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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11章:红纸伞(四) ...

  •   10.

      三四柄纸伞在空中齐齐扭头,直朝尾崎而来。尾崎冷笑一声,暗暗使出了全集中。

      就在纸伞在她头顶围成一圈、扭转角度,将伞沿对准她即将发难的同时,她突然往后一倒,擦着伞沿就滚了出去。

      伞沿又在尾崎的胳膊上划出两道血痕,新伤叠旧伤将她裹成了个血人。正待纸伞要追,她已经“扑通”一声滚进了一旁的溪流中。

      红纸伞嗜血,却似乎极怕水[4]。尾崎落水溅起的水花将追过来的几柄纸伞统统逼开,再不敢向前。

      而水中的尾崎已经看明白了,她没有犹豫,扭身就是一抓,任由一柄纸伞划烂掌心,愣是将刚才追过来的纸伞悉数拽进了水里。

      不出所料,纸伞一碰水就连伞带刃碎得稀烂,漂不见了。尾崎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她瘫坐下去,脸上不知是血水、溪水还是泪水,又冷又热地糊了一脸。

      11.

      岸上,总算拖到尾崎脱险,还帮着解决了几柄纸伞,竹内终于能够全身心地去对付伞鬼了。尾崎眼睁睁看着他身上被划出越来越多的口子,整个人左闪右躲,滚成了个比她自己还骇人的血人……却依然没有倒下。

      竹内杀红了眼,压根顾不上许多,还在手脚乱舞乱抓。恐怕眼下是他此生动作最快的一刻了吧,手起刀落间他整个人快成了残影,上能爬树下能打洞无所不用其极。

      更别说不知什么时候,他还把尾崎的日轮刀也捡了起来,旋转跳跃闭着眼,一手一刀虎虎生风,愣是舞出来一股二刀流祖师爷的气势,逼得伞鬼步步后退。

      ……嫌弃了竹内好几天的尾崎面对此情此景,是服气的。

      就这么着,几个回合下来,伞鬼竟然也失了“体面”。它的衣摆被砍得七零八落,发髷垮下来一半,纸伞只剩寥寥三五柄;一错眼间,为了躲避朝自己靠过来的脏男人,它乱了脚步,居然还被人把脸上的薄纱给薅了下来!

      竹内这一薅,水里的尾崎便借着月色看清了——

      伞鬼那下半张脸堪称绝色,下颌线条又柔美又硬朗,又违和又协调,纵使已经花了妆,也难掩倾国倾城的精致。

      上下半脸露了个全,它一双含情眼里挂了泪,眉头紧皱,贝齿咬住下唇,因气愤和委屈而微微发着抖,蓦地就给它本没有活气的样貌增添了真实感。

      自入队来尾崎已经遇到过不少厉害的鬼的了,其中异形之鬼居多,异能之鬼也大都模样不周全。因而她从不知道,原来一张鬼脸还能好看到这般地步。

      极度精致的面庞上溢出来极度扭曲的恶意,伞鬼终于逮住机会抓住竹内的手腕,张开一口尖牙就往前扑。竹内下意识地向后一仰,只听“蹚——”一声响,披头散发的伞鬼竟将他手里的日轮刀生生咬断了!

      “嗷呜——”

      随着两颊被刀刃崩开,伞鬼凄厉的嚎叫在林间层层回荡出去,说不出的憋屈与恐怖。

      说实在的,吃了那么多猎鬼人,伞鬼还是头一回遇到打法这么没有章法、水准不稳定到这般程度的家伙。

      一声不人不鬼的嚎叫还不足以发泄它的恼羞成怒,它宽大的振袖扬起,露出来袖中五根长长的利爪,每一根利爪上都鼓出青筋,仿佛竹内再不让它挠一下,它就能羞于苟活,原地断指自尽。

      面对伞鬼压倒性的恼怒,这一回竹内再占不了上风。他已经耗尽力气,胸腔仿佛被烧穿,每呼吸一下都是剧痛。仅剩的几柄红纸伞在利爪的指挥下高高跃起,遮蔽了他的视线,似乎就要如方才围攻尾崎一般,将他活活剁碎在中央。

      “咔擦——”

      明明不怎么烈的夜风吹断了一根树枝,月光像有灵性一般泼洒下来,仿佛在徒劳地想要为伞下已经无处可逃的少年照出一线生路。几乎已经动弹不得的尾崎迎着月光一跃而起,不自量力地妄想着替竹内挨下这一击。

      利爪和红纸伞一起落下,竹内横飞出去,重重跟奔过来的尾崎撞了个满怀。二人一起摔回水中,眼看着竹内大头朝下没了动静,尾崎拼尽最后的力气一把将他捞了起来——

      竹内大体还完好,没少胳膊也没缺腿……伞鬼竟然抓了个空。

      12.

