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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 49 章 ...

  •   翌日,威边援银军出了城门向北进发,萧介充当军医的角色,和朱神安一起也加入了队伍。而岳五鹿束了发扮作男子的模样,骑在马上和慕容遐并排着。她见领队的叶成蹊穿着窄袖的战袍,巍然坐于马上,只觉得他如铁如石一般坚毅,她再回首望去,身后的三千禁军身着统一的衣甲,军容雄壮,旗旄飞扬,竟恍惚有些炫目。

      忽然一乘轻骑自城门口飞奔而来,一路越过队伍,来到了队首。马上的人气喘吁吁,一面喊着:“还王,等等我,等等我!”

      叶成蹊看清来人,眉头微蹙:“二皇子来这里做什么?”

      赵德昭策马兜转过来,难掩一张兴奋的脸:“父皇答应让我随你一同去银州。”

      队伍前面的人听到二皇子和叶成蹊所说的话,面面相觑,正欲翻身下马行礼,赵德昭连忙制止:“不必了不必了!”又郑重地道,“还王你就将我当作一名普通的禁军,这一路我和他们一样同吃同住,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叶成蹊缓缓点了点头,那些准备下马的人这才将信将疑地坐回到马背上。赵德昭看准了队伍中的空缺,策马加塞了进去。他正准备和自己身边的同袍寒暄几句,一抬头就失声叫道:“师父,你怎么也在?”

      岳五鹿也是始料不及,脸上的神色就有些卡顿,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才好。她这段时间虽然和二皇子已经混得极熟,但骤然听到他冲口而出的“师父”两字,仍是觉得受之有愧。二皇子却毫不在意,惊讶过后,反而升起一种异乡遇熟人的喜悦,他像是对这一刻期待了很久似的,年轻气盛的脸上全是神往的光彩,便忍不住和岳五鹿攀谈起来:“师父,这可是我人生第一次参军打仗,你不知道为这我求了多久,一开始父皇就是不肯答应,还好皇叔为我说情,我这才赶上了。”

      二皇子说的这些话,并不避着谁,在他前面的叶成蹊听到他这样说,身形不易察觉的微微一滞,慕容遐却有些沉不住气,一蹬马镫,来到叶成蹊旁边,低声道:“晋王送了我们这么一个烫手的,到底是存了何居心啊?”

      叶成蹊瞧了他一眼,提醒道:“慕容大人,慎言。”

      慕容遐挠了挠头,又回头看了一眼,见二皇子正和岳五鹿聊得起劲,倒是心无城府的样子。想了想,道:“算了算了,可能是我多心了。”

      二皇子正在兴头上,只管找着岳五鹿问东问西,最后又绕回到一开始的问题:“嗳,师父,你还没告诉我呢,你怎么也会去银州啊?”

      她怎么会去银州?这个问题岳五鹿自己也不是没想过,但要说什么特别的理由,好像也没有,但她自认识慕容遐以来,便是与他同进同退,他要领兵出征,她自然是要一起的,再说,此次还有叶成蹊。之前在益州的时候,他们虽在同一个地方,却并不知对方的存在,后来在遂城,也一直是分开的,像现在这样,一同奔赴战场,却是从未有过的,不禁生出很多期待来。

      不过,她这样的心思自然是不能说与二皇子听的,只好含糊道:“我和你一样,自然是为了出去长长见识。”

      二皇子频频颔首道:“想不到师父竟是巾帼不让须眉,既然师父都不怕苦不怕累,我更加要好好表现。”

      岳五鹿拍一拍二皇子的肩膀:“倒也不用,你这是第一次,重在参与。到时候两军对垒,我觉得你可以学学我,躲在一边好好观摩即可。”

      二皇子问:“可是这样,会不会显得有点不够英勇?”

      岳五鹿循循善诱道:“兵书有言,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所谓知己,不就是要清楚我们自己的实力吗?以我对你的武力了解,还差了一点点火候,万一英勇不成,反倒成了还王的累赘,不就坏了你的初衷。所以你听我的,观摩即可。”

      二皇子便很认真地思索起来,倒像是把岳五鹿的话都听了进去。

      前头的慕容遐听岳五鹿这番胡言乱语,忍不住和叶成蹊说道:“这两个人,一个真敢说一个真敢听。”

      叶成蹊微微一笑:“她现在较从前确实活泼了不少。”

