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眠》春来早

2、第 2 章

　　谢眠猛地把手收回，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这一退，却让她踩在了绣满了海棠花的裙摆上，牵扯着她往后一仰，跌倒在地。

　　她立刻抬手遮脸，胳膊抬起后又放下，往前挪了两步，不信邪地向谢衍面前凑了凑。

　　“九弟，你怎么这么凶啊？”谢眠歪着头，脸上挂着淑女笑，“阿姐是真心想帮你的。”

　　她直直地盯着谢衍。

　　见他瞳仁漆黑，如山间深潭般幽邃不见底，哪儿像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可见，坏胚子小小年纪就已经一肚子坏水了。

　　谢眠抿了抿唇，她打心眼儿里，是一千个不愿意来怀柔谢衍，像他这样冷血无情，弑父杀兄的恶人，就该早早下地狱。

　　但好人不长命，坏人遗千年。

　　她没法亲手杀死谢衍，就连让人杀了他，她都会受到牵连，她思来想去，既然没法杀了他，那就怀柔他，让他哪怕登上皇位，也不忍心对她下手。

　　原本，谢眠对这个计划，毫无担忧。

　　无非是装成好姐姐，多来几次临危救弟。

　　可现在……谢衍怎么这么不上道！

　　可恶啊！

　　谢眠脸都笑僵了，以不甚优雅的姿势跪坐在谢衍身边，见他半天连眼睛都不眨，伸出食指放在他鼻下。

　　还有气。

　　“九弟，你伤得太重了，躺在这也不是办法。”谢眠决定直接进入计划，她站起身，抓起谢衍的胳膊，把他扶起。

　　“我的侍女侍卫就在林外，我扶你出去……”

　　“啊！”

　　抓着谢衍胳膊的手，落在了谢衍手中。

　　动作快到，连谢眠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她便被往后一拉，随谢衍一道往地上摔。

　　谢眠不甘心给谢衍垫背，可偏偏她穿着轻薄纱裙，眼下被他踩着，根本不得翻身。

　　砰。

　　头着地。

　　一阵酸楚涌上鼻尖，谢眠眼中立刻盈满泪水，她恨恨地仰起脖子，用自己额头去撞谢衍额头，用空着的手抓他眼睛。

　　“坏东西坏东西！”谢眠两只手都被谢衍抓住，只好胡乱用腿蹬着谢衍，“好心当成驴肝肺，你这个坏东西！”

　　她打人毫无章法，因着双手被制，只好用嘴到处乱咬，在啃上谢衍脖子后，更是把浑身力气都用在了牙上。

　　直到按住她双手的力气越来越弱，她口中传来血腥气，谢眠愣了愣，立刻松了口。

　　天可怜见，她可不是来取谢衍狗命的。

　　谢眠哑着嗓子喊道，“九弟。”

　　才一出声，谢衍双手用力掐住她的脖子，“阿姐，骗人。”

　　“你明明打算将我一刀捅死。”

　　谢眠：？？？

　　她试图大声反驳，但一张嘴只能艰难地发出“啊、啊、啊”，其余什么都不能辩解。

　　谢眠着急地想要挣脱，用力一蹬，竟然蹬开了谢衍。

　　然，谢衍似乎打定主意拉她一起死，竟扑向谢眠，朝着西南坡一路滚下去。

　　——

　　谢眠是被渴醒的。

　　醒来时，已是黄昏天，太阳还没有下去，笼在林间，映出青溶溶的的光景。

　　她愣了好一会，才坐起来，循着痛意，找到胳膊上和手上的擦伤，确认了她还没结束第十三次重生。

　　而害她落入如此田地的罪魁祸首，在她右手边，已然完全陷入昏迷。

　　她站起来往前走了一步，立刻疼得往下蹲。

　　大抵是滚下来的时候，将右脚扭了，现在稍一走动，便觉得蚂蚁啃食骨头一般疼。

　　谢眠疼得眼泪水都快掉下来了，直吸冷气，一边擦眼泪一边骂道，“坏东西！坏东西！”

　　日头很快下去，只余最后朦胧光影洒在林中，落在谢衍身上。

　　谢眠骂了两句便不再开口，眼下她不得动弹，又找不到水喝，还不如省点力气。她将目光移开，看向安静敛眸的谢衍。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认真仔细地观察谢衍，他脸色苍白，眉心拧成川字，双眼紧闭，但长睫却不安地颤动。

　　而比他脸色更苍白的，是他唇色。

　　整张脸上，唯一的红色，是被树枝刮伤，留下细小伤口洇出的血迹。

　　谢眠忽地想叹气，若是他早这么安静，也不至于连累她滚落山崖，她从他外袍上私下布条，刚将他脖子上咬出的伤口包扎好。

　　还没碰到他，手腕被他一把抓住。

　　此刻，比风声更响的，是她的心跳。

　　谢眠深深地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吐出，听到他很含糊的一声，“阿娘。”

　　原来没醒啊。

　　这口气彻底吐了出去。

　　但她心头却愈加不安。

　　除了第一次重生，她从未做出一刀捅死谢衍的事，可是他居然那么肯定地说，她明明打算将他一刀捅死！

　　莫不是，谢衍和她一样，在这无望的时间里，轮回了十三次？

　　可若是这样，他一定恨不得一口咬死她。

　　什么怀柔，简直是羊入虎口！

　　谢眠深深地叹了口气，思考立刻逃走的可能性，冷不丁对上一双漆黑的双眸，眼中尽是凛冽的恨意。

　　他忽地暴起，将她双手反剪在身后，用她撕下来的布条，紧紧地捆住。

　　“省省你的小动作，阿姐。”谢衍仍觉不够，虎口搭在谢眠脖颈，只消用力一捏，这世上便再无长公主了。

　　谢眠头皮发麻，带着血腥气的呼吸喷在她颈侧。

　　她想到谢衍那两声阿娘，灵机一动，委屈巴巴地喊道，“九弟，你这是干什么？”

　　“若是蝉娘知道，会难过的！”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挤出两滴泪珠，顺着下颌滴落在谢衍手背，让他掌心蓦地一缩。

　　“蝉娘？”

　　宫中无人不知谢衍生母是个宫女，在皇上酒后承宠便有了他。只是实在不得帝心，哪怕生下龙子，也未晋位份。

　　久而久之，人都有些疯癫，就连分去的宫女们都想着法子打点关系要离开。

　　谢眠曾听小宫女们谈到那个谁都不愿意去的地方，住在那里的似是一个叫蝉娘的，前两年放了把火，烧了宫殿，将自己烧成了灰。

　　“我近日连连梦魇，梦中有一可怜女子，说她叫蝉娘，托我照顾她的孩子阿幼。”谢眠声音哽咽，“她恨自己不能照看孩儿，盼我念在血脉至亲的份上，多多照拂。”

　　“九弟，她说你是阿幼。”

　　察觉到脖颈上的手微微松动，谢眠准备趁热打铁，“阿幼，我们姐弟一场，我总是盼着你好的，你不必对我如此，我从没想过害你。”

　　吧嗒。

　　别在腰间的小匕首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谢眠张了张嘴，只想骂娘！

　　她自己都忘了，她原来带了匕首！！

　　果然，谢衍拾起匕首，冷笑了一声，“阿姐，蝉娘大概没告诉你。”

　　“那场大火，是她放来烧死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