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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你爱来不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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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自己的腿已经不能称之为腿了。
“闻人澈,这小狗崽子……你给我站住!”男人追得几乎发了狂,发誓要是追上了第一件事就打断这小狗崽子的腿。
闻人澈丝毫不为所动,尽管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还是猛吸一口气,提着嗓道:“追不上小孩子的孙子,也有脸让我站住?”
男人的骂声从后方传来,时近时远,他边跑边往四处张望,留意着附近的地形,瞧见左前方好大一灌木林,心下一动,待跑到旁边,瞄准时机,调转方向,猛地扎了进去。
“又钻了……这小子上辈子不是狗我死爹给你们看,”男人这回是真的发了火,“钻,给我钻,今天就算把这片林子烧了,也要把这他给我剁了喂狗!”
夜晚的凉意随着风灌进他衣服上破洞里,可他却不是很冷。
灌木间的缝隙虽然允许一个十一岁的孩子通过,但细小的树枝和荆棘没用太久的时间就把他浑身划了个遍。他的鞋底已经磨破,长的水泡也破了,他却仿若未觉,事实上他的腿已经没太大感觉了,可是他还是一直在跑。
他不能停,他要逃走,他要活下来,然后再回来要了这些人的狗命。
他从灌木丛里钻出来,踉踉跄跄地站直了,又开始观察周围的地形,寻找脱身的最佳路线,他摇摇晃晃地跑了几步,突然脚下一软,直直扑倒在地。挣扎着爬起来准备继续跑,背上突然一阵剧痛,他再次扑倒了。
男人收回脚,目光凶狠:“跑啊,爬起来继续啊,你真以为我们拿你没办法?”
他继续挣扎,刚要爬起来,又是一脚踹来,他感觉到喉咙里面有什么东西往外涌,可他努力咽下去,继续挣扎。
“闻小公子,你这么顽强,这么怕死的吗?”
闻人澈翻过身来,仰躺在地上,一张嘴,血就顺着嘴角往外流:“我有什么好怕的,魏大走狗,我是怕你不死啊……”
“小小年纪,竟然歹毒如斯,果然留你不得!”跟着魏岐的其中一名手下道。
“哈哈,你也一样,要是我死不透,以后睡觉多注意点,我要回来找你的。”
“好骨气,看在你这么坚决的份上,我留你小子全尸。”魏岐幸灾乐祸。
闻人澈看了看围着自己的七八个人,突然有点想笑。
逃不了了,为什么他这么努力,还是没躲过,这么一死,灭门之仇,杀父血债,是不是都成了妄想。
他只想求再给他一次机会。
可为什么……他闭了闭眼,又睁开,他定定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希望记住这一张张杀人越货和他不共戴天的脸,准备死后来找他们麻烦。
视线扫过,他在心里一一记住他们的脸,扫到某个方向时,他忽然愣了愣。
那人隐在黑暗中,带着一张穷奇面具,施施然往那一站,愣是站出一身事不关己我只是路过的漠然来,闻人澈莫名觉得他和别人不一样,愣愣地盯住他,直到他感觉到那人的目光移向自己,他呆呆道:“你终于来了。”
透过面具都感受得到那人的迷惑。
“谁?”
其余人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也注意到了站在不起眼处的面具人。
“我们统共来了多少人?对,七个,这里有一二三四……七八个,所以……你是谁?”刚刚说话的手下自言自语,话音刚落,众人齐刷刷地拔刀,把矛头对准了这个悄无声息混入的人。
带着面具的男子似乎叹了一口气。
“被发现了,唉。”
这回是真的叹了口气,而且语气里夹杂着些莫名其妙的失落。
“阁下是这小子什么人,偷偷跟着我们想干什么?”魏岐毕竟是领头的,见来人悄无声息就混进来,也不知跟了多久,且善恶未可知,也不敢妄动。
“一个闲人,无事看戏,想不到居然被这个小孩子看破了,他资质还行,你们放他一马吧。”男子不咸不淡道。
“阁下是认真的,还是在同我开玩笑?”魏岐脸色有些不好看。
“我说真的,不开玩笑。”
“哦,阁下的意思我明白了,那就是站在这小崽子那边的,那我的意思也很明白,他这条命,我已经给我的狗了。”
“好吧,只能靠打架解决了吗?”男子一摊手。
魏岐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一般,摇摇头,再开口时语气都不住轻蔑起来:“以二敌七,这小崽子还是个废的,你觉得你有胜算?忘了告诉你,我已至化灵境,至于其他人,最弱也都是天罡境。”
男子似乎是认真思考起来,隔着面具他的声音有些失真,也不太听的清他嘀咕什么。
闻人澈害怕他打退堂鼓,出头出一半就又当了缩头乌龟,只好出声劝道:“我天生命不好死了就死了,你还是快走吧,别为了我白白送命……”
他学着大人的语气,无师自通以退为进,希望能够激发男子心中见义勇为的侠义心肠。
男子却不按套路出牌:“你说的也不是不对……”
闻人澈:“……”
男子又道:“如果我救了你,你怎么报答我?”
