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狼空

4、四

　　其实徐呈有个女朋友，清河茶室老板的女儿，还在校念书，名叫程菲。
　　有天傍晚，他站在桥上正打算点燃一支烟。那天夕阳很红，把整条河都染了色。他摸出打火机咔嚓两下，没火出来，便甩了甩，继续执到嘴边不停打火。好不容易打出火苗时，身旁忽然飞过两辆自行车，扇灭了他的火不说，还蹭到了他的手臂。
　　虽说没受伤，却也隐隐作痛。当下他就火了，把打火机一扔，撒开腿就追了上去。

　　在校那年他体育极好，跑几圈下来都不带喘的，别人称他像一道黑色旋风。他穷追不舍，即便那俩人骑再快，遇到街道的边边角角，怎么也就停了。

　　于是他冲上前就是一脚，将蹭他那人踹翻在地。那俩人想跟他动手，但一见徐呈那双嗜血般的眼神，知道是个不要命的，自然就不敢作威作福了。待两人还想继续骑上自行车跑路时，一个女生姗姗来迟，不顾自己喘不上气，一把揪住其中一辆，说：“偷车贼……老娘的车你也敢动。”

　　男人听见这话脸色瞬间变得有些慌张，略带结巴道：“谁偷你车了？别污蔑人！”

　　女生扒住自行车后座不放手，额头的汗珠流下来，嘴唇似乎有点发白。她说：“你不偷车，你跑什么？再说了，车锁都被你扔了，你看，钥匙在我手上呢，还说不是偷的。”

　　“我说了没偷就没偷。”

　　“行，那你敢跟我去派出所吗？”

　　“我……”
　　男人似乎不想跟她废话了，将自行车往前一扯，利用蛮力甩开女生的手。女生倔着脸，又扒上去，坚决不放开。

　　这时，男人骂了句脏话，想上手直接锤在女生脸上，可手刚伸到一半，就被一股强劲狠狠握住了。而这股强劲便来自徐呈的那只充满少年蛮力的左手。

　　他默默张嘴道：“车还给她！”

　　既然体会到了这混混的不好惹，偷车人只好松开手，又担心真被揪到派出所，所以迈开大步跑了。

　　待他们跑没了影，徐呈一语不发，转身到小卖部买了个打火机。一旁的女孩扶着单车走过来，目光就没离开过他的脸，笑称：“刚刚谢谢你啊！”

　　徐呈将烟点燃了，吸上一口，看了她一眼，吐出白烟来。

　　“那个，我叫程菲……”

　　“徐呈！”他说。

　　女生对他产生仰慕之情，既羞涩又痴迷，腼腆道：“我请你吃晚饭吧。”

　　那会儿徐呈身上没钱，有一顿吃一顿，既然白捡了个便宜，他便答应了。俩人并肩走了一段路，在小店里吃了碗炸酱面。

　　之后程菲又去找过他几次。在某个下雨的夜晚，俩人站在屋檐底下躲雨，风卷起树叶扑到他们身上，他们却毫不在乎。正当徐呈在思考这雨什么时候会停时，女生便偷偷踮起脚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就这样，俩人变成了恋人关系。

　　虽是小情侣，却和其他小情侣大不相同。好上三个月了，他俩还没亲过嘴。倒不是因为保守，而是徐呈没这个想法。他无比被动，对方说想和他在一起，他回了句好，对方说晚上记得来学校接我，他会思考一下有没有其他安排，如果没有便答应，如果有就摇头。

　　程菲要比他大一岁，自然成熟一些，他只当自己这个小男友还没长大罢了。或许再过一段时间他就会懂了。不过徐呈只是个混混，作为混混，他手上摸过的血，嘴里吐过的脏话，干过的坏事绝不会少。
　　所以如果他不想亲程菲，归根结底就一个：对她没太大兴趣。
　　不过要真让他去亲，他自然也不会含蓄。毕竟这个年龄段的少年，每天都有青春的□□想要发泄。

　　除了对她没太大兴趣外，还有一点也成了两人之间的阻碍，那就是程菲的老爸。当他知道自己的女儿在和一个小混混谈恋爱时，便把她安排到外地去度过暑假，让俩人尽可能没机会见面。程菲吃家里用家人，自然不敢叛逆。

　　就在前两天，徐呈还写了封信寄给她。信里只说了自己的近况，无一句情话。可能他天生情商缺陷，无法对人说出面红耳赤的话来。

　　就在那个失眠的夜晚，他辗转反侧过后，总觉得自己还有什么没做，不然怎么会一直想起那个小警察。即将破晓之际，他却猛然坐起，似乎想到了：“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呢……”