      要尾崎说,若此时她眼前不是一场生死一线的麾战,她或许会收回之前对伞鬼的挖苦。

      且不谈它违和的发型及嗓音,只看伞鬼的面容、身姿与仪态,仿佛都是骨子里带出来的——实在是太优雅了。

      优雅到它的每一次攻击和躲闪都如踏出舞步;优雅到它的右臂从小臂处被截断,血液喷泉一样涌出,它仍立得直直的,脊背未曾弯过一下。

      倨傲的肩头披着银色的月光,重重锦帛已经散碎,可伞鬼依然微微抬起下巴,嘴角钩着一抹骄矜的笑,端的就从眼里流出来了睥睨一切的高不可攀。

      直到这时,尾崎才终于看清楚,伞鬼的左眼球上,赫然刻着“下叁”两个汉字!

      只是那汉字的字型格外妖娆,线条精细又复杂,与它右眼球上的棱纹似有对应,真正是“精致到了眼球”——这才让首次遭遇十二鬼月的尾崎一时没能辨认得出。

      在尾崎的惊诧中,伞鬼抬起还完好的左手,一点点抚过面上花掉的妆容,以及头顶散掉的发髷。不过须臾,它的模样已经一如初见时那般精致美丽到不真实。

      而后,它垂眼敛眉,抿嘴微笑,一只好手与一只正在生长的断臂交叠于身前,略微向前屈膝倾身……竟是朝对面行了个礼。

      13.

      竹内在尾崎怀里痛苦地哼了一声,尾崎只费力地又把他往上拽了拽,勉强没让他给溪水淹死,视线却仍牢牢锁在岸上。

      她心下奇怪,伊黑长官平时对谁都凶得像一尊杀神,甚至还有队士私底下发起过投票,对比他跟风柱大人到底谁更可怕。然而,此刻的伊黑长官却好脾气得不像他——

      就在伞鬼对面几步之遥,身着条纹羽织的黑发青年耐心地等待着。蛇形的黑紫色日轮刀斜朝向地面,刀刃上滴落下来一抹红。他微眯起双眼看向伞鬼,一对细眉舒展,满脸都是戏谑的打量。

      竹内半昏死过去了,尾崎也已经累极。长官的鎹鸦夕庵和他俩的鎹鸦一起,落在旁边露出水面的一块石头上,神情关切地朝他们歪着头。周围树林里间或飞过几只尾崎叫不出名字的鎹鸦,她便知道,隐部队也不远了。

      然而好不容易活着熬到长官来援,她却舍不得闭上眼休息哪怕一秒,毕竟——接下来才是他们这趟“特训五日游”的精华。

      方才尾崎和竹内先后跟伞鬼交手,除了最早尾崎那先发制人的一刀,以及伞鬼为了断竹内的刀而主动靠过来那一下,他俩其实压根没伤到伞鬼分毫。

      而尾崎看得清楚,杀神伊黑长官赶到之后,只是往伞鬼对面一站,就已经让它撩发整衣的手不稳了起来。

      实际上,此刻的伞鬼确实是前所未有地害怕。对面这个猎鬼人似乎是凭空出现的,现身之前没有露出一丝痕迹。此前伞鬼从未见过“柱”,方才只瞧了他一眼,它就什么都明白了。

      因此,跟尾崎对打的时候伞鬼还浪荡得没边,跟竹内交手的时候它更多的是气急败坏,而眼下别说调**戏对手了,被对面森然的气势兜头罩住,它根本连开口说话都做不到!

      两方就这样对峙了片刻,终于还是伊黑先开了口。他轻轻瞟向竹内和尾崎,视线在两人身上定了须臾,再看向伞鬼时,原本就冷淡的一双异色瞳已是冰若寒潭:

      “一个被你砍了十一刀,一个十四刀。总共二十五刀……我便替他们一刀、一刀还给你。你放心,我向你保证——会非常痛的。”

      话音未尽,天边蓦地涌起一阵浓云。尾崎在一片黑暗中使劲眨巴了两下眼睛,依然没能看清长官的动作。月光再度洒落,黑发青年已经消失在原地。

      伞鬼猛地抬手,却是来不及了,最后三柄红纸伞齐齐散碎飘落,铺了个满地的艳丽和颓靡,一如城市里刚刚绚烂过的礼炮。

      它转身想逃,才跑出去不出五步,黑影已近至眼前,几乎就要碰到它的鼻尖。而后,它刚长好的右臂连同左臂,一起掉在了地上。

      14.

