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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路远 ...


  •   第二十二章
      黑沉沉的似乎永远不会醒过来,像梦,却又丝丝缕缕真实抽痛,如斯清晰。
      “我可以给你一切,甚至你要的自由,就是不会给你背叛我的机会。我可以容忍你转过身,也可以容忍你恨我,独不给你背叛的机会。我不会强迫你,但是我不会容许任何一个男人,光明正大站在你身边,占有你的笑容……”

      天以他为界限,一半是灰惨的白,如她的心。一半是蔚蓝的青,如他的衣。那一次她得知他残杀碧影阁的同门,挥剑相向。他没有躲,任由寒冷的剑锋刷过他的胸口,割裂他的衣衫。

      她终究下不去狠手,剑锋倒转刺进自己的左腹却被他伸手握住。他一手攒住剑锋,猩红的血顺着泓如秋水的剑刃流进她的掌心。

      另一只手却揽住她的腰,目似寒刃,却又似乎转着柔光,定定地看着她。

      “我从小就梦想建立一个强大纵横,所向无敌的大周。我答应了爷爷,无论用什么办法,都会建立一个大一统的大周。从前我只为这个活着,可是你给了我不一样的感觉。让我觉得除了那个宏大的目标,我还有你。那样一种温柔。”

      他扔掉了剑,黄沙染血,刺目的红。

      金霞弥漫,天低山黛,黑沉沉的,像他的眼。
      “我不可以让碧影阁比皇家还要尊贵,威严,比皇家的暗卫还要勇猛好战。一剑飞雪做了阁主,碧影阁俨然是皇宫之内一个自由高贵的存在。我不允许,因为爷爷也不会允许。”

      “不管一剑飞雪有没有反意,只是他强大的存在就是错误。他受重伤就是能够铲除的最佳时机,我怎么可能放弃?”

      “从我懂事起就答应他灭西凉替他报父仇,平天下。我首先是爷爷的孙子,其次我才是沈谧。那个爱你若狂的沈谧。如果天下得定,我会陪着你,也由不得你来拒绝,不会再给你伤害我的机会。”

      他的面容越来越模糊,只有那深晦如海的眸子越来越深,似乎要将她吸进去,他的手越来越烫,几乎要探进她的血脉中。

      “你撒谎,撒谎,沈谧,你撒谎,撒谎,我恨你,恨你,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不会再见你……”
      她狂乱而竭力地喊着,猛地将他推开。却被什么魇住一般深深地下坠。

      “方娘!醒来!”一人温柔地唤她,用力地将她抱紧,轻轻地抚摸她的脸颊,唤她醒来。

      睁开眼,对上花暝清澈如水的眼,关切的神情写满担忧。
      淡粉色绘着莲花的床幔,轻轻摇曳,空气里有淡淡的清香,混着清冷的河藻之气。
      竟然是在画舫中!方娘想起自己在家中昏迷,不禁疑惑地看向他。

      “幸亏我回去了!”他淡淡地说着,似乎不想表露自己情绪,但是微抿的唇线,优美的弧度,还是泄露了他的心事。
      “谢谢你,秦思没事吧!”
      她想挣开他的怀抱。

      “看起来沈谧是想杀了你。两个笨蛋,那雪莲金丹都不知道真假还被浸了鬼医幽鹊的回心粉。没解紫罂粟的毒,却又中了新毒!”
      连轻波白衣白纱,在冬日的冷风里依然曼妙脱俗,只是眼神里的讥讽丝毫不加掩饰。

      “秦思说鬼医的老巢就在东海之滨的一个小渔村,我带你去找他。”花暝看了方娘一眼,却见她一脸的浅笑,不但没有一丝愤怒,连悲伤都没有半点。

      “鬼医难道比一剑飞雪还厉害?”方娘嗤了一声,视线扫过花暝落在连轻波身上,“要是想恢复美丽记得赶紧把药备齐,趁着我还有点力气,也算做件好事。”

      连轻波轻笑,美目流波微转,斜睨着花暝,“你不过是想我保护他,这样别人也杀不了他。放心,本仙子说话算话。”

      花暝哼了一声,起身道,“已经有人探路,过两天出发。”然后瞅了方娘一眼,见她斜着眼睛瞅着自己笑,不禁心头一颤,转身出去。

      连轻波看着他挺拔的身影闪过门外,走去方娘旁边坐下,伸出食指挑了她的下巴,歪头看了看,“这世上凤飞雪,鬼医的毒药,都需要专门解药。我们算是同病相怜!”

      方娘不置可否,没有接话。
      “小寡妇,你觉得凤飞雪死了吗?”连轻波懒懒地往后倚在床靠上,目光凝在方娘吹弹可破的脸颊上。

      方娘眉眼一沉,自离开密宫之日起,她从不与人说自己是一剑飞雪的弟子,见连轻波如此说不懂她的心思,自然不接话。
      “凤飞雪就算受了重伤,就算沈谧武功无敌,可是他那么聪明、手下那么多高手,难道轻易就死了?我可不信!”连轻波似无限遗憾,眉梢却隐含着万般地怨愤。

      方娘扫了她一眼,浅笑道,“如果他不死,沈谧能放心西征?况且沈谧要人死,何曾失手过?”
      连轻波别开目光冷冷道,“我奉劝你莫要在我面前笑,我很可能忍不住扒了你的皮!”

