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第 6 章 ...

  •   明珠照彻天堂路,金锡振开地狱门…

      不!不对!

      扶邀月手中薄薄的纸张迎着天光,与那绚烂的红光渐渐融为一体,化为一股一股黏稠的血液流下来,耳边众人的欢声笑语陡然消失!

      突然!衣角传来一种坠落感,扶邀月低头,卖瓜的吐蕃大汉满身鲜血跪伏在她脚边,只剩的一支胳膊紧抓着她的衣角,另一边肩膀处留着汩汩鲜血,他的络腮胡脸上含着祈求,绝望和一点点希翼,用他不太标准的汉话哀求着:

      “扶小姐!救我啊!”

      扶邀月心中一振!那绝望顺着衣角攀爬而上,沿着纹路传染给她,她只觉得心口绞痛,窒息感顺势而上,动了动嘴巴,却只能大口喘息着,她蹲下身,扶起吐蕃瓜商,艰难说着:“走!我带你走!”

      “扶小姐!还有我!也带我走吧!”

      一个肥胖身躯的妇人滚了过来,她的手抓了过来…

      “扶小姐!也救我吧!”又一瘦弱的男子爬了过来…

      “扶小姐…”

      “扶小姐!”

      渐渐的,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书画先生,吐蕃少女,关内妇人…数不清的人跪在她的脚下,伸着手,像是要抓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疯狂,又像是在祈求神明……

      悲戚,绝望!

      扶邀月倏尔想起那句题在画中的诗句:明月照彻天堂路,金锡振开地狱门!

      地藏王菩萨左手捧着明月宝珠,右手持着一柄金锡法杖,他眼中含笑,低眉俯众生。

      她不是菩萨,救不了所有人!也不是任何人的救命稻草和神明!

      扶邀月低头看着一众绝望祈求的人,她记得这每一张脸,在她的梦中,脑海里,千回百转的浮现过,每一次,都是这样在哭求…

      “我救不了你们…我不是神明…”扶邀月一字一顿的说道,她望着漫天的黄沙吹来,绝望的闭上双眼,陡然扔下了手中长剑,一身白色血衣乘风而起……

      此时,速度快的只剩残影的几道身形正快速从远处山头掠来…为首的一男子尤为速度,只隐约看见他一身蓝灰色道袍在风中流过…

      ——

      随着风沙而起不知在何处停下,不待扶邀月睁眼,身后传来一阵湿热感,这种熟悉的感觉…扶邀月转头,一个穿着黑色铠甲的男子身中数刀挡在她身后,没等她去扶,男子就倒下了。

      这是…黑云骑!

      ‘咚!’的一声,沉重的身体倒在地上,扬起一阵沙尘,扶邀月通红着眼睛蹲下,掀开他的铁盔,一张脸却始终模糊着看不清…

      扶邀月使劲揉了揉眼睛,还是看不清!

      ‘噗呲!噗呲!’又是好几声利刃破开血肉的声音,扶邀月向四周望去,一个个黑甲卫胄士兵或倒地,或跪下,不是身上插着大刀,就是身中数箭!

      但无一,不是挡在她面前…

      “为什么?!”扶邀月双膝一软,终于撑不住跪倒在地,她揉着眼睛,使劲揉着,还是看不清他们的面容!

      她忍不住奔溃痛哭,双膝及地的行走着,去拂开每一个黑色铁盔,那是一个又一个黑云骑将士,是整个大唐最勇猛精进的儿郎!但为什么!就是看不清面容呢?

      扶邀月埋头看着地上的一具具尸体,大颗大颗的泪珠砸落,她颤抖着身子,自问: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呢?她甚至都不知道他们叫什么?甚至都没看清过他们长什么样?

      那些在关外立得衣冠冢,都分不清谁是谁!

      “扶邀月…你看吶,这么多为你而死的人…你不自责吗?”

