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原》俞禾

4、04

　　下午听肖洛说话的声音似乎有点感冒，虽然是夏天，但冷热交替最容易感冒，一个不小心就会发烧。

　　一发烧就要拉下好多功课，虽然他不像是在乎功课的人……

　　萧适原曾经也是个在乎的功课的人，那时候他还有爹有妈，虽然爹隔三差五会喝的醉醺醺的回家，妈也偶尔不顺心打自己几巴掌，好歹还有口热饭吃。

　　他还记得有次自己撞大运考了个年级第三，妈那天吃饭都多吃了半碗，笑起来的鱼尾纹看起来都赏心悦目许多。

　　“我不要。”

　　萧适原猛的坐起身，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显示着他刚从一场昏昏沉沉的梦中醒来。

　　床头柜上的玻璃杯四分五裂的躺在地上，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三点十六分。

　　“妈的，还搭进去一杯子。”萧适原骂骂咧咧地起床，蹲下身收拾地上的玻璃碎片，“就知道梦见你没好事，说了不要不要还非往我嘴里塞，又不是他妈的三岁小孩儿。”

　　他梦见把毫不犹豫把他扔下的母亲又回到破破烂烂的房子，知道他生病先是不由分说的说教了一顿，又是说他折磨人又是说他不懂照顾自己，不知道唠叨了多久又翻出板没有名字的药丸强迫他吞下。

　　在梦里他就是不愿吞，没推开母亲，推倒了手边的玻璃杯。

　　按理说梦里是没有味觉的，但萧适原就是觉得那药还挺苦，醒来还觉得嘴里发涩。

　　遗憾的是，第二天他的感冒还是没有好，甚至变得更严重，连吃饭都提不起精神。

　　“哥，你真不去看隔壁六十八高戏剧节？听说美女特多，我认识他们保安，都不用翻墙，换个校服就行。”

　　周慕，上个月刚从外地转来的转学生，上学第一天就打老师，因为在打老师的过程中撞翻了萧适原的桌子，被其一招制服，此后就唯萧适原马首是瞻。

　　有美女看这种好事儿，他当然不会落下大哥。

　　“不看。”萧适原摆摆手，喝了一大口水——因为那破梦没睡好，数学课无聊的要死，只能靠喝水提神，“看看就能看成你的？看了得不到不是更难受？拿这时间干点别的不好。”

　　说句难听的，以周慕的姿色，看上个美人儿也只能徒增烦恼，要是他能有自己这张脸，翘课去看看还有点奔头。

　　“萧哥说得对。”周慕从善如流，连连点头，“我拿这时间多看看萧哥。”

　　萧适原差点没喷出来，“你能不能别这么恶心，你是gay？”

　　“不不不，我怎么会是gay呢。”

　　周慕吓得说话都结结巴巴，他是很崇拜这位极具个性的大哥，但他可是24k纯纯直男，梦想是老婆孩子热炕头的那种，“哥你不会是gay吧？我......我不歧视同性恋，但我真不行。”

　　“你是不是有病？”

　　萧适原皱着眉头强忍不适地坐直身子认真地看着周慕，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让他有这么荒唐的想法，“你是gay老子都不会是gay。”

　　虽然他没谈过恋爱，也没对哪个小姑娘起过歪心思，但他很确定自己不会喜欢男人。说实在的，他也不太想喜欢女人，喜欢人是个很麻烦的事情，周围谈恋爱的也都没什么好下场，单恋的就更不必说了，哭得跟二百五似的的比比皆是。

　　“那就好，那就好。”周慕长舒一口气，“我还以为......这不是看你对小姑娘没什么兴趣吗，上次给你写情书的那个，就隔壁班学习委员，长得多标志，被你无情拒绝，给她好好上了节课，那乖乖女就不能喜欢坏学生，没什么好下场。”

　　“嗯。”

　　萧适原心不在焉的应了声。

　　“不过哥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孩，我给你留意留意？”

　　“话少的。”萧适原冷冷的丢下三个字，竖起课本，表示他不想再继续对话。

　　周慕识趣的闭上嘴，但也不影响他在放学后又跟着萧适原出教室门——他就乐意跟着他，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和大名鼎鼎的萧适原是哥们。

　　十二高校园很大，三个年级四十五个班两三千人，放学铃声一响，操场上黑压压的都是背着书包的学生，大多数人都面容疲倦，萧适原也是其中的一员。

　　他不喜欢上学，但回家也没什么事可做，一样的无聊，所以他也不急着回家。

　　“哥，要不咱吃点药吧。”周慕看萧适原咳嗽了一路，有点担心，“七八百米就有一个，咱们等会.......”