      临近银州城,叶成蹊将队伍分成了两拨,他和慕容遐携了少量的精锐先行,余下的人负责辎重,将行程放缓。

      皇帝登基之后,深知节度使之害,有过大规模的削藩举措,一度剥夺了节度使的军政财权,并且派驻文臣到地方任知州。但这定难五州的节度使却有所不同,此地一向是党项人的聚居之地,非我族类,皇帝基于多方考虑,并未对其实施削藩举措,所以这定难五州除李光睿所在的夏州外,其他四州皆由李光睿派遣自己的亲信部下出任知州,进行防御把守。

      如今刘汉大军围困银州城,兵临城下,城中的知州陈淮自然是竭力守城,怎奈银州城小兵弱,只能苦等援军。李光睿向大宋皇帝求助的同时,也集结了一万定难军,由其亲信李思宗率领,赶往银州城支援。

      不过,叶成蹊派出的探马回报,这支定难军不知为何只是驻扎在银州城外的一处,却一直未去解银州的围城之困。叶成蹊因无法得知李思宗的虚实,便决定与慕容遐先行去会一会李思宗。

      先行的几百人,日夜兼程,很快便已到银州城外,远远地便看到营帐林立,旌旗猎猎,士兵们虽分岗而立,却没有一丝大战一触即发的紧张之感,反倒是几处炊烟袅袅,传来阵阵炙烤羊肉的香味。

      李思宗收到讯息,知道叶成蹊要来,已早早地站在主帐外相迎。

      他见来人并未着甲胄,只穿着一身窄袖锦袍,衬得面色丰俊清逸,虽身姿挺拔,但和他们这些一生飞沙走石、长于马背的人比起来,便少了一些粗犷和勇猛。

      李思宗心中不免有些轻视,只当还王不过是京城来的富贵公子而已,一面仍是做足姿态寒暄道:“还王一路辛苦了,快里面请。”

      叶成蹊微一颔首,便随李思宗入了营帐。他带来的人马除了慕容遐与之随行,其他的都留在了帐外。李思宗见还王初入他的营帐,竟然这样不设防,就更加不把他放在眼里。

      只见这主帐极其宽敞,里面的摆设一应俱全,主案和相对的两列侧案上皆摆满了美酒佳肴。李思宗携了叶成蹊入座,客套道:“边塞之地,饮食自然不能与京城相比,还王莫要嫌弃。”

      叶成蹊只淡淡回道:“李将军客气了。”

      李思宗的酒量极好,劝着入席的叶成蹊和慕容遐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却绝口不提发兵解救银州城的话。

      叶成蹊陪着喝了几杯,便主动问起:“李将军,如今银州城到底是何情况?”

      李思宗这才缓缓放下酒杯,故作怅然道:“如今银州城已被刘汉大军团团围住,据前锋密探回报,足有三万人马,而我不过区区一万人马,自然不敢冒然发动,故在此苦等还王的援兵。不知还王此次带了多少人马来?”

      叶成蹊直言道:“三千。”

      李思宗神色一变,讶然道:“才三千,以往可都是几万兵马!”顿了顿,语气中已有了埋怨之意,“官家这是打算不管银州城的死活了吗?”

      叶成蹊仍是沉着道:“本王的三千禁军加上李将军的一万兵力,对付刘汉的三万大军,也不见得就没有胜算,而且他们围城已有些时日,必定疲弊,我等联手攻敌,时机正好。”

      李思宗脸色有些不善,不禁冷笑着嘀咕了一句:“区区三千禁军,便想妄谈和我联手。”但明面上到底还是不敢太过放肆,他咳了一声,支支吾吾地道:“我再想想,我再想想。”

      叶成蹊和慕容遐交换了下眼神,便没再说什么。接下来的李思宗也懒得应对,显得心不在焉,叶成蹊他们也不愿久留,没一会儿,就起身告辞。

      走出李思宗的营地,慕容遐已按耐不住,愤然道:“这李思宗真是狡猾,他按兵不动,原来就是等着我们去支援银州。我以前就常听闻党项人贪婪自私,今日一见,竟然比传言更甚。”

      叶成蹊只是默然不语,天际已经黑透,边塞的夜空黑中却泛着蓝,仿佛浓稠的海一般,一弯新月镶嵌在空中,四周散落着寒星。那星光映入叶成蹊的眸中,只觉得深邃莫测,良久,只听得他缓缓道:“既然是贪婪之人,那我便给他下一个饵。”

      到了第二日,李思宗竟收到一条意外的消息——还王病了。因为还王带来的人马是先行部队,随行的军医还未赶到,竟无人得知还王生的是何病,只知道病势汹涌,与还王随行的人马已经乱成一团,只得就地扎营,派人飞马去请军医。

      “将军,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李思宗的幕僚高兴道,“那还王身居京城,他这样的富贵之身怎受得了行军之苦,想必这病就是这么来的。”

      李思宗不以为意:“他病了,于我又有何益?”

