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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家族 下 ...


  •   她们撞上德兰黑特与范伦汀诺家的分界:帮浦水车。

      刚刚在飞毯上太过混乱无暇他顾,因此奎儿这才回神注意到,其实,用听的就知道抵达目的地了。

      各种机械零件的声音响起,金属与金属碰撞,木片拍动水面激起阵阵水花,水车轮徐徐转动,齿轮一格一格地往前咬动,蒸气受风箱挤压从孔隙中喷洒而出,盛水的网栏在蒸气推送的力道与水本身的重量两相影响之下,四通八达地将水运输到各处。

      “我知道,我就知道!” 一名伊蒂丝人从汲水塔上往下看着她们。她的鼻前挂着形状奇怪的东西:那是一副金属镶边的玻璃眼镜,镜架的尾处用松垮的倒弧形木勾勒在耳边,每随她低头发话,那副厚重的镜框就往下滑一点,逼得她不得不时时用手指推住镜框。

      “哪里有砰砰声,哪里就有彩卡的存在。还好我早有心理准备,才没被你们这帮破坏狂坏了好心情。”

      “是噢,谢谢你的神准,乌鸦嘴小姐。”谭雅揉揉腰,慢慢站了起来。“大忙人,你怎么没去摆弄你的小东西,还有空闲在这儿发呆?”

      “我在等一位贵宾,要带她参观新建好的汲水器,谁知道人还没到,却先等到你们了。”

      “嗨,费莉。”蜜斯亚娜欢欣地打起招呼。名为费莉的女子却把头撇过去,假装没看到蜜斯亚娜。

      “不理我啊……”蜜斯亚娜轻啧了一声。不过很快就被别的事物吸走注意力。“吆,你的大可爱已经完成了?”她走近其中一扇水车,戳了戳牵引水流的机器。

      这下,刚刚还惬意无比的伊蒂丝人登时慌了,她急急地跑到栏杆边缘呼喊:“等等,住手,别碰它!”

      “......这倒是设计得挺精巧的,你瞧……”蜜斯亚娜与谭雅来了兴致,就着那机器琢磨了起来,手在上头指指点点,随时要摸了上去。

      眼见阻止无效,那伊蒂丝人直接从回旋楼梯跑了下来。她赶在蜜丝亚娜与谭雅染指那机器前,展开双手阻止两人接近。成功制止俩人后,紧接着,她转身检查了机器,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没事,还能动。”

      “别这么神经兮兮,才摸一下又能怎样?我们的手可没有一触即死的魔法光线。”谭雅没好气地说。

      “这可难说喔。”对方不置可否。

      “别这么见外嘛。”蜜斯亚娜谄媚地说。“你瞧,我们听说新的试验屋盖好了,正带几位外城朋友来参观呢。费莉大好人,你不会想让这几位远道而来的新朋友失望吧?”

      “她们可以,但是你们两个彩卡的活宝不行。尤其是你蜜斯亚娜。别以为我忘了你弄坏我多少东西。”费莉可不领情。

      蜜丝亚娜反驳:“我上回乖得很,什么也没动,没弄坏任何东西。”

      “没错。”费莉说:“可是,你坐在边上不停地弹曲子,简直要把我逼疯了。”

      “谁是活宝啊?”谭雅咬牙切齿地说: “究竟是哪个没良心的开始这样叫的?现在四个家族的人全都认识我们了──彩卡的俩活宝──我得承认,蜜斯亚娜或许是,但我绝对不是。我正经的很,别叫我活宝。”

      “还有谁?自然是塔奇安娜说的啰。”

      “又是她!讨厌的女人,她肯定忌妒我们与黛儿太要好。心眼小极了。”

      “忌妒?”费莉思考了下,笑出声来。“忌妒这词完全不适合塔奇安娜,不过你要这么认为也行,你们尽管吵成一团吧,这样我这儿才能清静点。”

