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碎》语清旋

3、宫变

　　宁心殿内，女王斜倚在塌上，脸色带着一丝病态的苍白，不复以往的红润。
　　御林军统领岳擎天正恭敬的向女王汇报着：“陛下，昨日下毒事件发生前，微臣得到线报，太尉之子蓝啸月未经允许擅自进入皇城换防，被微臣及时赶到阻止。蓝啸月辩称是接到女王陛下的口谕方才进城……”
　　“太尉吗？按捺不住了啊……”
　　女王脸上浮起一丝冷笑：“动作还真快。传令下去，蓝啸月被奸人蒙蔽，做出失职之事，撤去五城兵马都督职务，在家自省。宁远大将军周廷离京日久，朕心颇念，擢镇国大将军，即日返京。”
　　旁边自有大学士过来草拟诏书，奋笔疾书，须臾间便拟好诏书，女王过目以后盖上玉玺，面上现出一丝疲态。挥挥手：“擎天，其余事务，你酌情处理，不必再报。”
　　岳擎天恭敬应是，也不敢多做打扰，便悄声退了出去。
　　出了宁心殿，看见远远行来的两人，微微一闪神后迎了上去：“殿下，太女妃。”
　　庆水若微微点了点头，携着方轻尘转身进了大殿，却没有注意到方轻尘对岳擎天含笑带过的眼神。
　　岳擎天挺起身，昂首阔步的大步离去了。
　　女王虽然精神不济，但是看见庆水若和方轻尘前来，也觉心情好了许多，勉力与他们说笑了几句。
　　方轻尘看出女王精神欠佳，便拉着庆水若告退了。
　　庆水若小脸上写满了忧虑：“轻尘，娘亲的身体比以前差了好多……”
　　方轻尘心下暗叹：“若儿，你也不要太担心了，有太医们在呢……”
　　庆水若又是泪光涟涟，刚才在女王面前怕她难受，强忍着也不敢哭出来：“可是他们都救不了娘亲，怎么办？轻尘，怎么办？”
　　拂去她不断滴落的泪珠，方轻尘也很无奈的哄着她：“我们派人出去暗中寻访天下名医，说不定有人能治好陛下……”
　　庆水若眸子亮起希望的光芒：“你说的是真的吗？真的有人能治好娘亲吗？”
　　方轻尘郑重道：“若儿，陛下也不希望你这个样子，你要坚强，陛下才会放心。寻访名医的事情我会去做的，你现在应该做的，就是好好学习将来怎么接掌国事。这样，陛下才会开心，知道吗？陛下需要你，庆国也需要你。”
　　庆水若扁起小嘴，就要大哭，方轻尘无奈揽住她，摁住这个别扭小孩：“若儿，我比谁都心疼你，比谁都不愿意逼你，你知道吗？”
　　庆水若不是普通小孩子，在这个世间最复杂险恶的皇室长大，她年纪虽然小，却是比普通小孩子都要早熟。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方轻尘的面前，她总是不经意流露出小孩子的本性来，是那样的依赖他，总觉得这个人，可以让她信任，可以让她依靠，可以让她撒娇放赖。
　　在方轻尘的怀抱里，她渐渐安静下来，也开始试着接受即将到来的事实。
　　庆水若的小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心跳的声音，喃喃道：“轻尘，你永远不要离开我。”
　　方轻尘柔声道：“我不会离开你，除非……你不再需要我。”
　　庆水若惊慌的抬起头：“不会的，永远都没有这个可能，我不要你离开我，永远永远。”她紧紧地抱住方轻尘，像是怕自己一松手，方轻尘就会消失不见了一样。
　　方轻尘哑然失笑，反抱住庆水若，也不说话，静静地享受这样难得的时光。
　　轻轻拂过她柔亮的长发，方轻尘轻声道：“若儿，你放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帮你，照顾你，你不用害怕。”
　　那个温柔如水的下午，春日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渲染着轻柔的暖意，那一刻，就连天地时光都静止了。那时的温暖，是那样让人沉醉，没有人会相信，很多年以后，这样的一幕，竟然再也不会从来；这样的时光，竟然这样一去不返。

　　一月后。
　　“岳将军。”方轻尘微笑着点头招呼。一身银丝织就湖水锦缎白色长袍，腰间天青色银丝腰带束出修长身形，配上同色的银丝发带，银丝云履，贵气逼人，偏偏又衬的出尘脱俗，不似人间人物。