      那声音来得突兀,声线模糊辨不清男女,近的像是就在身边,又缥缈的像在天边…

      “你是谁?你究竟是谁?”扶邀月低声呢喃着,她心中太过悲痛,全身颤抖着,身心俱疲,已经没有力气大声质问…

      “你确定还要纠结这个吗?”它轻笑着,“你看看四周…”

      “扶小姐!为什么不救我!”

      “扶小姐!为什么丢下我们不管!”

      “扶小姐!你好狠的心肠啊!”

      吐蕃瓜商,妇人,书生,少女,郎君…那些数不清的人举着吐蕃铁骑的大刀缓慢走来,他们嘴中呐喊着嘶吼着质问着,满脸怨恨的盯着她,像是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前来向她讨命!

      “扶邀月!你看看,这些人都是无辜百姓,是你!是你丢下了他们!你害死了他们!现在,就乖乖的让他们讨命吧…”

      那声音哈哈大笑,像是颇为得意的说着。

      扶邀月似是悲痛到麻木,低敛的眼中闪过一抹血光,听着那些逐渐靠近的步伐声,她突然动了动,双手向后撑在地上,抬头看着漆黑的天空,静静地听着那些质问讨伐,像是认命了一样,仰着脖子甘为鱼肉。

      见此,那道虚幻飘渺的声音笑的更得意起来,仿佛胜券在握,美味即将进入口中的开怀,兴奋到极点。

      “哈哈哈哈哈!”

      “扶小姐!还命来啊!”

      “扶小姐…”

      就在那些步伐沉重带着无间地狱的恶意围过来的大刀即将砍下来的前一瞬,扶邀月抬手解开了头上的丝绸发带,将白色的发带覆在眼睛上遮住,一头长发披散而下,她袖中微动,一柄短剑凌厉的挥了出去,少顷,眼前冰冷恶猩的血气扑面溅了过来!

      扶邀月颇为嫌弃的躲了下,却还是被溅到一点在脸上…

      这一突然的动作像是惊到了那声音,它陡然停下笑声,愕然说道:“这丫头竟然勘破了幻境!”

      顿了下又恶意满满的笑起来:“不过已经晚了!你们还不快动手!这极品的美味就在眼前!吃了她!快吃了她啊!”

      挥舞着大刀的‘人’顿时再次动作起来,他们不再故作沉重,脚步飞快攻了过来。

      扶邀月耳听八方,挥着短剑快速刺着袭来的每个‘人’,身躯翻转在空中,一时落下,一时飞起,短剑所过之处,寸草不生,血液肆横!

      渐渐的,那些攻过来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少,扶邀月披着满身血腥煞气吓得那些‘人’不敢上前,那声音气急败坏的喝骂:“没用的东西!她孤身一人,迟早会败下阵来,你们再不快点!那臭道士和老尼姑来了,都别想好活!”

      它话音刚落,远处一个女音传来:“好个妖孽!你既还记得贫尼!怎还敢作乱害人!”

      话毕,紧接着一个带着疾风狠意的枝条甩了过去!

      只听‘啊!’的一声惨叫落下,周围的黑暗散去,遮着双眼的扶邀月隐约感到眼前亮堂不少,空气中的血腥也淡了些,呼吸间还能闻到清新的晨露气息,她明白了,这是回到驿站外的树林里了。

      她没看见,远处山边太阳展露一角,晨光的红霞映天。

      少女就站在林影树缝光影交错的地方,一头长发及腰披着,如画的容颜上染着几滴血痕,她若有所觉侧头——

      褚知行的脚步略微顿了下,随即快速走上前,在一步之外停下,他动了动唇,还没说话,却率先笑了起来:

      “阿月遮着眼睛,是不想看到我吗?”

      扶邀月执剑防备的姿态瞬间松懈下来,她收了短剑,伸手拉下眼前的绸布,还未看清眼前人的模样就已嘴角上扬,待真的看清后,反而收了笑意,眼中闪过一丝怀疑,抿着嘴:“知行…你…”

      仿佛知道她想什么,褚知行抬起手示意手腕上的红色珠串,“阿月送的生辰礼我很喜欢,之前留给你的信收到了吗?”

