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烫头小圆

10、第十章

　　做了二十多年的梦第一次在陈执清醒的时候被慢慢回忆。
　　黑暗像魔爪一般，死命地抓住拼命挣扎的他。
　　周围的嬉闹声、音乐声、玻璃碰撞声，也被黑暗掐住了咽喉。
　　心脏在跳动，他还活着。他应该能感受到痛苦。
　　但他感受不到，痛苦到感受不到。
　　沉重粗鄙的气息，混着酒精味的呼吸，钻进他的鼻腔。好刺鼻。
　　蝴蝶，蝴蝶飞来了。跟随着刺鼻的气息，翩翩起舞。
　　陈执以为这是美丽，这是噩梦的美丽。
　　可他错了，蝴蝶也是邪恶的，它是恶人身上的。
　　一个蝴蝶挂坠，一个穿着美丽外衣的噩梦。

　　陈执一把甩开那个蝴蝶挂坠，一股反胃感涌了上来，他立马冲去书房的卫生间。干呕。什么也吐不出来，因为他已经好久没吃过东西了，除了每晚梁泽泡的热牛奶。陈执使劲地用肥皂搓着自己的手，试图洗干净蝴蝶挂坠带给他的污秽感。纤细的手指被搓得通红，可陈执却觉得怎么也洗不干净。
　　不洗了，陈执索性把脸浸在冷水里，他需要清醒和冷静。
　　三秒…十秒…二十秒…一分钟…
　　陈执终于抬起了头，水中浸泡让他的眼睛变红，好在让他的大脑获得了暂时的清醒。
　　为什么，这个挂坠为什么会在王叔家？王叔跟那件事有什么关系？
　　陈执有股冥冥中的感觉，私人硬盘会告诉他所有。于是，他颤颤巍巍地将私人硬盘插在电脑上，点开了文件夹。文件夹里有好多个视频。视频录制时间是2000年7月8日。
　　陈执颤抖着，嘴唇发白，平日里最能打动人的瑞凤眼，现已变得无神。
　　陈执点开视频。视频里五颜六色的灯光四处晃动，晃得画面模糊不清。音响声、喧闹声、玻璃碰撞声融为一体，与陈执梦中的场景也慢慢重合。突然，画面一抖，露出了拍摄者旁边的沙发——一个赤果上身的男人和一个无动于衷的男孩。灯球的灯光旋转到他们身上。
　　一个赤果上身的王亦和一个无动于衷的陈乐康。
　　陈执突然什么也听不见了，嗡嗡声就要刺破他的耳膜。画面刺激了他的记忆，就像突然泄洪了的水库，毫不留情地吞噬他的大脑。
　　“啊——”
　　门口的梁泽和赵辛渝听到尖叫声立马冲进了书房。
　　“怎么了！”
　　“陈执！”
　　梁泽冲去电脑前，想要关掉视频，却被视频中的画面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陈执蜷缩在角落，双手捂着耳朵，浑身颤抖，嘴里一直念叨着：“不要…放过我…求你了…”
　　赵辛渝冲去陈执面前。“陈执？陈执？我是赵辛渝，我在这。”赵辛渝突然想到了什么，从口袋了掏出耳机，给陈执戴上，播放了陈执经常分享的那首歌。
　　赵辛渝看梁泽无动于衷，催促道：“梁泽！快把电脑关上！”
　　梁泽终于回过神来，立马把电脑关上，视频嘎然而止。而梁泽的眼眶却红了，是震惊的红，是愤怒的红，也是心疼的红。
　　赵辛渝将陈执拥入怀中，用手轻轻抚摸着他颤抖的后背，用最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地安慰：“陈执，我是赵辛渝，没事了。”赵辛渝也不知道陈执是否能在歌曲播放的间隙听到他的声音，但他还是不停地说，好像这安慰到的不仅是陈执，更是他自己。
　　距离交赎金的时间还有8小时。