　　岳擎天恭敬行礼：“太女妃。”
　　方轻尘眼神闪烁了一下，面上神色不动：“岳将军不必客气，轻尘尚有一事相求。”
　　岳擎天慎重道：“殿下客气了，有话但说无妨。”
　　“陛下的病情，想必已经瞒不了多久了，岳将军有何打算？”
　　岳擎天霍地抬头看他：“此言何意？上次太女妃暗中知会消息，让我得以及时赶到阻止太尉，在下对太女妃心中很是感激……”
　　方轻尘摇手阻止他说下去：“岳将军误会了。轻尘自是一心保护女王陛下，保住皇太女，绝无他意。”
　　岳擎天疑惑的看着他：“还要请教？”
　　方轻尘郑重道：“轻尘心知岳将军为人，在这皇宫大内，也只有将军是绝对忠于陛下，因此轻尘才敢冒昧前来，将军请勿见怪。”
　　岳擎天也不说话，静静的等待下文。
　　方轻尘淡笑：“岳将军是消息灵通之人，想必已经是接到了线报，太尉已然得知陛下的真正病情。”
　　岳擎天沉声道：“正要向陛下禀告。”
　　方轻尘淡淡道：“轻尘正是前来提醒岳将军，早做准备，堤防段飞。”
　　岳擎天一惊，正要仔细询问，方轻尘却挥挥手，径自去了。
　　太尉，准备提前发动了吗？
　　千钧一发，岳擎天不敢怠慢，迅速安排人手做好一切准备，方才前去向女王禀告。
　　女王迷糊间接到报告，也是心惊，即刻宣皇太女，并朝中重臣前来宁心殿议事。
　　太尉蓝沁玉率领2千人马悄无声息打开了皇城大门，直奔皇宫内城，宁心殿而来。在路上遇到了岳擎天带领的1千御林军，双方对峙了一会，蓝沁玉悍然发动了攻击。而岳擎天也是一步不退的死守，宫城外，太尉的援军还在源源不绝的开进来。
　　宁心殿，女王眉头紧锁，看着庆水若，内心禁不住烦躁起来：“大臣们怎么一个都还没有到！”
　　一个御林军气喘嘘嘘的冲到殿外，不及行礼，高声道：“陛下，太尉带领几千人马冲进了皇城，已经被岳统领拦住了，贼兵人多势众，只怕抵挡不住……”
　　女王沉声下令：“御林军各处还有多少兵马？发令下去，各处急速前往支援岳统领！”
　　御林军副统领殷连德拱手道：“领命！”迅速带人前去支援岳擎天了。
　　女王叹了口气：“来人，拟诏！”
　　庆水若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紧紧上前抓住女王的衣角，女王怜惜的看着她，柔声道：“若儿，你要坚强，今后娘亲不在了，你必须靠自己，明白吗？”
　　庆水若只是摇头只是哭：“不会的，娘亲，你不要吓若儿……”
　　女王摇摇头，不再看她：“朕自登基以来，勤勉政事，百姓安乐，虽偶有失误之处，自问并无失德之事。今太尉蓝沁玉图谋不轨，起兵反叛，是为逆贼，天下当起而共诛之。皇太女水若，贤德仁义，必为世之明君，特此传位……”
　　旁边的大学士迅速将内容记下来，再加以修饰。
　　庆水若已经是泣不成声，忽然女王的声音中断，身体也绷直痉挛起来，吓的她连声大叫：“太医！太医快来！”
　　女王一手捂住心脏部位，整个身子都痉挛蜷缩起来，痛苦不已。一道细细的黑线，在她的脖颈部蔓延而下，让人看的触目惊心。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庆水若如溺水的人看见了救命稻草般扑了上去：“轻尘，娘亲她……”
　　方轻尘急忙上前，却见女王毒气攻心，已然是命在顷刻。
　　方云起随后而入，身后是一班朝中重臣。
　　方云起容光焕发，神采奕奕，大步上前朗声道：“臣礼部侍郎方云起，率百官前来参见陛下！”却也不管女王如何，行礼毕，上前恭恭敬敬立在女王身前。
　　女王一阵心痛过去，虚弱无比：“好，你们终于来了，念诏。”
　　大学士忙高声将方才拟好的诏书念了出来。末了，女王道：“方大人及时率领百官前来，朕心甚慰。望各位卿家全力辅佐皇太女，保我庆国永固。”
　　众官恭声应诺。这是要交代遗言了，将来在场的这些人，可就是托孤之臣了。
　　女王有气无力道：“外面情势如何？”
　　方轻尘轻声道：“陛下放心，周将军已经到了，太尉的人马被团团包围，叛兵即刻就会拿下。”
　　女王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很好，周将军果然不负朕所望。”