      幕僚殷切道:“我听闻这京中的禁军全是万里挑一的好手,还王这一病,那他带来的三千禁军不就没着落了。”

      李思宗眼睛一亮:“你是说,让本将军将他那三千禁军囊括旗下?”

      幕僚点头道:“昨日还王不是说了,要与我们联手。如今还王病倒,我们收编他的人马也很合理,到时候我们就说他的人马已悉数战死,那三千禁军不就自然而然是将军的了。”

      李思宗果然心动,只是仍有一些不放心:“只是不知还王这病到底如何?”

      幕僚献计道:“将军何不直接派咱们的军医去诊治?”

      李思宗听罢,哈哈大笑起来,旋即转身向那帐外走去。片刻过后,李思宗帐下的军医便得了军令,由三五个士兵护送着,骑马奔向还王的营地。

      那军医到了还王扎营之处,只见营帐外人影憧憧,每个人面上却似笼着一层肃穆之气,近千人的营地仿佛听不到一丝声音,连空气都凝滞了一般,沉沉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帐帘被掀开,慕容遐从里面走出来,难掩疲惫和忧虑,他看了一眼军医,眼中却透着灰败,说道:“将军有心了,劳烦先生进去看看还王。”

      军医神色恭谨地点点头,提着药箱低头进了营帐。

      他先是看到一截缀金锦袍半掩着石青色靴子,心想还王还能坐着,看来这病并没有很严重。他跪下去行礼,头顶上还王的声音传来:“起来吧。”听声音却是异常虚弱。

      军医站起身来,果见还王坐在榻上,微低着头,只能看到额头上沁着豆大的汗珠,衬得那额上的肤色青白,整个人紧紧绷着,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王爷……”军医试探着叫了一声。

      叶成蹊蓦然抬起头来,只见他眸中贯了血,泛着骇人的红光。

      军医惊呼出声,连连倒退,一下子坐倒在地上,好半晌才平复心绪,他战战兢兢地爬起来,一面慌乱道:“还王这是怎么了?”一面挪过去,去诊视还王的脉象。

      因为疼痛,叶成蹊沉重地呼吸着,从齿缝间挤出细碎的话来:“本王怕是不好了,你叫李将军过来,本王有事要交待给他。”

      边塞的军医,只擅长处理刀剑的皮肉伤,还王这样的急症,他闻所未闻,只觉得还王的脉象混乱浮躁,再兼他赤瞳如魔的样子,便已十足十信了还王自己所说的怕是不好了的话。军医就这样草草结束了诊治,回到李思宗的帐营去复命了。

      军医这一趟来回,直跑得满头大汗,顾不上歇口气,便将在还王帐中的所见所闻,禀告给李思宗听。

      李思宗见军医将还王的病情说得如此严重,眸中透出贪婪的精光,他挥一挥手,摒退军医,对身旁的幕僚说道:“想不到这还王竟是个短命的,真是天助我也。”

      幕僚伺机道:“恭喜将军!还王托军医传话让您过去,定是准备交待后事,他那三千禁军马上就是将军的了。”

      李思宗大笑道:“本将军这就过去,好好送他一程。”

      “将军不急。”幕僚踱步沉吟,“还王罹病未久,他再不济也正值年轻力壮,总能拖上几日的,将军何不观望观望,晚点再去。一则可看看还王是否使诈,二则如若他这病果真是难治了,到时候临终探望,还不是任将军随意摆布。”

      李思宗深以为意,赞许道:“先生果然思虑周密。”

      眼见着帐外的落日一点点西斜下去,天边燃起了姹紫嫣红的霞光,将营帐都染成了一片血色。叶成蹊坐在帐中,眼眸中亦如这半天的霞光般,一分分黯淡下去。

      慕容遐急急走进帐内,恨声道:“这李思宗真是只狡猾的狐狸,看来他今日是不会来了。”

      叶成蹊因要忍着春水生的毒,讲话的声音极缓极慢:“他这样的人必然多疑,我们再耐心等等。”

      慕容遐看了一眼极力忍耐的还王,终究不忍:“王爷,不如还是先将解药吃了吧,大不了,你再装装样子!”