      话没说完,一阵蒸气突然从那机器中泄了出来。

      “咳咳咳,救命!”蜜丝亚娜首当其冲,被热腾腾的水雾蒸得满脸都是,边拍打边哀嚎着。

      “所以我才叫你别站得这么近。”费莉兴灾乐祸地说,不过还是一个指头点了过去,降缓汲水的速度,蒸气也稍微消散了点。

      “太危险了,就差那么一点,我的脸蛋差点就要被你的小东西给毁了。我很高兴彩卡现在还是自食其力,没有用汲水器取水。”蜜丝亚娜又惊又怕地拍拍胸。

      “你们就是傻瓜,不敢使用这么美妙方便的工具。”而蜜丝亚娜仅指指费莉,以无声的唇语对谭雅说:她才是傻瓜。

      “不过是取个水,何必这么麻烦。”奎儿问:“你们不是法师吗?动动手指、念念咒要什么有什么。”

      “可以的话,最好还是别太常使用大型魔法。抽掉一整个区域的优拉,会造成元素的纷乱,爆发过大规模魔法战争的地方,总会造成几十年内寸草不生、天气异变,我们不仅仅是法师,也是优拉的代言者,自然会极力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所以只好让这些好用的小丑巴怪,越建越多啰。”蜜丝亚娜不怕死地这么说。

      费莉瞪她一眼:“彩卡的人就是这点可怕,你们总宣称自己拥有美的诠释权,但是谁说美丽的事物只发生在石膏像与油画布上啊?数字与数字之间,精密计算后玻璃镜片那完美无缺的弧度──这些也有美的存在,只是你们无法领会其间奥妙。”

      对于她的愤慨激昂,蜜斯亚娜仅以傻笑几声作为回应。

      费莉又转过来质问奎儿:“怎么?外城人,你跟着笑什么?难道你也认同彩卡的歪理?”

      “呃,这……”奎儿顿时语塞。

      她追问奎儿:“你可知道世界的真实面貌?”

      在对方连番质问下,奎儿紧张地望向其它人,却没人打算接下她的视线。费莉咄咄逼人地继续问下去:“来嘛,说说看啊,世界是怎么构成的?”

      “这种问题谁不知道,那还用说──世界是──”奎儿清清嗓子,硬着头皮回答她。“世界是由四根大柱撑起的。”

      “没错!水之柱、火之柱、土之柱与气之柱。无人不知。”

      “但为什么是四呢?春夏秋冬、上下左右,东西南北,为何一成了四,万相便有了完美的隐喻可以解释?”她自言自语般地说着。“为什么不是五、六、七──或者其它任何数字?造物主在其间埋藏了什么秘密?人世间是否有唯一的真理,四是不是就是解释万物法则,通往那真理的钥匙?”

      她指了指刻在汲水塔上面的图案,那是一个正方形中间又镶着一个方形的图形。

      “四中有四,这就是我们的家徽。我们对于构成世界的真理有无比的好奇,在四柱之上又是什么,四柱之下又是什么?虽说目前还没有达成共识,但在追逐的过程中,也发现不少意料之外的宝藏呢。比如研究优拉在空气中的自然走向,而制订出制作风帆的最佳比例;或是为了解构水的优拉组成,而找出压缩水气并应用到汲水器中的好法子。”

      “是不是听得都晕了?告诉你一个理会她的方法,那就是──别理她。”蜜斯亚娜小小声地在奎儿耳边讲话。“她总是那副模样,不停地说服别人信仰她的真理,这个世界总有一天会属于工匠,她总是这么说。”不过,或许还她说得不够小声,因为费莉怒气冲冲地看了过来。

      “老是这么吵吵闹闹的,多么让人感到亲切,彩卡与德兰黑特真是最‘和谐’的好伙伴啊。”谭雅感慨着,接着转头问费莉。“你还习惯德兰黑特吗?有没有想过回来彩卡?”

      费莉断然拒绝:“这儿就是最适合我的地方。”

      “问问罢了,看你现在这样每天摆弄奇怪的器械,好像也挺快乐的。”谭雅歪着头回想了下。

      “只是我们当时挺要好的,还以为你有兴趣与我一起重建北山的古地图,还有爱丝莉,她把这事挂念在心底,她老觉得是她没有照顾好你,才让你离开彩卡──毕竟她是你的‘领路人’嘛。”

