快就会赶过来。届那时，我可保不了你们。”

　　吴香宜拧紧了眉头，忧虑渐渐浮上俏脸。事实如此，只是她没能像云微一样走一步想十步。

　　“跑。”一旁的狗妖骤然出声，“我们跑。”

　　它的声音粗哑干涩，无法直接的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仅凭耳听，便觉不像是正常人。
　　吴香宜抱着疑惑的目光朝它看过去，狗妖歪了一下头，解释说，“我打不过。”

　　意思是，它只能背着吴香宜一起逃跑，因为打不过浮笙他们。

　　这话就糟糕了。

　　云微对着吴香宜道，“它尾巴都断了，元神也被炼化一半，显现兽型无法回转，无论逃到哪里都会被当成吃人的妖怪。”

　　阿黄听到一半就已沉不住气，裂开了嘴露出獠牙，朝着她低声嘶吼。

　　云微浑不在意，反而将它当做能独立思考的生物，“你的主人在人的规则里没有犯错，她还可以好好的生活，而且吃过修仙者的仙丹，往后都不用在□□元了。”

　　归根究底，吴香宜是人，阿黄是妖，他们曾经相识，或许可以一时同行，但不可能相伴一生。毕竟在现处的世界里，鬼神论只是传说，几乎不存在。凡与众不同，皆是异类。

　　而作为狗妖的阿黄，是个偶然的异类，也是人人必诛的异类。

　　吴香宜和阿黄都沉默了下来。
　　气氛一时低迷，过了好一会儿，吴香宜才抬起头，稚嫩的面孔流露出不符合年纪的嫉恨，“你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要让我把它扔掉不管？”

　　我可没这么想。

　　云微叹了口气，“这样吧。你们不如先回忆一下，成妖的契机。”

　　她不拐弯抹角了，吴香宜一时未反应过来，瞪着那双大眼睛，满是不解。

　　“什么意思？”

　　云微指了指狗妖，“你不觉得它很奇怪吗？”

　　“明明是条普通的流浪狗。生养都在松山县，吃的是残渣剩饭，喝的也是雨水河水。怎么会说变就变，突然成了能吸人精气的妖怪呢？”

　　在人间的仙侠剧本上，但凡兽类，谁不是开智在先，成妖在后，最后才是化形成人。就算传奇与现实不符，也不应该离谱到这个地步。

　　世间万物都有缘法。植物落地生根经历春夏秋冬才能开花结果。人类孕育子嗣，须从小呵护备至历经十数年才让其长大成人。就算是地上的水，也要经历流淌挥发经雷化云之后，才能变成天上的雨。

　　阿黄一个平平无奇的中年老狗，前一秒是狗，后一秒成妖，没有丝毫的征兆。要说没有天大的机遇，云微打死都不信。

　　也实在是太巧，云微记得俞泠曾说过，他们三人是机缘巧合意外来到俗世里的，流落在距离山水镇十里以外的西沙河岸，就在十几日前。算下来同阿黄变妖的时间差不多相同。

　　吴香宜：“你的意思是，阿黄是受了那些修仙者的影响，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也不尽然。”云微道，“可能是误吃了什么东西吧，东西也许是非凡间物，同仙长们一起流落在西沙河附近……”

　　“你们好好想想，半个月前，有没有遇到过什么不一样的事情？”

　　结果可能关乎生死，吴香宜便嘱咐阿黄回想，一丁点细节也不能放过。

　　“丑话说在前面。”
　　云微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尘，“路不是只有一条。如果是真心想回到从前，我建议你们在知道因果后便回去求求仙长，他们是修仙者，同根同源，估计知道剥离的办法。可若是舍不得这一身大于常人的力量，不如趁早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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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微坐在破庙门口，抬头看了日照的方向，算了时辰，才过去不到半柱香的时间。
　　吴香宜带着狗妖走了出来，脸上不见伤心也不见喜悦。

　　“我们回去吧。”吴香宜道。

　　云微看了一眼她身后的人猿泰山，“想好了？”

　　吴香宜点点头，脸上是云微未见过的冷漠，“它虽成妖，但心智如同六岁儿童，一切行为皆凭喜好，更改不了兽性。我管不了它多久了。与其放纵，还不如让它做回一条狗，那样才能栓得住。”

　　吴香宜毕竟是人，有时候自己都忍不住害怕。她看见过阿黄吃人的样子，和吃那些鸡鸭没什么区别，开膛破肚，先是最柔软的部分，其后四肢，最后才是难啃的骨头，从不管过程中食物是生还是死，也无论对方叫的如何凄惨。

