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下牧歌》源秋

4、格瑞丝·兰蒂

　　埃琉德尼尔城堡南大门两侧各有一只铜铸的枯骨骑士，尼福尔城教会的神职人员喜欢将他们称之为亡灵骑士，他们手握锈迹斑斑的巨剑，破旧的披风在风雪中摇曳，眸子里闪烁着幽异的紫光，那是价值连城的巴克斯紫水晶，千年以来不知有多少盗贼因惦记这几块紫水晶而丧命。

　　柏西斯和诗嘉古尔凭借涅拉尔的白银勋章畅通无阻的进入了城堡里，他们来到了一个种满了曼陀沙华的花园，喷泉中央那块巨大的白玉石碑上刻着【彼岸花园】四个银钩铁画的大字。

　　“你们是？”格瑞丝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个鬼鬼祟祟的人，拉了拉缰绳，全身覆盖铠甲的汉诺威马停下了脚步。

　　“您好，圣骑士大人，我叫柏西斯，这位是我的妹妹诗嘉古尔。”柏西斯有些慌乱，从小在修道院长大的他当然知道格瑞丝胸口那枚耀眼的雕刻着十字蔷薇翡翠徽章代表着什么，英灵殿的圣殿骑士，那是神职者中仅次于教皇和枢机主教的职位，从某种程度而言，圣骑士比枢机主教更值得让人尊敬，因为圣骑士常年是跟随在教皇身边的。

　　“你们有事吗？”格瑞丝漫不经心地问道，她的注意力集中在巨蟒的眼睛，在刚才那一瞬间那块玛瑙镶嵌的眸子突然变红了，难道是错觉？

　　“我的妹妹半个月之前感染了瘟疫，听别人说只有您能够救她了。”柏西斯激动地说。

　　“听谁说的？”格瑞丝好奇道，教廷特使团还在路上，所以教会的人并不知道，唯一一个知道她来的人就是索托斯了，但那家伙肯定不敢到处张扬自己提前过来的。

　　“维奥莱特城的执事，涅拉尔。”诗嘉古尔小声说道。

　　“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格瑞丝的视线移向巨蟒的头顶，喃喃道：“原来如此，是他啊。”

　　“圣骑士大人？您认识他？”柏西斯震惊道。

　　“算是见过一面吧，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南门的守卫应该不是瞎子吧。”格瑞丝从战马跃身而下，语气严峻。

　　“哦，我们有这个，是涅拉尔执事的银勋章。”诗嘉古尔将那枚银勋章掏了出来。

　　“这是…”格瑞丝骇然失色地拿过那枚银勋章，她颤抖地摘下手套，葱白的手指摩挲着勋章背面，是很浅的蔷薇图案，“他叫我帮你驱散瘟疫是吧？”

　　“嗯。”诗嘉古尔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格瑞丝拔出了手里的烈焰裁决，一袭热浪扑向了诗嘉古尔，那足以灼烧灵魂的火焰瞬间就将那股瘟疫驱退。

　　柏西斯愣了愣，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这是传说中用日光凝炼的烈焰裁决，曾是用来审判恶魔的四圣剑之一。

　　“谢谢您，圣骑士大人，我感觉好多了。”诗嘉古尔的嘴唇渐渐恢复了血色。

　　“你是叫…诗嘉古尔？对吧。”格瑞丝想了想，还是将勋章还给了诗嘉古尔。

　　“是的，圣骑士大人。”诗嘉古尔很有礼貌地回答，她躬身双手接过那枚能够让这位圣骑士大人如此激动的勋章。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够代我为勋章的主人转达一句话。”格瑞丝犹豫地说。

