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来聘狸奴》perdedor

1、第 1 章

　　*
　　细长条的镜子。
　　是的。
　　那是并排而立的两扇门中间悬挂的一条镜子。
　　镜子里是一个小小的，阴暗的客厅，仅仅在角落里有一扇北向的小窗。屋子里泛着灰的木地板、木柜子，把白色的墙面也映得发黄，有气无力的白色的灯罩也隐藏在了天花板的阴影中。
　　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正站在那中间。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一时往左看看，一时向右瞧瞧。右边看的更多些，因为右边是她的卧室；而左边，左边是妈妈的卧室。但是妈妈不在左边的卧室，妈妈在右边的卧室，在丹丹的床上，妈妈坐在丹丹的床上哭泣。左边是妈妈的卧室，爸爸和妈妈正是脸对着脸，也靠在床头上。但是爸爸没有哭，爸爸只是坐在那里，没有动。

　　一个小女孩，站在镜子前。
　　要去安慰妈妈吗？可是，怎么安慰呢？
　　一个小女孩，漠然地站在镜子前。她一动也没有动，就像被罚站一样。
　　不过就算再被罚站，也不会哭了。因为爸爸终于回来了。爸爸回来了，丹丹就不会想他，丹丹就不会哭，丹丹就不会被墙角罚站。
　　虽然丹丹实际上并没有想爸爸，她只是忽然就毫无原因地哭了。可是丹丹应该怎样回答妈妈呢？

　　“呜呜…呜…呜…呜……我，我想、爸、爸爸了……呜呜呜……”
　　“想他干什么？！别哭了！去！去那边站着去！”

　　一个小女孩站在那里。
　　一个小女孩，安安静静，一动不动。
　　她也没有抬眼看看自己。
　　小女孩啊小女孩，你是在给自己罚站吗？

　　**
　　“那我们就走了啊！”
　　“昂，拜拜拜拜。…拜拜！……好啦好啦拜拜！”白禾松了口气。刚摘了大大的黑框眼镜，摊在凳子上揉揉眼，就又听：“哎呀，你好你好啊！”“你好！”“这么早就来啦！”几个陌生的声音伴随着咕噜噜的行李拖动声出现在门口。
　　第三个室友也到了。

　　白禾是一名刚报到入学的艺术生，刚刚道别的是送她来上大学的父母。她是本地人，所以入校报到这天很早就来了，而且更容易找个近些的停车位。也是因为同城，带的东西不算太多，加上夏天衣物单薄，收拾得还算比较快。刚铺完被褥，就被父母撺掇着要去绕校一圈，“感受校园文化”去了。
　　一个二流院校有什么可“文化”的？白禾暗自念叨着，但到底也没说出口。硕大的校园乱转一气，除了许许多多院系的楼，好歹也看了两个操场和一个因为还没拿到学生卡而没进去的图书馆。
　　等回来，寝室多了一套行头，却不见人。傍晚三个人终是见了面，陌生地在各自的床上睡了一宿，第二天早上，4401寝室四个人才算是齐全了。

　　进门左手边是最后到的林蓓蓓，她对脚里面是白禾第一个见面的杨美，她俩恰是隔壁省份的老乡。而右手边的白禾掌控着全寝灯开关，她对脚的就是赶巧错过的唐英朝，也是本地的学生。

　　四个人虽然性格迥异，但都是好脾气，未来的日子里确实过得顺利，一路下来竟也没遇到什么大的摩擦。全楼其他院系的不清楚，但确实算得上是本层全专业的典范了。
　　未来日子里共同军训、生活、学习，此便不再多述。

　　***
　　九月，明媚的九月。烈日炎炎也比不过一片年轻而热情洋溢的海洋。
　　转眼间，又是一个迎新的日子。

　　“你有一个滑板梦吗？快来加入吧！”
　　“可爱的小哥哥小姐姐们，我们在二次元的世界里等着你哦！”
　　“吼！哈！坐如钟！站如松！”
　　“叮…平心…静气…放松你的灵魂……”
　　“哟！哟哟！噗呲噗呲噗呲！”
　　……