　　陈执睡了，还是以那个蜷缩的姿势。赵辛渝看着昔日镜头前的大明星，如今像个缺失安全感的小男孩，那么小小一只地躺在床上，心里揪成了一团。陈执的心破碎了，带着赵辛渝的心一起。
　　赵辛渝走出房间，走到梁泽跟前：“你能跟我讲讲陈执的事吗？”
　　“你刚刚抱了陈执吗？”梁泽答非所问。
　　赵辛渝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梁泽叹了口气：“陈执不喜欢被其他人触碰，如果你触碰他，他没有抗拒，那你就是他信任的人。这个世上他信任的人不多，我、他的妆造师，还有…”
　　梁泽沉默了，好像接下来的名字他无法说出口。赵辛渝没有逼问，好像已经预料到了是谁，他静静地等待梁泽的再次开口。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响得人心烦。
　　“既然他信任你，我想你也可以知道这些事，或许还能帮助他。”梁泽想了好久，终于开口了，“陈执以前不叫陈执，叫陈乐康。陈执有个表哥，叫周俊。周俊是个社会上打工的人，欠了一屁股债，但他对陈执，哦不，是陈乐康，他对陈乐康很好，好吃的好玩的都给他买。可就是这样一个让陈乐康信任的人，为了借高利贷，为了满足债主的需求，带着陈乐康去了…”
　　梁泽有些哽咽，这个困扰陈执这么多年的故事讲起来竟然也就这么几句话。
　　“后面的事，我想赵队你也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一夜过后，陈乐康发了高烧，暂时忘却了那段痛苦的记忆，只是噩梦经常来打扰他，只是下雨天的夜里他会害怕，只是这些事情持续的困扰他二十多年。而周俊却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去哪儿了。陈乐康执意给自己改了名，因为他觉得乐康这个名字过于讽刺，是啊，乐康乐康，快乐安康。你看，多讽刺。
　　更讽刺的是，是王亦带着陈执走上现在的道路。换句话来说，如果没有王亦，就没有现在的陈执。是啊，如果没有王亦，就没有现在的陈执。”
　　赵辛渝知道梁泽的最后两句话分别是什么意思，没有王亦，就不会有大明星陈执；没有王亦，就不会有陈执这个人，只有一个快乐安康长大的陈乐康。
　　赵辛渝也知道梁泽和陈执的疑惑：为什么是王亦呢？他为什么折磨小时候的陈乐康，又待长大后的陈执如亲生儿子呢？恐怕只有王亦本人能解答这个问题了。
　　“赵队。”梁泽叫住了离开的赵辛渝，“你能帮帮陈执吗？”
　　赵辛渝知道梁泽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看了看身上穿的特警服，只得低声说句：“我是特警，遵守法律的特警。”

　　赵辛渝让信息技术人员将硬盘里的视频进行了备份，这是可以起诉王亦的直接证据。
　　陈执醒了，在距离交赎金的时间还有3个小时的时候。可他的眼神还是很木讷，没有人能从这巨大的震惊中立马回过神来。
　　梁泽来了，他好像在叫我，可我什么也听不见。
　　赵队也来了，他好像在说什么，可我怎么也听不见。
　　噢听见了，赵队的声音。
　　“陈执，我是赵辛渝。听得见我说话吗？”
　　“听见了。”赵辛渝和梁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慰藉。
　　“陈执，你还可以吗？绑匪那要不我们派个人顶替你去？”
　　“不，我要自己去。我要自己去见见那个恶人，我要亲自去问问他到底为什么。”陈执还是不敢相信，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自己的人生伯乐王亦！
　　梁泽知道陈执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劝说得动。于是只好拜托赵辛渝，一定要照顾好陈执。
　　赵辛渝掏出耳机，对陈执说：“陈执，听听歌，别紧张，我会保护你的。”
　　陈执戴上耳机，里面放的是自己常听的歌。
　　“今天的夜里多几颗星星/这些日子开始变得有些凉意/它让我带上吉他唱歌给你听/我想不起哪首歌能诠释你/你像是天色破晓时的神秘/我慢慢看着你/看成半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