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荣花》荀满

1、乍到

　　我仍记得入宫的那天。
　　三月初一，算是个吉利的日子。
　　自故乡远途而来，我是奉了旨意直往宫中去的，不曾于宫外逗留稍歇，有些许的匆忙了，可到底也给了我缓气的余地，于轿里小憩，醒时也还好灵台清明，回顾几十载光阴里仍能捉住几许记忆。
　　我还记着，那轿中昏暗弥香，抬轿小监们按着拍子来行步，晃荡晃荡间催人欲睡，停轿须臾，几番念名，轿子又按着家世次位鱼贯而入了，其实直到方入宫门那一刻我才教一声长鸣惊醒，喊的是——“诸秀女入禁！”
　　缓有几息，我掀帘去探时，实是早错过了入门的景象，却迎上了被金乌点亮的柳絮儿，家乡并不是没有，只是我似乎并没有见过这样莹亮绵软的絮子。
　　鲜莹年纪里一切事物都是鲜莹的，一朵絮儿暂缓了我的不安与不耐，也鲜有地舍得抻臂去捉这样的东西，只捉住了它的尾巴，那么一星半点儿，揉在手心儿里许久许久。
　　云烟不浓，水汽也不浓，这时节途径湖边却见不到一星半点的雾，京都位于北地，是不似家乡一般湿润空濛的——这是我初初对京都的印象。
　　方至秀水小筑门前才下轿入内，拢共七顶小轿，各出一位姑娘来，都谨慎小意地扬颌量人，偶尔两人目光触及时只报以一笑，便也跨槛入里，由黄门引去，包袱行囊皆由奴儿们带去住所打理拾掇，我们便是又匆匆地赶去见姑姑、听教诲、知作息、识画像了。
　　少有可着正襟的姑姑，我只敢悄微抬头打量一眼，旋即垂下睑子来，两指熟稔地捉袖揉捻，欲意有一番较量，然而不等我多想，姑姑便已然开口了：“陛下初登大宝，广选秀女，诸位更是佼佼拔尖者，考量了家世、体态、仪貌等才采选入宫的，奉有天家恩德，自该谨守规矩、习礼知礼……”
　　她的话枯燥古板，也更是我们都知道的东西，于是我不愿意认真听了，神思被院里一颗海棠勾去，直到许久才有姑姑的声音灌入耳中：“…一日结课时可于宫中走动熟悉，却不能冲撞了贵人们…”再后来的，就是展开四幅画来教我们辨认——神情严肃、凤眼瘦脸的是余德妃；娇媚明艳、鹅蛋白面的是越昭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