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渡慕川》薄西山

47、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聪明人之间说话，向来不用多，顾明川这种人，怎么会猜不到他找来的用意。

　　不过让他想不到的，是顾明川的态度。

　　那个躺在病床上的男人脸色虽然苍白，但说出来的话却清晰有力，“你可以去见她，如果她愿意跟你走，我绝不阻拦。”

　　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人，可以眼睁睁看着自己身边的女人跟别人纠缠不清？

　　可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肖城东了，他才不会为了一个女人重蹈覆辙，于是他提议道，“我如今一介无名小卒，再去找她是委屈了她，我今天来见你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交个朋友，我这个人最喜欢交朋友，生意场上要是没有朋友帮忙，怎么能蒸蒸日上，你说是吗？”

　　顾明川垂下眼，沉默半晌，只说要考虑考虑。

　　他其实心里并没有把握顾明川会受他掣肘，不过好在顾明川考虑的时间并不长，转天他出了院，就立刻就找人前来通知他，让他回去等消息。

　　他害怕顾明川变卦，就一直盯着戊州，没想到在他去找顾明川没多久，白慕就被安排离开了戊州，他心中暗笑，原来那个男人表面从容淡定，心底还是怕的，不过顾明川到底是没有食言。

　　此后他的事业有了这个助力和后台，就是平步青云、一跃而起，他完全打消了要去找白慕的念头，他是疯了才放弃手中的一切去纠缠一个女人，五年感情又怎么了，他以后还会有更多更好的五年。

　　*

　　白慕跌坐在一旁的沙发中，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喃喃道，“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肖城东唇边的讥笑更加明显，“所以你何苦跑大老远过来找我，回去过你现在的舒坦日子不好吗，他虽然用尽了手段，但他对你却不坏，你该知足了。”

　　她的心像是被荆条来回鞭搓，密密麻麻的痛感从胸口传出来，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顾明川。

　　原来她所经受的一切，都是拜他所赐。

　　肖城东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愈发痛快，“其实他何必这么大费周折，我要是早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怎么会跟他作对，可怜我这几年平白遭了这么多的罪，哦，我倒是忘了，他要是不唱个红脸，你怎么会愿意跟着他，毕竟——你那个时候还爱着我呢。”

　　白慕盯着他洋洋得意的嘴脸，只恨不得再打一巴掌上去。

　　她当年怎么会喜欢上这么一个人，除了皮相好看一点，剩下的简直烂到了骨子里。

　　门口突然传来“嘀”的一声，办公室的木门被打开了，门外传来一个略有些耳熟的声音，“城东，怎么还不下班，我等了你好久了。”

　　室内两个人同时向门口看去，一个白色的身影僵在那里。

　　白慕看着那个精致利落的女人，叫出了她的名字，“……程苏。”

　　程苏脸上也全是震惊，“白慕？！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站起身，突然笑了起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连程苏都可以在得知他们分开以后轻而易举的找到肖城东，她是有多傻，会相信顾明川的话。

　　“哈哈……”她不禁笑出了声，在程苏惊恐的目光中推门而出。

　　再开车回到台川，夜已经深了，因为入了秋，夜晚上的路人并不多，灯光也是冷冷清清，她将车开到一半，忍不住停了下来，拉开车门，蹲在路边嚎啕大哭。

　　路上三三两两的行人好奇的侧目，却没有一个人上前，谁会平白无故的劝慰一个莫名其妙在路边哭泣的女人呢，更何况是在这样的深夜。

　　她哭了许久，脸上的泪干了又淌，淌了又干，直到她觉得双颊紧绷，口干舌燥，几欲作呕，再也哭不出什么了，才慢慢坐回到车内。

　　原来她曾经的痛苦挣扎，所谓的苦痛磨难，那些在丢掉自尊心后忍着羞耻向顾明川求欢的一切，如今看起来是那么的可笑。

　　他蓄谋已久，用那些伎俩一步步逼她就范，让她蒙在鼓里，像个傻子一样爱上他。

　　怪不得李敏华说要留心枕边人。

　　她现在才明白她的话，无所顾忌的坦诚，赤丨裸丨裸的真相，确实很伤人。

　　她还是回了住处，将车好好停在车库里上了楼，惠嫂还没回来，顾明川也没回来，整个房子里空荡荡的漆黑一片。

　　她没有开灯，随手丢掉手中的东西，在沙发上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就这么枯坐了几个小时，直到头顶灯光大亮，双目被光线刺痛，她下意识的一闭眼，一个身影带着熟悉的气息悄然靠近。

　　“怎么在这里坐着，你的腿怎么了？”

　　顾明川蹲下身子，皱着眉头看她的小腿，那里有一道红痕，是被肖城东砸碎的酒杯划出来的，非常细小的一长道，早就结痂干涸，隐在长裙里，并不明显，却被他一眼发现。

　　她看着身旁的人，有气无力的说道，“明川。”