      尾崎的十指掐进竹内的肩,隐隐在发抖。

      伊黑长官的刀路又扭曲又迅速,神鬼莫测,她根本看不清。只能看见夜风暴躁地鼓起他的羽织,他呼出的气息化成白色的大蛇,在空中飒飒游舞,所到之处尽是一片血雾。

      直到后来牺牲在那田蜘蛛山,尾崎此生再未见过如此血**腥**惊**悚的一幕——

      没有了漫天耀武扬威的纸伞,眼前依然是令人眩晕的红色。伊黑长官不负他“杀神”的外号,愣是一刀一刀将伞鬼砍成了无数肉块……何止二十五刀,恐怕百二十刀也有了!

      灌满了太阳能量的日轮刀,断绝了伞鬼苟活的希望。被豁开的伤口早就自愈了,但不停碎裂的肢体它无力复原。

      伞鬼怀疑自己此刻已身在地狱——

      它明知此番自己再不可能活,却也一时半会儿连“苟死”都求不得。它疼得眼中滚出硕大的泪珠,也只能生生挨着……在被日轮刀砍断脖颈之前,一只鬼是死不了的。

      不知不觉间,还坐在溪水里无力起身的尾崎已满脸都是泪。

      要说恨,她当然也恨。可到底是要多强烈的恨意,才能让伊黑长官残忍到如此可怕?!而且……明明操持着生杀大权的是伊黑长官,他那双异色瞳里涌出来的,却是比伞鬼更甚的绝望。

      伞鬼的四肢乃至躯干的大半,已经悉数被砍碎,散落在地上蠕动不止。其中一截小臂向空中伸展着,似乎是在够着什么它终其一生都未能及之物。

      几步之外,它支起本就修长的脖子,笑着看向再一次朝自己走过来的猎鬼人。

      尾崎开始耳鸣,整个脑袋都在嗡嘤作响。她没听见伞鬼说了句什么,只看见背对着他们的伊黑长官,竟抬手解下了覆面的绷带。

      绷带垂下来,与长官肩上的小白蛇*交*缠*在一起。对面的伞鬼面露惊愕,很快就再次笑了起来。

      而后它的头颅落地,从头顶那束不合时宜的唐轮髷开始,一点点化成了飞舞在夜空里的黑灰。

      不多久,四周的红纸伞碎片也跟着开始进一步崩坏。它们变成细碎的光点,朝自己散落一地的主人涌去,似乎想要抱住它,留住它,最终却也只能与它相拥着消逝。

      月光依然皎洁,溪水照旧淙淙。不消片刻,周遭已恢复了寂静。

      15.

      伊黑在原地定定地站了一会儿,这才重新将绷带缠回脸上。回身的同时,夜风撩起了他的发尾和衣摆。

      一瞬间,尾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只觉得这尊杀神满身都是疲惫。

      靠近水崖的木水车突然“哐哐嚓嚓”地彻底朽烂,变成一堆残渣,一些顺着水流漂远了去,一些却卡在石缝中,原地打转。黑发青年拖着脚步来到溪边,一步步迈进水里,将溪水踩出哗啦啦的声响。

      尾崎蓦地感到胆寒,慌乱地往四周觑了一眼,下意识地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伞鬼的血鬼术究竟有多大的能量,尾崎心里没底。方才那个周身被血、比鬼更像鬼的猎鬼人还在她脑海中逡巡不去,她拿不准眼前之人到底是否还是她认识的那个伊黑长官。

      直到长官走到她身后,一手扶住她,一手接过竹内,低声道:“没事了。”

      他肩上那条素来只会摇头晃脑、落井下石,若是会说话指不定嘴比它主人还要毒的小白蛇,此刻游到了竹内胸口,蛇信一下一下轻轻击打在他的下颌上。竹内的侧脸没来由地透出一股安详。

      尾崎放松下来,愣了愣,她嗤笑了一下——喂喂,你可别是死了啊,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而后,她也昏死了过去。

      失去意识之前,尾崎看见远处林子里跑出来几名隐队员,头顶伊黑长官的双眸有些黯淡,耳边传来他难得和煦的声音——

      “你们做得很好,辛苦了。”

      【待续】
      ---------------
      [4]
      Q :一把伞为什么会怕水?
      A :人家是阳伞!
      伞:滚边儿去,我是一把有故事的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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