      扶邀月松了口气,苦笑:“收到了…抱歉知行,方才那不知是什么的妖孽…”

      褚知行摇了摇头,眼中含着担忧看她,神色间有些颇为懊恼,“那幻妖最擅长蛊惑人心编制幻境,你谨慎点应该的,阿月我…”

      他还要再说什么时,那边正在打斗的尼姑吼了一声:“褚小子!别急着找心上人说话了,先来助贫尼收了妖孽!”

      褚知行微红着脸冲着扶邀月无奈一笑,转过身时,他宽大的衣袖在空中带起一阵风,拔出一把长剑时,修长身姿如玉面容,一身温和有礼的气质一瞬间变得杀意凛然!

      扶邀月眉目含笑的看着他,心中的麻木悲痛竟散了许多,她想,人世间的男女缘分大抵都是如此,如阿娘之于阿爹,褚知行之于她,每每降临,都宛若救世神明。

      从刚开始就感到一阵专注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扶邀月回望过去,在她左侧不远处,一个半束着长发的男子站在那里,他穿着紫色圆领袍,腰间束着玉带,头戴金冠,脚踏祥云银靴,身高八尺,丰神俊朗,仅一眼,扶邀月就收回视线,她无意结交王公世家,而那人,一身行头贵气逼人,不是宗室之子就是世家儿郎…

      因她收回视线太快,没看见那人嘴角才牵起,又僵在脸上,半晌,他破有深意的眼神才收回,接着看向打斗的正激烈的那处说道:“师太!褚兄!我来助你们一臂之力!”

      说完他也飞身过去加入了战斗。

      扶邀月也才瞥见那与三人缠斗的妖怪,浑身团这一团黑气,不知模样,但间或发出的一声哀嚎是她听过的那道‘声音’,正是作出幻境,蛊惑她丧失生志的怪物!

      现在想想,那种绝望莫助的感觉依旧有些难消,从以前就听过别人说起妖怪,她年幼时不信,因她觉得眼见为实,后来遇见褚知行,还觉得他是个招摇撞骗的道士,直到与褚知行一起被困在老仙山山中秘境时,无意间与他走散后,遇见了一只狐妖,那是她第一次见妖——

      狐耳狐尾的美丽女妖,把她震惊了很久,好在这只大妖不屑理她,后来见她实在走不出去便卷起一阵风带她离开,一出去便到了金陵仙客来,彼时她以为被带到了妖物盘踞的楼中,后来直到褚知行找来,才知道这是金陵的一处妓院春楼。

      时年她才十四岁,还未及笄……

      此后也再没见过什么妖,却因着那狐妖对妖始终没什么太大的感觉,说起来,这只幻妖还是她见过的第二只妖。

      幻妖被三人围困,渐渐处于下风,扶邀月从来是个有仇必报之人,短剑在手中一挽,就要上前去给幻妖致命一击…

      此时,不远处有众多人马赶来,扶邀月还没动作,就听见刺芹那丫头大呼小叫的声音:

      “小姐!小姐你在哪儿?”

      于是脚步停,站在在原地等他们过来。

      刺芹一见到她就扑了过来,头埋在她的肩膀处不停抽泣:小姐你吓死我了!呜呜…我找了你一晚上,再找不到就只能以死谢罪了…”

      扶邀月无奈扶住她,故作轻松的调笑起来:“不至于,你家小姐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这世上能伤我的还没几个……”

      “呵!扶小姐倒是豁达…”裘克冷着脸走来,站在几步之外,一双眼上下扫视着她,在她脸上的血迹停了片刻,脸上神色越发凶狠…

      “扶邀月!你真以为自己三头六臂?逞什么英雄!若是想死就死远一点!临到长安城外死?”

      他眼中隐约浮现血丝,胸口还有点起伏不定,口气恶劣,像是被气很了般,看着扶邀月的眼神仿佛要吃人!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