　　于是两天后，他从东园路过，贸然走进了那处大院。之前他不敢走进来，一般是在门口徘徊，兴许是对那也算熟悉了，又是晚上，便没多想就迈了进去。

　　进门后，正对面不远处的办公室内坐着两人，一个带着警帽，一个没戴，没戴的那个便是陆鸣沧。

　　此时的陆鸣沧端坐在办公桌前，手里拿了支笔，似乎在翻阅什么。

　　徐呈打算制造点麻烦，于是溜出门来，在花坛前摸了一把小石子，朝那办公室内一颗颗扔了进去。

　　小石子弹跳起来，蹦到陆鸣沧的裤腿上。他被惊了一下，接着警惕的朝大院门外望去，见到有个人影闪到了门后。对面的同事问他：“怎么了？”

　　他没作答，迈开步子朝大门口走。

　　徐呈知道他会出来，便双手插兜靠在门边上，心里似乎有些紧张，这紧张不是怕挨打，也不是怕被抓。这紧张来源于面对那个小警察，可奇怪的是，自己明明对他没一丝害怕。

　　待陆鸣沧走出门来，一瞥眼便看见靠在门边的徐呈了。

　　他问：“你怎么在这？”

　　徐呈犹豫了下，答：“找你的，上回玻璃钱给多了，你还给我一点。”

　　听闻这话，陆鸣沧猛地呆滞了下，紧接着从裤兜里掏出钱包，将之前的钱全数还给了他。徐呈拿着那几张钱，一时也愣住了，没想到这人这么好说话。

　　“你走吧，没事别过来了！”

　　小警察正回身打算继续去工作时，徐呈冷着声却急迫的问道：“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对方扭过头来，脸上满是疑惑。他忙解释道：“你把你的名字还有生日告诉我，我回家扎小人诅咒你，这样我就不会再想着报复了，自然也就不会再惹事了。”

　　陆鸣沧噗嗤一笑，本来还觉得这小子看上去挺机灵的，没成想是个傻子。不过吧，傻出了几分可爱。
　　他正好手里还握着笔，于是走上前，对徐呈说：“伸出手来。”

　　徐呈乖乖把手伸过去。他便一边握着徐呈的手，一边在他手腕处写下自己的名字，还有生日。写完后低下头凑过去吹了吹，随即收好笔，嘴上调侃道：“可别擦掉了，不然小人可就咋不成了。”说完用笔敲了下徐呈的脑门，然后转过身迈开腿回办公室。

　　整套流程下来十分流畅，当笔尖触碰到他肌肤时，他只觉得浑身都酥酥麻麻的，甚至好久了还没回过神来。

　　回去的路上，他一直不敢甩那只被写了字的手，怕稍不留神那行字就看不见了。

　　其实他看一眼就已经记住，可还是在回去后用笔原原本本抄了下来，随后才洋洋洒洒的去洗澡。晚上躺在床上，他想，既然知道名字了，那是不是应该不想他了，反正他也没什么特别的。可刚闭上眼，猛地又睁开，心里还是浮起了个念头：那天他把我打得那么狠，还是得报复回去才行！

　　他觉得或许是因为自己咽不下这口气，这才老记起这人来。于是他决定报复回去，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在之后的几天里，他从台球室忙活完就到东园去。有时候在小公园喂蚊子，有时候与几个混混一块儿窝在路灯下打牌，不管做什么，他的注意力始终在大院门口那，有时瞥见陆鸣沧的背影，心里会蓦然一颤，但又装作若无其事。而后经过一个礼拜摸清了他大概的上班时间。

　　有天天色刚晚，徐呈穿过小径，过了马路到大院门前。他站在路边抽掉一支烟，回头瞧见陆鸣沧提着公文包出来，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定是下班了，正往家的方向走。徐呈丢掉烟蒂，迈开步子跟其身后。路上行人簌簌，许多人从他的视线里经过，可他始终盯紧了对方的背影，根本容不下其他人。

　　大概走了十几分钟，正当对方拐弯时，忽然有个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徐哥！”紧接着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挽住他的脖子，他被吓了一跳，撇脸正准备大骂时，发现是认识的人。

　　“我操……”

　　吴苟是他台球室的伙伴，也算半个朋友，虽没认识多久，但吴苟就爱跟着他，也就人如其名了，像只小狗。

　　被吴苟这么一叫唤，等他再往前方看去时，已经找不着陆鸣沧的身影了。他按压住怒气，横了一眼身旁的傻大个。

　　吴苟问：“你神秘兮兮干嘛呀？”

　　他没搭理，想着再往前走走，兴许能继续跟上。吴苟随在他身旁，嘴里问：“最近怎么这么早就走了？是不是你女朋友回来了？”

　　徐呈有些不耐烦：“你怎么那么多问题，别问了。”

　　被凶了之后，吴苟撇撇嘴，似是有些委屈。他眨巴眨巴眼道：“我就问最后一个问题……你现在要去哪啊？回家可不是这个方向。”

　　徐呈顿住脚步，看来人已经跟不上了，只能改日再说。其实他就是想知道陆鸣沧家住在哪，家里有几口人，结没结婚，有没有小孩。而且他下班后就只有一个人了，和其他所有人没什么区别，到时候用东西往他头上一罩，狠狠将他打上一顿，也就泄了自己心中的怨气。

　　他望向吴苟，冷不丁冒出句话：“走，上你家吃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