      方娘敛容,神态淡然,“那你该去找凤飞雪要解药。”
      “等你给我疗伤之后,我会去京城找他的。”连轻波眼眸冷寒,他让她生不如死,难道就想诈死欺骗自己?想让自己放过他?

      “你在宫内那么久,可知道他抢了我的蛟池灵药去做什么?”连轻波双眸水波欲流,凝视着方娘。
      方娘看了她一眼,觉得她眼中似乎有一种勾人的东西,便别开头,淡淡道,“我跟他不熟,不知道。”

      “我听秦思说差不多十年前的时候,他去刺杀,本来已经差不多得手,结果被人挡了。他的剑上涂了腐尸毒,腐尸毒是南疆万年泥沼中提炼出来的,没有解药。只有我的蛟池灵药才能化解。”
      连轻波缓缓地翻了个身,看着方娘。明亮的阳光混着水光投射进来,她娇嫩的肌肤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光泽,似羊脂白玉,让她心头一热,有一种冲动。

      “后来呢?”方娘不动声色,转眸过去,却对上连轻波略略迷离的双眸,眼中光芒意味不明。
      “我若是知道一剑飞雪到底是为了谁这般拼命,不讲规矩,我不会放过他们的,一定要打烂他心爱的东西。”她咬牙切齿,目露凶光。

      方娘微微咬了咬唇,“他已经死了。救沈谧的人也死了。一剑飞雪拿了你的东西,未必就是给了沈谧。”
      看来当年刺杀的人是秦思。难道他没告诉连轻波是自己替沈谧挡了剑?

      她狐疑地看向连轻波,却对上审视的目光,随即微微扬眉故作不知。
      “既然如此,一剑飞雪定然没死。我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找出他来,碎尸万段!”连轻波面纱簌簌,一双美目冷寒之至。

      河边的菖蒲随风摇摆,花季过后的蒲棒无人采摘一枚枚似剑柄竖立。南方的初冬水清天远,河边漫漫而生的满江红,在阳光灼灼下似霞如火。

      花暝用大氅将方娘裹住,抱着她共骑一马,行走在河岸黛青的小路上。秦思希望乘船,花暝见坚持骑马,说这样可以早一点找到鬼医。

      方娘看着他们争执,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任由花暝固执地带她上路。
      他紧紧地拥着她,风擦过脸颊,有点冷。

      绿水青山,斜晖脉脉。十日后,他们来到了鬼医所在的村落。
      村子地处清水河下游,非常偏僻,统共只有上百户人家,过着男耕女织,织网捕鱼的平静生活。打听之下却都没有听过鬼医其人,纷纷摇头。

      秦思思索了一下便跟花暝商议在村中一座弃置的小院中住下,从村民手中买来了米面棉被等物事。
      收拾停当,秦思自去厨房烧灶做饭,花暝却出去不知道作甚。方娘在屋子里看了看,便转去院中的厨房。

      “还是我来吧!”方娘见秦思一身冷肃名贵的黑衣,脸上带着软质的银灰色面具,墨发高束,窝在小小的灶台上,显得有点滑稽。
      “不用!”他有点生硬,生火烧水。也不焖饭,只将米淘了倒进锅里,加了半锅水慢慢地煮。

      方娘闲闲地站在门口,拢着手,静静地看着他。
      秦思被她看得似是有点发窘,回头瞪了她一眼,呆了一下,傍晚时分,落日西斜,她裹着银灰色的大氅,笑微微地站在那里颇为有趣地看着他。
      她精致的下巴露在大氅一圈白毛之外,越发显得肌肤白剔,唇红水眸。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脸上一热,随即转眼看着黑乎乎的灶口,将木柴满满地捅进去。方娘叹了口气,将大氅随手搭在门口的竹架上,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胳膊,“还是我来吧。”

      说着伸手去拉灶口的柴火,秦思扭头之际她恰好移过身子,他的唇毫无预警地贴在她手背上,一擦即过。
      两人皆是一震,方娘狐疑地抬眼看过去,秦思无意识地抬手擦了擦嘴,慌忙站起。
      “喂!”方娘见他奇怪的动作,尴尬得扬了扬眉立刻蹲下,“没什么,你出去吧。”

      他的唇热热的,可能是被火烤的。
      待花暝回来的时候,看到桌上摆了三双筷子,另外一人一碗菜粥,连咸菜都没。吃完饭,他看到方娘眯着眼睛坐在灯影里绣花,又往外头瞅了瞅,秦思站在院子里,仰头望着夜空。

      明月东升,夜风带着海的气息飘来。
      “我按秦思他们查来的线索,找到了鬼医谷的入口,明日一早就出发吧。”花暝在方娘对面坐下,将油灯往她眼前推了推,不满道,“你一定要这么累吗?”

