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放过我》烩南北

1、第一章

　　春日温和，安乐宫中一三四岁的稚子正扑腾着短短的双臂追逐雪白的翩跹。稚童头发微卷，眉毛细长又不失浓墨色，贵气得像是钻研了许多年的画师终于下定决心动笔画出来似的。最惹人注目的倒是她那双带着似有若无媚意的大眼，外眼角毫不掩饰地漾着上扬的趋势，让本就透着媚意的眸又馋了几咎不带着主人本意的妖冶。整张脸上唯一不秀气的便是她的睫毛了，不纤细又稍带厚重，长长翘翘得挂在眼眶上，总让人觉得和中原的明山秀水违和了些。实在难以想象这样勾人的妖娆竟是长在这样一个三四岁的稚童身上，这使得寻常人看到这一稚童的感觉先是被她的美貌惊艳到，然后才瞧见她眼里未染上杂质的纯真。
　　稚童身后跟了一妇人和一年轻女子，妇人似乎已有些苍老，鬓发中沾了不少白丝，她看向稚童的眼神里涨满了慈爱的温柔。但看那稚童不时回头唤那老妇“阿娘”，倒让人有些吃惊，寻常这般年纪的妇人，都该做了祖母或是外祖母了。年轻女子却是亦步亦趋地跟着那孩童，口里念叨着：“七殿下，慢些跑，奴婢都跟不上了。”
　　那孩童短暂地回头，看向跑得有些凌乱的年轻女子说：“绿柳姐姐不必跟着，有阿娘跟着就好了。”
　　那妇人便也示意那女子退下。
　　那妇人是当今圣上早年纳的惠嫔，而那稚童正是七皇子庆冶。他们所处的安乐宫向来都是冷宫，这里鲜少有人来，主要伺候的下人也没有几个。就连那稚童和老妇人穿的衣服，也不似宫中该有的奢华。待那稚童跑累了，便规矩地停下来，伸手去牵那妇人：“阿娘，阿姐还会来吗？”
　　自从半月前长公主庆冶被带至安乐宫看了看小庆冶并约定半月后再来，庆冶便每日数着日子等她来。
　　不再年轻的妇人用不被牵着的手温和地摸着稚童的头发，轻轻柔柔地说：“小七，长公主是你父皇的幼妹，你该唤她姑母的。”
　　看那稚童懵懂的眼神，妇人继续说道：“今日是你九弟三岁生辰，你姑母必是要去赴宴的，许是今日就不会来了。”顿了顿，又道：“有阿娘陪着小七，小七觉得不够吗？”
　　“我也喜欢阿娘，可是阿娘每日都陪着我，姑母只有今日来。”
　　妇人看着稚童纯真又有些妖冶的双眸，不忍告诉小皇子或许半月之约长公主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淡淡说道：“小七，上次长公主见过你了，以后就还会有机会见到的。”
　　小童有些沮丧，她数着日子盼了半月的见面又要遥遥无期了吗？
　　正当她失落之时，安乐宫门口传来了声响，一个少女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少女正值二八年华，样子很美，却化着略显清冷的妆容，显得有些难以接近，倒是眉眼间的柔婉冲淡了一丝清冷，却还是不可亵渎的样子。
　　稚童迎向少女，方才眼里的失落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仰头笑着唤道：“姑母！”说着便抱着少女的腿。
　　少女蹲下身，将食盒放在地上，一手轻轻环住庆冶，另一手轻轻摸着庆冶的头发，温和又略有些抱歉地说：“小七，姑母向你道歉，今日姑母来晚了。”
　　庆冶欢快地蹭着少女的手，兴致勃勃地说：“阿娘和我说了，姑母要过九弟的生辰，姑母能来小七就很高兴了。”
　　少女听了，眼里的清冷又散去几分，她拎起食盒，站起身，又牵起庆冶，向惠嫔致意后三人一起往屋内走去。
　　坐在案几边，庆幼清将食盒打开，又将庆冶抱到身旁，递了一块精致的糕点给她，又让她去外边玩耍。看着稚童握着糕点跑出去的身影，庆幼清才开口对惠妃说：“线下宫内还有什么缺的，娘娘可以和我说。先前将小七养在娘娘身边，也是看中娘娘宅心仁厚，会将小七视为亲子。小七刚出生这几年我也不能时时来看她，我知上次被带路至此也是娘娘努力的结果。娘娘大可以放心，小七是我送到娘娘身边的，我不会撒手不管她，只是前几年若是过分关注小七，恐使小七惹皇兄杀心。现下贵妃娘娘已重得圣宠，九殿下又讨皇兄欢喜。今日我观皇兄与贵妃娘娘神色，似已完全放下芥蒂了。”
　　“那贵妃娘娘是否还怨恨小七，可曾暗中托殿下照料小七？”惠嫔问道。
　　庆幼清无奈地摇了摇头：“贵妃娘娘当初生下小七乃是万不得已，同年便怀上小九也是为了尽快重得圣宠。她并不知小七女儿身，只是既然有了皇兄亲子，这个被设计生下的“儿子”是万不可再同她扯上关系的。”