      “她是这么认为的?”费莉皱起眉头,“我不知道……她来找我向来都是说些开心话。她很好,请她千万别这么想。她是个很棒的领路人,也是个极出色的琉璃师傅,或许吧,彩卡与德兰黑特,两边都有可以待下去的理由,事实上,在彩卡都已经有熟悉的友人了,为什么非要争一个身份的正确归属,但……我只是觉得我追求的与她心心向往的艺术不太一样罢了。当她费尽心思寻找最美好的色泽时,我只想着将玻璃运用在更实际的地方。可以的话,我想整日沉醉在与我有相同想法的同侪中,一刻也不想浪费。”

      “跟我讲没用,你自个儿找时间跟她聊聊吧,我是无所谓的,反正都在城里,还是常常见得到面,顶多就是有点可惜无法看到你跟黛儿组个贵族小姐会,那一定很有趣。”

      “与黛儿一起,什么意思?”费莉问。

      “你以为没人注意到么?亲爱的,费莉西亚德──这可要足够古老的贵族家庭才能拥有的名字,寻常老百姓取这名会被笑话的。说起来,你跟黛儿应该也算得上梵蒂朵身家最好的人之一了吧?我敢拿最爱的小扫把打赌,你以前在撒坦的名字肯定也有个‘德’的大贵族缀名。”

      “我确实有。”她淡淡地说。“我出生的时候,我父母以为我是傻子。”

      “我自然不傻,我不过是双眼几乎不能视物,所有的人与物,在我眼中都是移动的色块,只有很近的距离才能看清物体。这天生的眼疾,使我对大人们的逗弄毫无反应。而他们不能明了我有多特别。费莉西亚德,多么好听的贵族小姐名,我的名字背负着多少期待,与之相对的,带来的失望就有多巨大。”她顿了下,继续说。

      “不过我感谢命运,早在我成为伊蒂丝人之前,我就与魔法相遇了,自从那位年老的玻璃匠人将打磨好的玻璃镜片搁在我的鼻前──我终于看清这世界的真实面貌──这就是我与魔法的相遇,自那天起,我便委身于工匠之艺,这才是我心目中真正无所不能的魔法。即使成为伊蒂丝人亦然。”

      “献身给工艺的小疯子。”蜜丝亚娜替她作注解。

      “你看看,外人总说我们彩卡疯,我们才不是真正疯的人。至少,后头还有德兰黑特垫背。”谭雅笑嘻嘻地说。

      “还真是谢谢你们的称赞哪。”费莉理直气壮地接下俩人的评语,她望了下远方,思索了下:“那位贵宾还真是慢哪……好吧,我就让新朋友看一眼试验屋吧。只要你俩发誓能收好手,什么也不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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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汲水塔后方盖了三栋工坊,用大大的粗体写着三个字:试验屋;下头还有一排图示,包含骷髅头、爆炸、黑色的毒药等,虽然画得有些太可爱降低了它的威吓性,但还是清楚地表示它们的意图:非请勿入。

      可以看得出这些屋子都是新建成的,还有些冷清,其中两栋屋子大门紧锁,尚未开张,只有第二栋试验屋里头放了些物品,有两名德兰黑特家族的人站在它前方,围着一艘风帆讨论。

      罗兰问:“那些人是在?”

      “修船。”谭雅撇撇嘴。“要去看看吗?”

      她们走近看才发现,那艘风帆的船头开花似地爆成一簇簇木条麻花,前半截都被爆炸的粉尘给弄得灰扑扑的,地上还有些清扫下来的枝桠,可以想见它经过惨烈的爆炸后,又惨兮兮地摔到树林中。

      谭雅投以同情的目光:“驾驶这艘风帆的人怎么了?”

      “我们试着将符石装在小型风帆前头,这样即使单人驾驶,也可以一边飞行一边使用更多样的魔法,不过失败了,这样的优拉操作还是太复杂了。别担心,她没什么事,就是从空中掉下来时,摔断了几根骨头。”

      “试验屋是德兰黑特留下来的传统。我个人认为这个措施好到不能再好,以免她们做魔法实验的爆炸波及他人。”谭雅嘀咕着。

      “德兰黑特就是这个家族的创立者吧。”奎儿说:“别跟我说,她又是一个凡人这种无聊的故事。”

      “与凡人蓓莉相比,德兰黑特家的创建者倒是来头不小。”谭雅漫不经心地说。“你是撒坦人吧?有听过班图家族吧?”