　　“您请说，我再遇见涅拉尔执事一定会代您转达的。”诗嘉古尔受宠若惊地笑了笑，毕竟能为圣殿骑士服务的机会可不多。

　　“算了，有机会我还是自己跟他说吧。”格瑞丝沉吟了一会儿，说道。

　　“好吧。”诗嘉古尔微微有些失落。

　　“对了，你的灵魂很有趣。”格瑞丝收回那柄灼灼燃烧的巨剑，她握住烈焰裁决的右手手心直冒冷汗。

　　“什么？”诗嘉古尔有些错愕，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如果你有机会考上帝都的蔷薇学院，记得来趟英灵殿。”格瑞丝仔细打量了诗嘉古尔一番，这才发现她身上的配饰没有任何关于教会的痕迹，诧异地问：“你不是教会的人？”

　　“我…不是的。”诗嘉古尔有些心虚地说。

　　“哦，那真是可惜。”格瑞丝拍了拍诗嘉古尔的肩膀，惋惜道。

　　“那么圣骑士大人，我们可以离开了吗？”柏西斯的语气有些紧张。

　　“能问下你们来自哪里吗？”格瑞丝还抱有一丝期待，毕竟是和自己的天职有关。

　　“金伦加海港。”诗嘉古尔回答。

　　“难怪你在这么寒冷的地方还敢穿这么薄的长裙，有考虑过加入教会吗？”格瑞丝有些释然了，金加伦海港是整个帝国最寒冷的地方，又被称为北之极点，有一个奇怪的现象是住在最寒冷的地方的人好像都不怕冷。

　　“我…”诗嘉古尔犹豫了一下。

　　“没事，你好好考虑一下，我会在尼福尔城待几天，想好了就直接来找我。”

　　“好，圣骑士大人。”诗嘉古尔吐了口气，生怕这位圣骑士大人还要追问，毕竟自己不怎么会说谎。

　　“以后尽量叫我的名字，格瑞丝·兰蒂，说实话我有点讨厌圣骑士这个称呼，可是没办法，谁都有不由己的地方，对吧。”格瑞丝勉强笑道。

　　“好的。”诗嘉古尔听得云里雾里的。

　　“如果再让我重新选择一次，我肯定会好好考虑的，所以希望你也是，也许只有这一次，命运是被你自己选择的。”格瑞丝说完后深深地吸了口冷气，从千年以前米德加尔特帝国占领尼福尔城后直到现在，没有任何记载埃琉德尼尔城堡内那只水晶巨蟒有过异常，后来就慢慢地将它归纳为艺术型建筑，可现在那只尘世巨蟒的眼睛确实是在散发着红色幽光！

　　诗嘉古尔满脸困惑地看着柏西斯，又对着格瑞丝鞠了个躬，说道：“格瑞丝大人，我还有点事没办完，就先回去了啊。”

　　“好的，去吧。”格瑞丝瞥了柏西斯一眼，“你刚刚凑到她耳边说什么了？”

　　“格瑞丝大人，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告诉您。”柏西斯的心跳陡然加速，就像是将筹码全部压上去了一样。

　　“故意支开你妹妹？看来事情不简单啊，需要找个僻静点的地方吗？”格瑞丝眯了眯眼睛。

　　“需要。”柏西斯点头。

　　埃琉德尼尔城堡秋苑，这里是城主芙莉嘉居住的地方，也是城堡内的禁地之一，奇怪的是芙莉嘉城主离开的时候特意嘱咐圣骑士格瑞丝可以随意进出这个禁地。

　　庭院里种植着密密麻麻的照水梅，这种蔷薇科的梅花在雪天盛开地尤其壮观，花圃周围是潺潺流动的是清冽的梅子酒，奢华且醉人的酒香绕着淡淡地花香，仿佛有能让人忘记一切烦恼的功效。

　　格瑞丝轻车熟路地在一块大理石下抽出了两支竹筒，一支递给在她身后失了神的柏西斯。

　　“尝尝吗？”格瑞丝笑道。

　　“这里是？”

　　“芙莉嘉城主的闺房。”

　　“啊？”柏西斯有些不知所措，但下意识地接住了格瑞丝递来的竹筒。

　　“就现在而言是的，但在二十年前这里住的可是两个人。”格瑞丝挑了挑眉。

　　“两个人？”