　　“不用。”

　　萧适原强硬的打断，怎么一个个都这么爱给自己吃药，还一个个都听不明白人话。

　　他正准备打发走周慕好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走回去，抬头就看见扎着高马尾的宴青背着米白色的双肩包向着自己的方向走来，看似漫不经心，但他能敏锐的感知到她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也是向着自己来的。

　　所有人都是向大门走去，只有她逆着人流。

　　萧适原下意识瞥了眼身旁的周慕，他好像什么也没发现，还在滔滔不绝的说感冒发烧不吃药的害处，估计再过一分种就该说到鼻咽癌了。

　　大概只是自己想多了吧。

　　“我人真好。”宴青握着口袋里的感冒药轻声喃喃道，“他又不是不会自己买。”

　　“算了，带都带来了。就当是谢谢他。”

　　自己也没要肖洛帮忙他就是忙了，就像自己也没想到会莫名其妙认识他，他就是突然的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

　　她还记得在学校别和他打招呼，又因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她一句话也没说，一点点声音也没发出，轻轻地把药扔进了萧适原大开着的包里。

　　“我的天。”周慕的声音在宴青身后响起，夸张又刺耳，“又撞见个告白现场，哥你桃花真是一茬接一茬，不过看起来不太像情书，是什么啊？”

　　告白？宴青皱皱眉快步走开甩掉他的声音，要是肖洛也这样想，那…..算自己倒霉。

　　他说着就要伸手去翻，被萧适原甩手打开。

　　“能不能有点隐私意识？别什么都乱翻。”

　　“上次那情书我看了你也没说什么啊。”

　　萧适原被怼的哽了下，“那是你自己翻的，不是我允许的，再说都扔我包里了。”

　　周慕愣了几秒，炸了起来，“我想起来了，哥前几天要我打听的就是她吧，叫什么青来着？”

　　“闭嘴。”萧适原横了他一眼。

　　生怕声音太小别人听不见？“你就当忘记这件事儿行不行？”

　　周慕呆滞的点点头，懂了，这个什么青很不同。

　　这个很不同的青送的药没什么不同的，但萧适原犹豫了几分钟还是吃了。

　　有点苦，也没那么苦，比梦里的好一点。

　　“怎么还写电话？”萧适原恢复了点精神，把玩着药盒子，看见背面用马克笔写着一串数字，“1836……”

　　电话写下来就是给人打的，这次萧适原没犹豫多久。

　　“在干什么？”

　　宴青洗完澡擦着头发接通手机就听见劈头盖脸的这么一句。

　　“没做什么。”她下意识接道，又很快反应过来，“你是谁，怎么有的我号码？”

　　这声音很熟悉，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平心而论也不很令人讨厌，甚至说得上好听，但接到陌生人来电总是让人不安的。

　　而且这个陌生人还挺不客气的。

　　“你猜猜我是谁。”

　　萧适原压低着声音逗着她，“猜到也没奖励。”

　　“神经病。”

　　宴青没耐心和他多说，想着等会儿吹完头发直接拉黑就好，随手把手机放在书桌上，忘了按挂断键。

　　“你骂谁呢？”萧适原轻笑一声，挑了挑眉，觉得有趣，想抽根烟发现昨晚抽完了最后一根，只能用力按了按烟盒，“你自己给的我电话号码，怎么还反过来骂我？”

　　“我给你的电话号码？”宴青再次拿起手机，耐着性子问下去，毕竟听起来也真不太像是诈骗，“你说你是谁，不说拉黑。”

　　“怎么，你到处给人电话号码吗？”

　　萧适原当然知道宴青不会随便给人电话号码，毕竟她看起来是个谨慎的乖乖女，脾气还挺冲。

　　他也没自恋到以为宴青是故意留的电话号码，估计是没注意到，随便拿的一盒。

　　“肖洛？”宴青顿了顿，有点迟疑，好像是他的声音，只不过因为感冒鼻音加重又因为是在电话里，所以一时间没认出来。

　　“你不会以为……”

　　宴青没好意思说完整，“我家里正好有，顺便给你拿的，就是为了谢谢你，不知道电话号码在上面，可能是宴何乱写的。”

　　她说了一长串，倒让萧适原觉得自己逗小孩儿的行径很恶劣，“那不是你弟吗，也没帮什么忙。风水轮流转，说不定以后我要你帮我忙。”

　　话是这样说，他不觉得宴青能帮他什么忙，毕竟她压根不会打架。

　　“嗯，好。”宴青在电话那头点点头，无意识的拨弄着花瓶里的桔梗，“你早点休息吧。”

　　燥热的夏风从没关好的窗户里钻进来吹到萧适原的脸上，和老旧空调若有若无的冷气交织在一起让他忍不住战栗。

　　她的意思应该是让我早点识趣的挂断，萧适原想，还是起了身鸡皮疙瘩，关心的话怎么听起来了就这么难受。

　　这种难受又和听周慕说这些话的难受不大一样，他也说不出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