      奎儿双手一叉,没好气地回答:“如果你是说辉阳大教堂的设计者一族,那自然听过,那是撒坦国境最高的建筑,高耸入天,直通天际,在至上高顿的眼皮底下最伟大的建筑。它是每一个撒坦人这辈子一定要去过一次的朝圣所。”

      “第一代班图大师确实是个人物,但事实上,传承到第三代时,他们已经不行了。”

      “怎么可能,班图三世的神迹见证是很有名的故事。”奎儿诧异地问。

      “神迹见证那回事啊。”谭雅不无讽刺地拉长尾音。“是不是指班图三世本是个无能碌碌之人,却在中晚年时,因为潜心修行高顿语录,感动上神,将建筑的神之手还与他,使他再创家族圣迹。班图三世以独特的手法,鬼斧神工般地打造了最奇妙的塞拉德大教堂。教堂以精准的计算架构而出,完全以锥状、抛物线、螺旋等非线性的几何造型,层层叠叠地构筑出高顿的神徽。如此复杂的天才产物,时至如今也罕有人能再重现它的经典──多么的经典,可惜不是班图三世那个欺世冒名之人所造。”

      “何以见得,你们说得历历在目似的,难不成你们当时也在场?别因为你们是伊蒂丝人便一杆子打翻全部的撒坦人。”奎儿忍不住想替自己的童年回忆辩驳。

      “狡猾的撒坦白史──噢,你得习惯我们有许多‘伊蒂丝式’的说法。随撒坦人怎么说,反正我们也有一套自己的历史,在黑暗中摸索拼凑出的历史,也就是伊蒂丝黑史学。”

      “哪有人称呼自己是黑史?多像不能见光的坏蛋啊。”奎儿忍不住笑了。

      “谁说黑色便代表邪恶,白色便是光明?那是因为它们是胜者的历史,才能大辣辣地摊在阳光下之,是为白史,而其它不能揭露于白昼之下的秘史,统称黑史。除了伊蒂丝人之后,许多良心学者也有建立其它民族的黑史学来抵抗遗忘。虽然与我们没有直接关联,但在它族的记载中,也或多或少地谈述了少数民族的相同命运,所以伊蒂丝黑史学,不仅记载自己的历史,也会系统性地搜集其它民族的民间历史,其间关联可有趣的呢。”

      罗兰突然发问:“其它民族?还有什么民族你们也有建构黑史?”

      “如果你们对伊蒂丝黑史有兴趣,可以去找黛儿,她向来对这块有浓厚兴趣,搜集各民族黑史的图书馆是她最钟爱的呢。”谭雅笑嘻嘻地把话题又拉了回来。“不过呢,扯远了,我们还是继续聊聊德兰黑特的事吧。”

      “结社时代之始。继范伦汀诺家族之后,彩卡与卢□□家族也陆续成家,伊蒂丝人总算有了凝聚向心力的家,但她们面临更严峻的考验,居往地每每遭到攻击破坏,总有沽名吊誉之人好奇伊蒂丝人的头颅值多少价,然后她来了。德兰黑特.卡洛琳.班图。”

      “建构出梵蒂朵的德兰黑特,她是班图三世之女,塞拉德大教堂的真正设计者,多年来一直冒名替兄长和父亲画出建筑图,她成为伊蒂丝人后,抛开一切,将声名留给父亲,来到这座荒凉广袤的野山,终于不再替他人作嫁,能以自己真正的名字放手一搏。在她的设计之下,与远古精灵归还的瑰宝作为魔法的动力来源,梵蒂朵总算是──背离地面、逃离猎人的网──高高地飞了起来。”

      “不过,这么说虽然有点亵渎先袓,但她还真是个顽皮的人,完全把梵蒂朵当作展示个人喜好的游乐场。只因为自己喜欢小孩子与谜题,便在设计初代城的雏形时,暗藏了许多给小孩使用的设施和机关,这些毫无实际用途的魔法机关可让后人折腾得要命呢,如今,虽然多数已经成功拆除,但总有些漏网之鱼,我衷心希望你们不会遇到,不然可麻烦了。”谭雅希望那个老爱擅自行动的黑发女能听懂她的暗示。

      奎儿正听得入神,有人拉了下奎儿的衣袖,打断她的思绪。“奥莉西雅想嘘嘘。”

      奎儿甩开她的手:“暧,你不是奥莉西雅国王吗?伟大英明的奥莉西雅国王不应该被任何事物打败,看,那儿有树丛,走远点,别让人看到你的小屁股,自个儿解决去吧。”

      小浣熊嘟嘟嘴,自己往后头走去。

      奎儿看小浣熊一顿一顿,鸭子式的走路方式,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还剩一个家族,不会就是卢□□家族吧?”