　　凡与众不同，皆为异类，既是异类，人必诛。

　　吴香宜心中默念着这句话。

　　两人一妖回到卫宅。

　　推开门，云微都吓了一跳。
　　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之后，家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东西院门庭大开着，种的花花草草不是枯死，就是被砍成几段，完全不能看。南苑两侧碧湖更是血海滔天，中间的桥梁都给劈断了，精心养护的锦鲤也各个翻了白肚，生死不知的躺在水面上。

　　门房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云微带着吴香宜一路畅通无阻，没有看见浮笙等人的身影，只见到法斗过后的惨况。

　　等回到住的厢房，才发现府里只剩一个俞湘。

　　不过他似乎受了伤，正盘腿打坐在客厅中央，手握灵石双目紧闭，周身有无形的气息围绕，一点点涌进他的身体。

　　云微也是后来才知道，那是在吸纳灵气，修复元神。不过俞湘十分警惕，一点动静足以惊醒他。睁开眼看见狗妖的时候，差点又动起手，云微连忙和他解释，三言两语说明狗妖的来历和意愿。

　　这里毕竟是云微的家，他们还将院子糟蹋成了这个样子。面子还是要给的，而且俞湘受了重伤，现在也不是打斗的时机。他且半信半疑，不曾放下戒心，直言需要等浮笙师兄回来在作决定。

　　“那是自然。”吴香宜厚脸的功夫没修炼到家，强撑着精神伏低做小。

　　俞湘瞥了她一眼，没有理会，继续专心打坐。

　　云微见他脸色不太好，询问，“你怎么了？”

　　俞湘睁开眼，本清亮的眼眸微微发灰。“拖你的福，被青眼獠打了一掌。还死不了。”

　　原来那个红衣怪叫青眼獠。云微只来得及看它穿的衣服什么颜色，倒是没注意眼睛，旁的她没有多问。

　　俞湘既然一个人在府里，那浮笙和俞泠必定是追着青眼獠出去了。好在客厅还算大，桌椅茶点都没被掀翻。云微招呼吴香宜和阿黄在对面椅子上坐，自己站在一旁等着。

　　不一会，院子里就传来动静。

　　吴香宜：“是浮笙仙长回来了。”

　　俞湘神色一喜，急忙起身疾步走上前，刚好浮笙行至门口。

　　俞湘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看见了他腰上的炼妖壶，松了一口气。“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俞泠呢？”

　　“在后面。”浮笙说。

　　可能是被损坏的树木花草绊住了脚，俞湘猜测过后就没有多想。反而浮笙视线迅速往后，掠过紧跟着俞湘走过来的云微，落在后面的吴香宜和阿黄身上。

　　“怎么回事？”他皱着眉问俞湘。

　　“他们没有恶意。”云微说，“之前都是误会。”

　　“阿黄它不是正常的妖怪，镇上失踪的女孩也都还活着……”

　　浮笙缓步走进了客厅，俞湘跟着他的身边。

　　不知道为什么，吴香宜只觉得这一次几位仙长的压迫感更强一些，厅中的气氛也逐渐紧张。她拉了阿黄起身，把那些女孩子的藏地一一吐露出来，最后磕磕绊绊的交代阿黄转变成狗妖的经历。

　　“它也不知道是什么，只感觉像是黄鼠狼，细细长长的。尸体遗落在西沙河的西郊岸，看着还很新鲜，味道非常香。它当时饿的厉害，几乎是全都吃进了肚子里，事后才觉得奇怪，吃完那一顿后竟然接连过去好几天都不在觉得饿，浑身上下也都充满了力量……”

　　阿黄的故事有些长，在场的人听着都略有些迷茫。
　　不过细想之下，就又能知道，这条叫阿黄的狗，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才突变成妖的。那东西也极有可能是在秘境裂开之时，随浮笙等人一同掉落在了西沙河附近。

　　俞湘脑海中灵光一闪，回过头看向浮笙，“是青眼獠的肉身。”

　　临近晌午，日头正晒。但这处厅院坐北朝南，中午不见日光反倒清凉。厅内现在五个人，只有浮笙站在正中间，背对大门口，光线从外往里，使得他英俊的脸孔灰暗，竟显现出几分阴森。

　　俞湘是离他最近的，但云微也不遑多让，她就跟着在俞湘的身边，注意力更早落在浮笙身上，刚听见吴香宜说阿黄吃的那个东西狀似黄鼠狼时，便感觉到浮笙神情有些不对。

　　青眼獠的肉身。

　　俞湘一说完这句话，俞湘亲眼看见浮笙瞳孔骤缩，闪过一缕青光，似乎连同整张脸都开始狰狞。

　　云微心头猛地一跳，“不对，他不是浮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