      方娘瞅了他一眼,他如今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人,哪里知道消磨时间这一说?这说起来也真够好笑的,自己一个时日不多的人,竟然还在灯下刺绣来消磨时间。

      花暝侧身去瞅,见她正在做一个香囊,上面绣着浓艳的黑牡丹,花蕊挑金线,神秘而高贵,却又有一种自然流露的清冷孤傲。

      她抬眸看了看他,暖黄昏暗的灯影里,有一种淡雅的伤感,却又坚毅而自信,心头陡然一惊,他不是她认为的那样洁白懵懂,而是一种难言触摸的坚强自信。

      那微抿的唇角,挑着三月花风的眉梢眼角,情意妍妍。
      “你不去休息吗?”她将钢针在鬓角擦了擦,在密实的花瓣中间勾勒花蕊,有点难扎。
      “我等你。”他缓缓地说着,唇角微抿,淡笑若现。

      她没吱声,却侧耳静听,窗外风过树梢,那株香樟树哗啦啦地响着,没听到秦思的脚步声,可能已经睡了。
      “我要睡了!”她起身,方才不过是打发时间。看了看,还有几针未完,却觉得微微困顿。
      他手臂一伸,将香包抢了过去,“我恰好缺的!”

      方娘也不跟他争执,看着他腰间那只紫檀雕花橄榄形的熏笼,微微扬起眉尖,“与我瞧瞧。”
      花暝没有犹豫,顺手摘下递给她,“送给你。”

      方娘接过看了看,一整块紫檀木根,里面却是一层套一层,大大小小看起来有五六套。各自雕刻着不同的纹饰,梅兰竹菊,飞鸟走兽,却自底盘往上雕了一株挽风轻摆的烟柳,曼妙飘逸。

      微微眯了眯眸子,对着灯影瞧了瞧,咦了一声道,“里面有东西。”
      花暝看着她一脸好奇的样子不禁眯了眯眸子,“一并给你!”他说着起身,去一侧铺床。

      方娘回头,猛然间一怔,他弯着腰慢慢地将被子铺展开,身形秀挺修长,这样的角度,发如流泉滑下,将他过分完美尖削的下巴挡住,让她猛然间一怔,思绪猝不及防地回去八年前曾经的皇帝寝宫。

      那日她看到沈谧也是如此,而自己忍不住揶揄他。
      “你堂堂皇帝要叠被铺床,不羞吗?”
      “为了你,便是暖床也不委屈!”
      “那我睡了。你走吧。”
      “好,你睡吧。我看着。”
      “有什么好看?”
      “我总是看不够,时间不够。怕睁开眼,哪天你不见……”
      “真傻!”

      花暝回头看她双眸眼波欲流,神情茫然,有一种迷离动人的美,柔软的没有一丝清冷淡漠。
      “还不睡吗?”他看着她的样子,声音也不由得放柔了。
      “你一个大男人做这些干什么?”她蹙了蹙眉,急忙走过去,粗鲁地将他推开,然后将被子胡乱揉搓起来。

      花暝冷了脸,沉着声,有一丝受伤的感觉,“我能为你做的,还有很多。”
      “我不需要,真的,我可以睡了吗?”她也沉下脸。
      “你睡吧!”他一撩衣袍在桌旁坐下。

      方娘走去床边,扭头见他端坐,倔强地微扬着下巴,唇线紧抿,长睫低垂看着灯火。他的脸不够棱角,但是鼻梁俊挺,下颌与脖颈的弧度却很完美,精致的让人不忍心移开视线。

      他仿佛有感觉一般,将头转过去,不肯让方娘看他。
      他的脊背修长,虽然平日看起来瘦削高挑,似乎很单薄的样子,可实际他的肩宽腰窄,即使是冬衣裹体,依然挺拔有致。

      这样的角度,掩去了面容,剪影挺拔像极了那人。她曾无数次侧着身子看他灯影里的侧影,清俊修挺。

      她曾经叹息,“你平日看起来高大魁梧的,不过是得了那些比肩撑搭罢了,脱下衣服也不过是人!皇帝也没什么了不起!”
      他挑了黑眸,暧昧爬上眼梢“你要不要看我脱光的样子?实际一点都不瘦,结实得很。”

      方娘眯了眯眸子,觉得自己是不是临死之际,总是喜欢想从前那些东西!
      只是静下心里,这样冷眼瞥过去,那背影……她的心一阵刺痛,他要她死,为什么她反而越发记起他?

      是不是因为不甘心?

      “你可以出去了!”放冷了声音,看向花暝。
      “我只坐在这里。”花暝挥手将床幔拂下,然后静静地坐在一旁,一侧肩头在床幔上印下暗影,寂寥沉静。

      方娘眼中一酸,不想继续说话,翻身向里。
      犹记得自己病重的时候,沈谧总是怕她随时都会死了,寸步不肯离开,就连深夜都会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白日里耍赖说他犯困,要她抱着睡。
      他说,“小如,有我在,黑白无常都退散。你,是我的。”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路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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