      谭雅回答她:“是啊,有你认识的人么?”

      “卢□□,呵,大名鼎鼎吆。”奎儿略带嘲讽地说。“可别告诉我那里都是像‘夺取之狼’一样的人,那我可就没兴趣参观了。”

      “话不能这么说,夺取之狼大概是特例,跟谁也处不好,她在那,只是因为特莉安夫人懂得怎么料理她。但是,我得承认,我实在不会应付卢□□的人。”蜜丝亚娜缩着脖子,一脸惊惶,好像眼前就有一个卢□□家族的人。

      “我是有些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但她们总是太过了解那些赤裸裸的游戏规则,乐于其中,虽然也因此,让她们到外城去社交谈判鲜有失手的时候,但盯着她们那好像会说话的眼睛,一对上眼,我就舌头打结,什么话也说不清楚。唉,反正我老是被她们唬弄住,真不喜欢那种感觉。”

      “可是卢□□美女挺多的噢。”谭雅凉凉地说。“我没你那么害怕她们,但你说得对,与她们相处,确实得拿出另一张脸,难免的。偶尔还一次还算有些情趣,但每天这么搞确实太累了。”

      “她们肯定跟我们是不同的生物。一种热爱社交、喜欢上流社会氛围、热衷于在体制中寻求更高等第,热爱享受的可怕生物──”

      费莉倒有不同想法: “但是,你得承认,在卢□□建立基础律法之前,伊蒂丝人乱了好一阵子。她们订立的制度,确实最务实,最符合人性的需求。比起过度浪漫主义的彩卡、不关心形而上政治议题的范伦汀诺和不通人情的德兰黑特,她们也许更适合领导全城的人。”

      “哼、我才不要被她们管呢。”蜜丝亚娜咬着手指,瞪大眼睛:“艺术如果被权威制服了,那怎能算是艺术?”

      “所以,可怜的薇薇安族长只能用爱的教育,来感化你们这帮失控的小恶魔。”费莉兴灾乐祸地这么说。

      正当众人聊的正欢,突然一道声音响起,打断了她们的闲谈。

      “你是负责汲水器的人?”

      询问的女子一身暗红色的法师袍,腰间系了苜蓿纹路的腰带,虽然有着年轻的脸蛋,却有百岁老人般的肃穆神情,在那双看过千百个四季轮转的眼神一扫之下,让蜜丝雅娜与谭雅齐齐噤了声,费莉也扔下奎儿等人,慌忙迎了过去。

      “她等的贵宾是‘她’?她怎么会在这……所有的族长不是都去中央塔了吗?”蜜丝亚娜害怕地问。

      谭雅报以苦笑:“我早该想到的,帮浦水车同时也是德兰黑特与卢□□西北两个家族水道共汇的交叉口,贵宾还会有谁。我只希望刚刚说卢□□的坏话,没有被她听到。”

      奎儿问:“她是?”

      蜜丝亚娜回头望了下特莉安的方向,确定人已走远了,这才安心地回答奎儿: “小声点,她是卢□□的族长,特莉安夫人。”

      “我们尊称族长为夫人,因为她们是嫁给整个家族的人……”