　　“算了，没什么，你要跟我说什么。”格瑞丝想了想，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还是选择把那些话咽回去。

　　“我妹妹诗嘉古尔其实是金伦加海港修道院的修女。”柏西斯小心翼翼地说。

　　“既然是金伦加海港的修女，为何会出现在尼福尔城？据我所知，教徒和修女是不能够随意离开自己生活的城市的，而且她还撒谎。”格瑞丝很快就揭示了问题的所在。

　　“您说的没错，只不过我们在逃亡。”柏西斯咽了口口水。

　　“逃亡？什么意思？”格瑞丝的目光骤然降温。

　　“本来是想带着诗嘉古尔去魔界的，可是现在我才发现她生来就该活在阳光下的，之前还以为这是错觉，但从您的话语中我猜您的看法应该也和我一致吧。”柏西斯渐渐露出的黑色条纹沿着眼角往下垂。

　　“有多少人知道你是黑暗体质？”格瑞丝虽然惊讶，但表现得依然很淡定，这么多年她已经对这些拥有黑暗体质的人没有那么多排斥了，甚至有些同情。

　　“您是第一个。”

　　“为什么要让我知道？”格瑞丝舀了舀池子里的梅子酒，若有所思地问。

　　“因为我想让您帮我撒个谎。”柏西斯鼓起勇气一脸认真地直视格瑞丝，他突然发现高高在上的圣骑士大人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嘛。

　　“我讨厌撒谎。”格瑞丝毫不留情地拒绝了柏西斯，“不过你有一句话说得很对，你的妹妹诗嘉古尔天生就该活在阳光下的。”

　　“如果被异端审判局驱逐就再也回不到米德加尔特了，本来我打算带着诗嘉古尔离开，偷偷去约顿岛的密米尔之泉洗掉黑色纹路的，可她半路上感染了瘟疫，我们就又绕回了尼福尔城，如果没有遇见您我想我们已经出境了。”

　　“你可能把出境想的太简单了，米德加尔特帝国能出境的地方只有一个，那就是黑暗森林。”格瑞丝幽幽地说，然后叹了口气，她又提到那个名字了。

　　“不，尼福尔雪原的【始之裂谷】可以通向日出之国穆斯贝尔的。”柏西斯坚定地说。

　　“那只是骗人的传说，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那种曲境，也没有那灼热的雪花。”格瑞丝喝了一口竹筒里的梅子酒，脸上红晕渐现，从小她就不会喝酒。

　　“你才骗人！”柏西斯下意识反驳道。

　　“已经好久都没人敢对我说这么不礼貌的话了。”格瑞丝瞥了柏西斯一眼，感觉他就像只炸了毛的小猫，还挺可爱的。

　　“我只是实话实话，【始之裂谷】本来就存在，我们就是从那里绕回来的。”柏西斯皱了皱眉。

　　“你确定没开玩笑？”格瑞丝的语气有些凝重。

　　“当然。”柏西斯斩钉截铁地说。

　　“那你和我说这么多究竟是想表达什么？”格瑞丝吸了口冷气。

　　“我必须要离开米德加尔特了，但我走的时候想把诗嘉古尔交给您，但如果她知道真相肯定是会和我一起走的，所以我们得撒个谎。”

　　“你继续。”格瑞丝这次没有立刻拒绝，她突然对这个少年好奇了起来。

　　“我会劝诗嘉古尔加入教会，您就告诉她您会把我带去帝都的神圣教廷。”

　　“如果她问我为什么要带你去神圣教廷，那我该怎么回答？”

　　“啊这…”柏西斯挠了挠头，突然说道：“要不您就说我的灵魂也很有趣？”

　　格瑞丝‘噗嗤’地笑了起来，竹筒里清冽的梅子酒洒在了她的铠甲上，这么多年她只在两个人面前笑得这么真诚过，一个是这个院子的主人，芙莉嘉·兰蒂，一个是前任教皇梅西尔·道格拉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