　　惠嫔有些失落地点头，又凑近一些：“殿下，还有一事。九殿下三岁已要开蒙，可如今小七四岁还未有开蒙，还请殿下出出主意。”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小七幸得娘娘教导，不至一无所知。我会想办法与皇兄斡旋，只是未必能得专人教导。”庆幼清有些无奈地说道。
　　“殿下爱重小七，也是小七的福气。臣妾先替小七谢过殿下了。”惠嫔福了福身子，便不再说话了。
　　“娘娘客气了，小七是本宫救下的，本宫自然要多照料一些。皇兄既然还愿意给小七皇子的名分，就不会再轻易处置她，日后，只要小七安安分分的，应该也能安乐一生。”庆幼清说着，看着门口探出的小脑袋，目光也越发温和起来。
　　“姑母，我还要吃。”稚童黏腻的声音传来，庆幼清示意她过来。庆冶跑过去，直接凑上庆幼清手里的糕点，啊呜咬了一口。
　　“慢些吃。”少女伸手摸了摸庆冶鼓鼓的腮帮子，又忍不住戳了戳。
　　庆冶避开庆幼清戳脸的手指，直接坐在庆幼清怀里：“姑母何时再来，不如姑母带小七出去玩吧。阿娘不能出去，姑母却是可以出去的。”
　　庆幼清有些疑惑：“小七怎么忽然想出去了？小七要出到哪里去？”
　　庆冶微侧过头，努力注视着庆幼清：“阿娘说姑母是父皇的妹妹，可小七没见过父皇。阿娘还说九弟生辰，可小七也没见过九弟，为何小七只见过阿娘和姑母？况且为何小七生辰姑母没来？”
　　稚子的言语间满满的疑惑，观其样子，似乎平日惠嫔也没有与庆冶说过什么。庆幼清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惠嫔，小七的阿娘似乎将庆冶保护得太好了。
　　“小七，姑母来看小七需要事先约定，姑母有时间才能来看小七的。姑母过你九弟的生辰亦是事先约定好的。”庆幼清不欲一下说太多，惠嫔虽在冷宫中抚养庆冶，可越是这样的处境，越是应该将适度的黑暗透露给她，否则脱离了惠嫔的庇佑，庆冶难以在这里活下来。
　　庆冶大大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但她似乎没有明白庆幼清的言外之意，反而很兴奋地说：“那小七下次生辰姑母可有空，小七先和姑母约定了，姑母就也会给小七过生辰了吧！”
　　看着稚童细长的深棕色眉下上挑的眼尾沟和浓密得滋生出妩媚的睫毛，庆幼清拂了拂庆冶额前翘起的一小撮胎发，说：“小七才刚过完生辰，下一次生辰还要许久，姑母或许那时会有自己的事要做，”看着幼儿一下子垂下去吧眼睑，她有些于心不忍，补充道：“姑母一月后有空余，可以来看看阿冶。”
　　听着庆幼清的话，庆冶欣喜起来，她可是第一次被姑母叫阿冶呢。转念一想，有些不满道：“这次小七等姑母半月已是朝思暮想，一月可是两个半月那么长，我对姑母的思念也有两个这次那么多了。”
　　庆幼清本还想松口，可她发现自己已是送了一次口了，便不再看庆冶，而是将她放在自己腿上轻轻抱着。
　　“可还要吃糕点？让绿柳领你去假山吧。”惠嫔看着庆幼清怀里安静待着的庆冶，倒是很少看她安安静静的样子，可她现下却想将孩子支开。
　　庆冶摇了摇头，只是拿了一块糕点，又依赖地靠着庆幼清，不想挪动的样子，惠嫔也不好阻止，只得继续开口：“殿下可知我父亲与幼弟何时进京？此次我任氏一族平叛收复吴地，陛下想必不会让臣妾继续待在安乐宫了，小七作为本宫的“儿子”，也绝无可能继续这般平静。”
　　“娘娘既然明白安乐宫待不长久，何不教导小七韬光养晦，也叫小七明白这宫中可不只这安乐宫这般安乐。”庆幼清终于还是把她的想法说了出来，惠嫔宠爱庆冶是出于爱重，可若庆冶是惠嫔亲子，或者说是陛下亲子，那惠嫔过分保护也没什么不好，可她偏偏不是。
　　“我瞧着她那漂亮的眼的样子，总不忍将那些脏东西弄污了。”惠嫔似悲伤又似怜爱的瞧了小口吃糕点的庆冶一眼，看着她垂下看糕点的眼睑下的长长眼睫毛，伸手碰了碰，又将手往下，将庆冶嘴边的糕点屑抹去。
　　“娘娘不用全说了，只消教会小七，哪些人需要防着，也要让小七明白，她在宫里只有阿娘这个亲人。”
　　“姑母不也是我亲人吗？”不等惠嫔开口，庆冶就插话道。阿娘和姑母的话她听得一知半解，却也捕捉到了最后一句话。
　　“姑母并不能时时来看你，小七，你千万要记住，你在宫中除了阿娘谁也不要相信。过段时日你应该就要离开安乐宫了，你会见到很多人，你都不要信他们，但也不要同他们交恶。”庆幼清有些不放心，她认真凝视着庆冶叮嘱着。
　　“小七记住了。”庆冶并不完全理解，但她本能地信任姑母，就像信任阿娘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