      特莉安停下脚步。

      她回过头来,又仔细地看了一次:清瘦的侧影,黑色的头发,挺立的站姿,正气凛然的气势。

      真像。

      当初伊蒂丝一族为了避免拜拉耳遭到入侵,影响了庇里斯山区的自治安详,派了符文术最精湛的几人至战乱之处搜集情报、观察大陆局势。

      大战晚期,在盖茨隘口,她曾见过同样遗世独立的身影。

      底下尸横遍野,上头军旗飘扬;城外死寂萧索,城内欢呼不绝。他们鼓噪着,要她当他们的皇帝。罗兰殿下、罗兰殿下,叫喊声连绵三日,直至口干舌燥也不停歇。

      那是一个女人。黑色披风在空中飞扬,站得如此挺直,手搁在剑柄上,表情严肃宛如神祇,就连一个眨眼动作,也像紫色流星在黑夜中闪烁。不过是一个……女人。

      难以描述当时的感觉,她彻底地被震撼到,猛然惊觉:她可以。而我们,我们也可以,不、我们早就可以了。

      自那次远行任务,回来后她就彻底成了一个激进的‘开门主义者’,再也无法忍受‘锁城派’的保守姑息。

      她舍弃成为法音师最荣耀席位‘诗文颂’的机会,走向世俗,走向权力的中心,争夺卢□□族长一职,至此与薇薇安分道扬镳,两人再没有任何的想法交集。

      所以,那个身影,是不会忘的。不会的。

      “族长……?”特莉安还未出声,她的随身弟子法妮达便出口询问了。

      “法妮达,看看那个人。”特莉安咪起眼,手指蠢蠢欲动地敲着。“是不是很像一个人。”

      “族长,您的幻术在城内早就没有敌手,如果要识破任何的伪装也不过是您一念之间。”她的头号弟子一派轻松地如此回道。“弟子刚刚也感觉到了,那个外族人脸上的优拉有分布有些怪异,恐怕是戴了面具,那要拨开她的面具瞧瞧么?看起来是彩卡的客人呢,可能会有些冒犯彩卡家族就是了。”她蛮不在乎地咯咯笑着。

      特莉安那蓄势待发的优拉突然彻手,她摆摆手,示意摸不着头绪的费莉继续讲解汲水器与卢□□相交之处作了哪些调整。

      在费莉口沫横飞的讲解中,特莉安又回头看了罗兰一眼。“呵,不可能吧。拜拉耳的紫黑闪电怎么可能来这穷乡僻壤。笑话。”她轻声自嘲。

      我们都不年轻了,我可不会再被薇薇给扰乱心神。

      法妮达拿出怀表,对了下时间,在特莉安耳边细语。“族长。议会已经开始一段时间了,要准备去中央塔了么?”

      “又能有什么大事?薇薇安总有理由袒护自己的家族成员。”特莉安冷道。“──就让她们等。等到谁也不耐烦了,我们再到场。我倒要看看,薇薇安又还能想出什么理由保护她的小绵羊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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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费莉大概是没空理我们了。”谭雅望了跑回汲水塔的费莉。

      “飞毯也坏了,看来只得下回再让你们见识下卢□□那‘贵气非凡’的家庭主屋。”她酸溜溜地说。

      “我想,我应该要提醒你一下。你已经讨厌安娜,讨厌到连她的家族也一并有意见了。这样不太好喔。”蜜丝亚娜很好心地指出这点。

      “我就是看她不顺眼,你与黛儿一个爱她爱得要死;一个怕她怕得要死,我真想不透,你们为何老围着她团团转?至少我现在不想看到她,一见她那模样我就来气,整天花枝招展参加午茶会,到底有没有履行自己的城务啊。”

      “不去卢□□,那么还能去哪儿?”

      两人悉悉簌簌地私下讨论了起来,蜜丝亚娜指了指试验屋旁边一栋古朴的建筑。

      “不如带她们去那看看吧?最近的那座图书馆,不用风帆、不用飞毯,走那么一小段路便到了。她们是黛儿的朋友,应该喜欢看书吧?爱书的人,如果看到那么古典的图书馆肯定会笑得像小母鸡一样开怀。”

      “那里全是看不懂的古书,你确定她们真有兴趣?”

      “唉呀,还要我戳破么,你真信她们喜欢看书?不过就是图个氛围,闻闻书香,享受下古书抱在怀里的感觉。”蜜丝亚娜自信满满地说下去:“而且,我看得出来你跟我有同样的念头,我开始觉得这桩差事有点麻烦,还是早点收个尾,送她们回客房,我还想早点回去写完我的小曲呢。”

      谭雅咯咯笑着。“你真是个坏女人,蜜丝亚娜,难得我们想法一致。不过,去了也没用,黛儿不在,我们没有钥匙,全城的图书馆钥匙不都在她那里么?”