　　“轻尘，你也很好。”女王笑意中带上一丝温暖，拉过庆水若的手，将两人的手放到一起：“今后你们两人要同心协力，庆国，就交给你们了。”
　　方云起又惊又喜，想不到女王对轻尘如此信任。看来，她心中所想，不是一定没有实现的机会啊！
　　女王放下心中所有心事，再也抵挡不住黑暗的召唤，终于缓缓垂下了头。
　　方轻尘试了试她的鼻息，心中暗叹，缓缓道：“陛下，驾崩了……”
　　庆水若傻在那里，呆呆的不知道动弹，完全听不见，也看不到眼前的一片悲声呼唤。
　　方轻尘振作起精神，朗声道：“陛下临终前遗言，想必大家都已听清了？”
　　众臣都道：“听清了。”
　　方云起上前一步：“请皇太女即刻登基，以安天下之心。”
　　众位大臣跟随上前行礼，齐声道：“有请皇太女登基！”
　　庆水若只是傻傻的坐着，没有任何反应。
　　方云起大急，连向方轻尘使眼色。
　　方轻尘在庆水若耳边柔声道：“若儿，想保护娘亲吗？”
　　庆水若一震，就要哭出来，方轻尘蹲下去，对上她的眼睛：“看着我，若儿。”声音摄人心魂，让人不由自主的遵从。
　　“若儿，娘亲已经去了，我们不能让她失望，害死你娘亲的人就在宫外，还没有抓住，你甘心吗？”方轻尘的话语中好似充满了魔力，迅速将庆水若因大悲丧失的意志抓了回来。
　　庆水若捏紧了小拳头：“我要给娘亲报仇！”
　　方轻尘一笑：“我会帮你的，若儿。”
　　看见方轻尘站起来，方云起松了口气，重新带领百官请道：“请皇太女登基！”
　　方轻尘帮着宫人给庆水若换上了皇袍，看她缓缓一步步走上了那象征至高无上权利的宝座。
　　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若儿，原谅我，为了帮你，我不得不用些手段。
　　刚才的对话里，为了让庆水若尽快回复神志，方轻尘用上了一些摄魂之法，虽然是情况紧急，不得以而为之，他心里还是充满了愧疚，如非必要，他是绝不愿意这么做的。
　　庆水若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从前的幼稚天真的感觉不翼而飞，整个人都沉凝了下来：“方云起护驾有功，封忠体公，加封太傅，擢右丞相，统领百官，诸位忠心护驾，尽皆官升一级。”
　　百官俱恭声谢恩。
　　方云起心中失望，护驾拥立，就只是个右丞相吗？
　　庆水若看也不看诸人是什么反应，继续沉声道：“方轻尘聪敏贤达，护驾有功，封相王，参知政事，可面君不拜。”
　　下面顿时炸了锅，人人高叫着：“陛下不可！”“陛下三思！”“方轻尘身为皇妃，岂可干预政事？”“陛下此举，我朝体面何存？”
　　庆水若高声叫道：“都闭嘴！此事我意已决，众卿不必再言！”
　　方轻尘微觉意外，欲要推辞，看这百官人人激愤的模样，忍不住心中傲气顿起，朗声道：“臣领旨！”
　　大殿上顿时安静了一下，人人目光看向他，都不觉带上了鄙夷之色。连方云起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报——镇国大将军周廷求见！”
　　“宣——”庆水若微微提起了精神，端坐在御座上，看着那位威猛的将军大步走了进来。
　　“臣周廷，参见陛下！”
　　“免礼。周将军，外面情形怎么样了？”
　　周廷豪气一笑：“乱臣贼党，已尽数伏诛，太尉蓝沁玉与其子蓝啸月已经拿下！正等着陛下审问！”
　　庆水若激动道：“多谢周将军了，朕一定重重赏你！”
　　周廷拱手道：“陛下言重了，这是臣子的本份，怎敢让陛下言谢？”
　　方轻尘淡淡看他一眼，居功不骄，难得这份沉稳。
　　庆水若也是多看了周廷一眼，宣道：“镇国大将军护驾平叛，是为首功，加封镇国公，擢太尉，统领三军。”
　　周廷大喜谢恩，庆水若接着封赏其他人，凡是立场坚定的，在这场风暴中都大有封赏，接着庆水若以女王驾崩，应先办好女王的丧事为由，安排众人自去拟定接下来的议程。吩咐众人散了，庆水若回到宁心殿，呆呆的看着空掉的殿宇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