　　顾明川闻声抬头，在看到她的脸时面色一沉，“你哭了？”

　　温热的手指触了过来，她躲了过去，哑着嗓子说，“你先坐，我有话要说。”

　　他这才发现她的异样，沉默着收回了手，看了看她侧偏过去的脸，没有说话，起身坐到一旁，语气平静，“你想说什么。”

　　她深吸了一口气，回过脸，静静看了他半晌，轻轻问道，“明川，你爱我吗？”

　　顾明川眉心一动，“为什么这么问？”

　　她笑了笑，声如梦呓，“我在想，如果真的爱一个人，怎么会忍心看她痛苦挣扎还无动于衷。”

　　顾明川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气若游丝的说，“明川，我都知道了。”

　　室内一片安静。

　　她眼神空洞，不知飘到了何处，“我今天下午去了一个地方，在那里见到了肖城东，我原本以为他会活在愧疚自责当中，见到我时一定会痛苦懊悔，我错了，他不仅活的好好的，满面风光，提起以前的事，还丝毫不难过，我就在想，他过爱我吗？”她眼神一转，看向他，“你爱过我吗？”

　　她笑了起来，才发觉眼前之人从来没说过“我爱你”这句话。

　　她又问了一边，“明川，你爱我吗？”

　　顾明川动了动唇角，却没说话。

　　“你们怎么能、怎么忍心……你们还是人吗？”她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委屈愤恨，声音徒然激动起来，“是我错了吗？为什么你们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顾明川抓住她的手臂，“你别激动，听我说。”

　　她摇着头，“你走，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她挥开他的紧紧抓住她的手，却猛地觉得眼前发黑，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嗡鸣，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向下倒去，失去意识之前，耳边是顾明川惊慌失措的大吼，“白慕！”

　　*

　　白慕从病床上醒了过来，耳边是监测仪器稳定而有规律的“嘀嘀”声，不紧不慢的，在这发白刺眼的房间里听起来有些单调冰冷。

　　天花板上的灯年头有些长了，看起来有些发昏，白慕被晃了一下，视线才终于清明过来——原来并不是灯太昏，而是自己方才眼花了。

　　她抽动着手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但感觉浑身都绵软无力，胳膊似有千斤重，沉甸甸的，微微侧头，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趴在她的床边，胳膊被他牢牢的抓在手中，怪不得她抬不起来。

　　方才的动静惊动了床边的人，他抬起头愣了一下，对上白慕的目光，眸间闪过一丝欣喜，然而被他迅速压了下去，只有握着她手臂的手微微发紧，透露出主人的紧张。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顾明川的声音非常干涩，听起来暗哑低沉，断断续续。

　　白慕看向顾明川，诧异于他此刻的状态一一眼底乌青，脸色灰白，显然是没有休息好，脸上竟然有新冒出来的胡茬，头发也没有好好打理，形容狼狈，连衣服都有些发皱，与他平日里西装革履的样子相去甚远，难道他一直都待在这里等待着她醒来没有离开么？

　　刚醒的时候她有一瞬间的意识错乱，然而此刻已经完全回过了神，想起了昏倒前与顾明川的争吵，她环视了一下四周问道，“这是哪里？”

　　“医院”，顾明川简短的回答道，“你的情况不太稳定，需要在这里休养一段时间。”

　　白慕不觉得自己已经虚弱到了需要住院的地步，虽然现在她还是浑身无力，但身体并没有什么异常。

　　“我要出院。”她挣扎着想要起身，“我不想呆在这里。”

　　顾明川抓住她乱动的身子，口气是异常的耐心和温柔，“我知道呆在这里不舒服，等过几天你情况稳定了，我就带你回去。”

　　这反常的语气让白慕心中突然起了不好的预感，她顿时安静下来，端睨着顾明川的脸色，沉静的问了一句，“我怎么了，我……生病了么？很严重？”

　　顾明川的脸色一下子古怪了起来，像是在强忍着什么似的，但语气还是温柔和缓的，“不是，你不要瞎想，医生说你只是这段时间太累了，需要调养。”

　　他越是这样忍而不发，白慕就越觉得诡异，她突然吵闹起来，“我不管，我不要在这里，我要回去！”

　　“白慕！”顾明川声音刚一提，在看到她明显被吓了一跳的神色后，又迅速压了下去，语调放轻，“你听话，只要你的情况好起来，我马上带你走。”

　　可他越这样她就越害怕，“明川，你告诉我，我到底怎么了？”

　　可顾明川依旧还是抿唇不言。

　　她心中一“咯噔”，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语气也开始惊慌起来，“我到底是怎么了？你为什么不肯跟我说，我是不是病的很严重，还有多少时间……”

　　“你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