闻人澈:“……”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打就完了吗?为什么要趁人之危问被伤害的人怎么报答他。
“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才好……”这个时候,是拿出年龄优势和悲惨现状博取同情的时候了,他生的可爱,一卖惨最能打动人。
“我缺个书童,只要端茶递水就行了,可以吗?”男子认真道。
闻人澈已经不在乎他说的是什么了,他连连点头:“可以可以。”
被忽视的其余人见两人旁若无人地聊上了,心中更加不不爽,魏岐“哼”了声,只道:“阁下也别太自信了,你们有什么要聊的,是闲谈家常还是抱头痛哭,不妨打完再说。”
男子欣然道:“也好。”而后施施然迈出树林投下的黑暗,来到月光能够触及的地方。
月亮已经鼓起来了,过几天就是十五,男人一身淡色长袍,披着月光,身形欣长,如果真要有什么合适的词来形容,长身玉立估计是最贴切的。此刻配上他滑稽的面具,无端一派风月诡谲之美。
淡淡的流光在他指尖萦绕溢散。
“清河,听令。”
战况并没有持续太久,魏岐地从地上爬起来,血吐地比闻人澈还厉害:“居然是个高手……阁下的修为,大概已经是过了太清境……修界有这种水平的不多吧,阁下贵姓?”
灵修界的修真体系,分为成灵期,成灵以后境界分五重,天罡,化灵,渡灵,太清,和储明五大境界,五重境界之外还有圣灵境,也就是俗称的最贴近飞升的境界。
成灵期是验证一个人是否拥有修真天赋的检验期,过不了成灵期通不了灵脉,那就注定一辈子与修真无缘。
凡人生死短短数十载,能度过成灵期的毕竟少数,跨入五重后,每进一重都艰难无比,大多数修士到死也不过二重化灵,穷极一生也无法精进。
能把武器化进灵脉随召随出的,至少都是太清以上,放眼整个修界,这样的人屈指可数,魏岐登时有些迷惑,可他还在等,他还想赌一把。
“你们刚才明明可以施法擒他,为什么还要陪他一起钻林子?”男子不解道。
魏岐心下“咯噔”了一下。
“你是怕灵力搅动结界,把孤剑渊的人引来,现在你打不过我,又盼着他们察觉然后来收拾我。”男子摸了摸脸上的面具,悠然自得。
眼下修界各门派关系紧张,经常会在自己的地界设下测灵结界,以防其他门派偷偷潜入和袭击。
魏岐看着戴面具的男子悠然自得毫不在意的神态,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莫非,你就是……”
“嗯,对,我是孤剑渊弟子。”男子瞥他一眼,又把目光转向闻人澈:“你很聪明,知道躲哪。”
闻人澈仰着头,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很像只受尽欺凌却仍旧乖乖巧巧想伤人的狗崽子。
魏岐脑子里乱成一团,他死死盯着闻人澈,依旧盘算着要怎么把这小崽子给弄回去。
“孤剑渊的戒庭中,有一厅是专门为旁门偷袭入侵者设的,你们想去吗?”
男子身上有一种奇异的气质,虽然强大,但是无端懒散,看似温和好说话,可说出来的话可以把人汗毛都冷地竖起来。
魏岐心一横,快速捏了个诀,掌心一道灵流跃起,直直朝着闻人澈打了过去!
闻人澈瞳孔闪了闪,下一秒,一道炫目的白光亮起,方才那一记暴击被截在中途,直接爆开。
戴面具的男子袖着手,也不见施法,地底暗色的灵流破土而出,如同有生命般爬上地上东倒西歪的几人身上,绕了几圈,光芒一暗,化作藤蔓,把几人捆地结结实实。
“灵犀宫?现在各大派关系这么紧张,你们也不低调点,孤剑渊好歹也是三大派之一,贸然暴露在对方的地界,未免托大。”男子声音里居然还有点笑意。
“还请仙君高抬贵手,不要同我们计较了。”魏岐带来的弟子中有人最先反应过来,他没有魏岐的修为,在权衡利弊上也少了些魏岐的武断。
“禁咒解不开了,你们在这待两天,待我的灵力弱了,到时候挣开就好了。”男子又认真道。
手下:“……”
魏岐:“你分明是不想……你!”
“师叔……您别说了。”
他这一声师叔叫出来,男子忽然回过头来盯着魏岐:“叫你师叔?……好歹是你的师侄,你还带他们一起?”带他们一起追杀一个拼命想活下来的小孩子。方才他以为最多是雇凶杀人,谁知道他直接带着本派弟子来了。
魏岐隔着面具都感觉得到男子的匪夷,不由地噎了噎,彻底说不出话来。
闻人澈已经从地上爬起来,躲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面,他事不关己地望着对面的对峙,仿佛此事一开始就与他无关。此刻他听到魏岐和男子的对话,滔天的怒火从胸腔里涌上来,烧地他十一岁的心肝生疼。
来杀他的,除了自己的师叔,还有自己的师兄们。
“我们愿意留在此处思过,叨扰贵派,是我们的不是。”那名弟子又道。
闻人澈看着男子静默许久,久到他都怀疑对方是没听见,却突然听那男子道:“不行,你们师叔得留四天。”
闻人澈跟在淡色袍子的男子身后,男子并没有表示出对一个受伤孩子该有的关爱,反倒气定神闲地往前走,仿佛压根没注意到他受伤。
走了一会,男子顶着穷奇面具回头,忽然道:“你可以叫我师尊了。”
意思就是他以后就要负责给他端茶递水当牛做马了,他要报仇,就不能给人当牛做马,所以他拿出看起来最可怜的姿态,可怜兮兮道:“仙君,我不想去孤剑渊。”
他原本以为这么一句肯定会惹怒他的,可是如果现在不说清楚让他放自己走,进了孤剑渊,那就真的再也出不来了。
他心跳得很快。
男子看着他的表情,确定自己不是开玩笑,随即果断地转身就走,只轻飘飘道:“你爱来不来。”
闻人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