　　“哎哟我去，今天也太热了吧！怎么选的日子…去年也是，前年也是。后天就有雨凉快些，偏偏是今天！”一个看着斯斯文文的长发男生正靠在搭棚的架子上，颇文艺的衬衫也不得不松开了两个扣子，用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破纸壳子对着汗流不止的脖子猛劲扇。
　　“社长，今年咱还能办了吗？你看滑板那边怎么那么多人呢？还有对面那个织围脖的还摆了许多展示品呢。咱就一电脑放个预告片，这破音响还没旁边下围棋的喇叭声大呢。”另一个身材高高大大，坐在空荡荡的桌前的男生架了架鼻梁上被汗水冲下来的眼镜，回头道。
　　“你懂个屁。”社长不耐烦地又扯了扯短袖衬衫的领口，又瞥了眼棚下旁边两个还在玩着手机说话的女生，又赶紧松开，只能接着狂扇风，“咱们电影社什么时候需要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电影本身已经很伟大了，是画面与音乐结合的艺术！艺术！你懂吗？文化生不懂就坐着吧，你石兄以后搬砖盖楼就完事了哈。”
　　“你妈！……”男人的尊严受到质疑，高大的石雄作势就要往后踹去。一偏头，赶巧看到远处从人群中挤来一个宽大的蓝白条身影，灵活地躲来避去，直悠悠地飘来。他赶紧缩回脚，比了比自己的拳头，做了个“你给我等着”的口型。整了整桌上单薄的几张报名表，扭头坐正。得到背后的嘻笑也没脾气。

　　待到那清凉的身影飘到眼前，来者正是白禾，脸上架着一副大墨镜，刚刚长到触肩的发已经在脑后被扎了一个小揪，从白色棒球帽后俏皮地钻出来。一袋冰镇饮料和一袋雪糕，是夏日的□□，被她拎到桌上。桌前的石雄还没反应过来，那边两个女生就已经放下手机叽叽喳喳凑上前来了。
　　“哇！太好啦！有救啦！”
　　“多谢河神！救命之恩，感激不尽！这个冰的我就先拿走啦哈哈哈！”
　　“你干嘛！我也要那个！”
　　“不给不给略略略！”
　　白禾赶紧从袋子底下又翻出一根水果冰递过去，无奈地笑道：“行啦，蓓蓓，底下还有。美美，别逗她啦！”又看向另两个男生，“社长，大师兄，你俩吃什么味的？还有个巧克力…和奶油的雪糕，还有红豆糕绿豆糕…哦对，还有六个雪糍。”
　　“这么多？”社长看到冷饮后，站着装了三秒的逼就放弃了，扔下纸壳子就上前来开始翻购物袋。先拿出个冰镇可乐夹在脖子底下，激得一哆嗦，原地蹦哒了几下也愣是没松开，换了一边接着凉快。
　　白禾笑笑，没说什么，只是递过去个奶油雪糕。石雄倒赶紧推着眼镜道：“不多不多，我喜欢吃！”
　　“这样啊，那大师兄多吃点，但帮我留一根呗。唐英朝说一会儿会路过，我给她留个来着…”白禾从墨镜底下露出点抱歉的神色，又马上笑道，“她说马上就到。不过要是雪糕化了她还没到，那就还是得拜托大师兄解决掉这些雪糕啦。”说罢，前后一手绿豆糕一手红豆糕，让他选。
　　石雄脸上或是热得泛了点红，就近撕开绿豆糕的包装纸，忙喃喃道：“没事没事…”手中冻得硬实的绿豆糕一口咬得嘎嘣脆，也不知道是雪糕把牙咬下来了，还是牙把雪糕硌掉了。

　　“河神！”一只手突然啪地拍在白禾的肩上。石雄口中又是嘎嘣一声。
　　白禾却只是淡定地回头看向始作俑者，照常笑着道：“来啦？正好，里面还剩巧克力和红豆的，还有雪糍。那个袋子里的是饮料，有……”
　　对面好好一个大帽跟鞋飘长裙的美女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长叹一声：“又失败了，唉……不过这天你还穿长袖，不热吗？”同时手中被塞了个雪糍。
　　“雪糍吧，量少热量低。”白禾没接茬。最后拿出巧克力雪糕，心满意足地吃起来，“没事，长袖防晒。”

　　****
　　“哎，旁边那是电影社？”
　　“是吧…怎么了？”
　　“你认识吗？”
　　“不怎么认识，怎么了？”
　　“哦，没事……”
　　“他们社长我偶尔能碰到，要帮你联系一下吗？”
　　“这倒不用了…哎，算了，你还是给我个联系方式吧。谢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