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枫儿》土笋冻

1、失忆

　　我醒过来的时候头晕晕的。
　　睁开眼，一轮大大的圆月挂在夜空的正中央。
　　背上冰冰凉凉的，口里像有火在烧。我挣扎着起身，听着水声，借着月光，勉强爬到不远处的河边。
　　水里显出我的影子。
　　火发，紫眸，还有一条同样火红的毛茸茸的大尾巴。即使狼狈，娇媚的眼仍似有氤氲波光在流转。
　　那是我？
　　那怎么是我？
　　那怎么可能是我？
　　那么，如果不是我，那么我又是谁?
　　头立刻像炸裂一般痛起来。我捂住脑袋，蜷缩在地上。
　　那是怎样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
　　我好想就这么死去算了。

　　“你怎么了？”
　　一个声音似天籁般在我头顶响起。
　　勉强抬起头，我看见一个青衣男子立在我面前。他背对着月亮，所以我看不清他的容貌。
　　“你受伤了？”他蹲下身，看了看我，声音突然紧张起来，“我带你去找大夫。”
　　我笑了一下，勉强自己起身。但下一秒，我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

　　阳光像锋利的剑，一寸寸地刺痛我的肌肤。周围人声鼎沸，却无一人向我伸手。
　　我定了定神，勉强辨识出自己仍处在昨天的小河边。
　　天已经大亮。河旁边是一座小桥。人来人往皆匆匆。
　　没有人注意我。
　　也许死在这也换不来匆匆一瞥。
　　我突然笑起来，笑得那般用力，笑到流出眼泪。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想笑，在我这种情况下，任何正常人的反应不是应该哭吗？

　　“姑娘，姑娘！！”有一只手摇晃我的身体唤回我的注意。
　　“姑娘，姑娘！！”有一只手摇晃我的身体唤回我的注意。
　　我抬头看着他。漂亮的男孩，面容在浅碧色泽的水光摇曳下泛出光泽，晶莹有如玉像。我盯住他的眼睛，那里仿佛汇聚了一万颗星光，又似最幽深的渊潭，明亮却深邃。被这样的眼睛望着，我突然有些眩晕。
　　“我失忆了，”我避开了他的眼睛，“你可以暂时收留我吗？”我的口气稀松平常，仿佛谈论天气一般大方自诺，我想我以前定是惯于厚颜的，要不提出这么无聊的要求与一个陌生人怎么会没有丝毫脸红心跳呢？
　　“好。”他向我笑了，“你能走吗？”
　　我摇头，示意他扶我。
　　略有些犹豫，他托住我的手臂，将我背了起来。
　　“在下姓敖名寻寂，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不知道，你随便叫吧！”
　　“那……那叫你枫儿可好？”他顿了顿，轻声说，“那是一种只在秋天盛放的树，片片叶脉如燃烧的火焰。”他的声音透着极淡的忧伤，象晴空里细细的烟，虽然缥缈但仍然清晰可见。

　　养伤的日子过得很快。
　　他天天守在我的身边陪我，给我讲关于这个世界我本该知道却遗忘的事。
　　他说这个世界由四大洲组成。我们所处的地方是南瞻部洲。这片最富庶热闹也是最复杂混乱的大陆由唐皇统治，人们安居乐业，也有仙、魔混迹于此。
　　他说这片大陆强者生存，只有拥有力量者方可得天下。
　　他说在这个世界上一切都是假的，虚幻的，只有力量才是永恒不变的，可以终身依靠的。
　　说这些话时，他的脸上没有笑容，眼眸深处，却是我所从未见过得恨意，象荒野中狂乱疯长的杂草，蔓延之灵魂深处。
　　敖寻寂，这个会对我温柔微笑、体贴细心的男子，这个眼里有如此暗郁浓重怨恨的男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半个月后，我完全康复。
　　换上敖寻寂为我买的新装，我跟着他开始旅行。
　　他教我鞭子的用法，他教我草药的识别，他教我赚钱的方式，甚至乖巧陪伴在我身边的海毛虫小乖也是他为我捕捉的。
　　但是，他忘记叫我面对死亡，以至于在那天之后的很多个夜里，我都只敢躲在山林中的洞穴深处，对着火光瑟瑟发抖。
　　那是个我永远都无法忘记的日子！
　　七月十四日，建邺。天晴，无云，碧空如洗。

　　一切都似一场最无稽的戏码。
　　一把匕首，一对下三滥的暗器，他只堪堪能够推开我，死亡，就这样突然降临，毫无预警。
　　这是我第一次直面死亡，一个人的死亡，那个他从未向我讲述过的必经阶段。原来人死了真的什么也没有，没有任何可纪念的东西，剩下的只有微温的空气和满心的悲哀。
　　在这个世上，原来死亡是这样容易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