      “这个时候你需要的是无所不能的蜜丝亚娜。锵锵。”蜜丝亚娜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一串铜钥匙。

      “你们背着我有秘密。”谭雅瞪大眼,气乎乎地说。

      “才不是秘密呢,谁让你那段时间忙着规划下个年度的城池路线图,忙得不可开交,脾气也坏得吓人,她哪敢麻烦你呢?所以黛儿出远门前就请我保管啦。”蜜丝亚娜得意洋洋的甩着那串钥匙。

      “哦?真是认真保管,还随身携带这么重的钥匙?算了吧,你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你就是喜欢炫耀呗。”

      “你把我想得好坏。”蜜丝亚娜委屈地抗议。

      看蜜丝亚娜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谭雅多少心理平衡了点,既然行程敲定,谭雅也就笑咪咪地回头。

      “那么,各位我们──”倏地,她敛起笑容“那孩子呢?”

      奎儿闻声回头,可不是?才一眨工夫,一直乖乖跟在后头的小浣熊完全不见踪影。踮起脚尖往树丛望去,还是没影。

      见鬼的。让她到树丛里方便,跑哪儿去了?

      奎儿瞪大眼。

      在原地找了一会儿,树丛、汲水塔、工坊的每一个角落,完全找不着人,时间越拉越长,所有人的脸色凝重了起来。她们临时向德兰黑特借了一艘风帆,准备贴着地面更仔细地搜寻小浣熊。

      谭雅松开风帆上头的绑绳:“蜜丝亚娜,你先送她们先回去吧。”

      罗兰却摇摇头。“我也一起去找。照顾孩子是所有人的责任。”

      蜜丝亚娜难得地也皱着眉头:“还是我们全部人一起去找,多一个人,多一双眼。”

      “不如这样。”所有人看了过来,奎儿有些心虚地瞥开视线。她提议:“不如你们去找吧,我在这儿等小孩,以免那孩子回来却找不到人。”

      “你真不一起来?”蜜丝亚娜问。

      她又看看那风帆,光看那船在空中飘啊飘的眼就晕了。“真的不了,而且,说不定小孩找不到路自个儿就回来了,我在这儿等。”

      “也好,我们也没法再多照顾一个晕船的人。”

      “等等、别把这个外城人留在这。”德兰黑特家族的人耳尖听到,连忙过来阻止她们。“我们等会儿要到城外去做试验,工坊全都要锁起来,不可能留她一个人在这。”

      德兰黑特的人略带歉意却毫无妥协之意地继续说:“真是抱歉,但这儿很多易爆的魔法道具和有毒药品,没我们的人在场,是一定要净空的。”

      “真是一点都不通融。”谭雅抱怨着,突然灵光一闪,把头转向蜜丝亚娜。“蜜丝亚娜,你把她带到图书馆吧。”

      蜜丝亚娜从风帆跳下来,拉着奎儿小跑步地绕过几个转角,来到一座古意盎然的建筑前。蜜丝亚娜笨手笨脚地从一大串钥匙中找到正确的那把,替她开了门。

      “你先在这待着,我们很快就回来接你。”她忙不迭地赶回风帆等待之处,扔下话便走了。“里头有很多书,你就在里头看书呗。别乱跑啊。”

      奎儿眼看蜜丝亚娜的身影越来越远,远远地听到风帆腾空的声响,这才松了一口气。

      反正那小鬼大概是走得太远,一时之间迷了方向,如果看到我也在场,肯定会扑上来闹腾一翻,这样大家不都知道是我害她走丢的么?不如等她们找到人了,小孩没那么激动了,我再私下哄她一下,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全都搞定。

      不干我的事,不是我害的,反正这里是她们的地盘,没事的,肯定一下就找到人了。

      现在奎儿大小姐要干麻就干麻,多么宝贵的自由时间。

      奎儿站到门口,随手拿了一本书翻了下,通篇鬼划符的字。她没趣地把书扔回柜子。

      什么图书馆,肯定没有我喜欢的骑士冒险故事,去外头探险这才是我奎儿的风格。

      奎儿打定主意,才刚转身要离开图书馆。

      砰。

      她没听错。有东西掉落到地板的声音。

      “嘿,有人吗?”

      好奇心的爪子在内心搔啊搔的。

      奎儿转身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进阒黑昏暗的图书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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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家族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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