      叶成蹊微微抬起头来,苍白的脸上仿佛带着一丝微笑:“装出来的如何能和真的比,想让这只老狐狸上钩,总得要吃点苦头。一个贪得无厌的人,是忍不了多久的,你且看着,三天之内,他必定要来我这帐内。”

      “可是你这样……”慕容遐欲言又止,连他这旁观的人,都觉得难以忍受,不知道还王到底是怎样才承受住这锥心刺骨的痛。

      李思宗人虽未到,但每日必派人来问询还王的病情。与还王随行而来的禁军并不知情,也都以为还王突染重症,个个都是忧心忡忡。他们行军在外,仗还没开打,主帅却是这样的光景,只觉得前程渺茫,惶惶不可终日。

      笼罩在全军上下的这股忧愁之气,终于让李思宗放下心来,他越来越急不可耐,隔了一日,他终于带了一队亲信前来探视还王。

      李思宗虽是第一次来还王的营地,却还是很明显地感觉到四周弥漫的萎靡情绪,连给他带路的士兵都是一副沉默不语、暮气沉沉的样子,看起来像是早已放弃了希望。李思宗心中暗自欢喜,只得竭力压抑嘴角勾起的笑意。

      帐外的士兵掀开了帐帘,李思宗行事谨慎,便嘱咐左右亲信与他一同进入营帐,那守门的士兵也并不阻拦,只是尽职地打着帘子。

      李思宗身形极高,微微俯身,走了进去,脸上已经换了一副焦灼的神色,装腔作势地说道:“本将军这几日诸事繁多,来迟了。王爷,你怎么样了,可有好一点?”

      他向帐中的床榻看去,却见那上面空无一人,目光逡巡过去,才发现还王阔身坐在一侧的矮榻上,榻前的几子上摆着一副茶具,茶具旁边有一个小小的漆木扁盒。

      李思宗顿觉疑惑,但见还王面上病容犹甚,是一种冷冽的灰白,双眸果然如军医所说的血贯瞳仁。他见还王仍是这样可怖的样子,才又安心了一些。

      叶成蹊嘴角轻轻勾起一个弧度,青白的脸上溢出一抹淡笑,显得眉目间更见凛冽,他不紧不慢地说道:“李将军,你终于来了。”他伸手为自己倒了一盏茶,又似漫不经心地将那锦盒打开,取出里面的一枚药丸,自顾自用茶水送服了。等做完这些,他才又瞟了一眼李思宗,接着道:“李将军一到,本王这病也就好了。”

      李思宗全身一震,虽不甚明了还王话中的意思,但已感觉到了危险将至。他大喝道:“快退!”他身后的亲信已拔出腰间的剑,护在身前,围上来簇拥着李思宗,往帐外退去。

      叶成蹊已倏然站起,衣袍带起疾风卷动气流,恍惚间觉得有一支利箭破空而来,却是漆黑的剑柄,犹带着如虹一般的流光,只听得“叮叮”几声,是锐物断裂的声音。

      李思宗见周围的亲信扔下半柄残剑,向还王飞扑过去,眼前的画面变幻得太快,他几乎反应不过来,耳边只听到利刃斩入骨肉的声音,伴随着鲜血飞溅声和绝望的哀嚎声,这些跟随他多年的亲信,都是在千军万马中踏着鲜血走过来的,竟在顷刻间都倒下了,只剩下他一人。

      他竟这样小看了还王!

      眼前的人,面色阴鸷苍白,更衬得眸中的血色殷红,那杀人的剑已经回到了他的手中,犹未冷却的鲜血顺着剑尖滴下来。

      李思宗虽强自站着,但恐惧已经攫住了他,连逃跑都忘记了。

      叶成蹊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向外走去。那帐帘处似早有人候着,再次被高高地掀起,耀眼的日光没有了厚重的桐油布幔阻隔,一下子落到帐内,照着地上的尸体和鲜血,升腾起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慕容遐往营帐里探了探头,看到李思宗呆傻在那里,不禁嘴角上扬,笑着说道:“王爷,你动作也太快了,将他们都解决了。那李将军怎么处理?”

      叶成蹊沉稳的声音传来:“先将他拘起来。”他将手中的剑扔给慕容遐,又道,“这里交给你了,我去前面的营帐。”

      慕容遐爽快道:“放心放心,王爷先去那边休息,我这边处理完了,再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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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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