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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入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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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祭在即,有宫人私自更改苇席而受罚这事就传到了椒房殿中。
事情不大,椒房殿的宫人只当个乐子听,可是贵妃身边的大宫女揽春却皱了皱眉,找了个机会透漏给贵妃。
还未彻底入冬,李贵妃就已经窝在暖榻上,身下枕着无一丝杂色的白虎皮,身上盖着的狐裘乃是当世最珍贵的紫狐皮,紫狐狡诈,需得是最厉害的猎人在寒冬大雪之日耐心等待才可能能捕获,贵妃身上披着的狐裘更是需要十数张才能拼成。
听到揽春的话,她轻轻说道:“揽春,你直说便是。”不是不敢大声说话,而是声音大了她就容易咳嗽,进而引发寒疾。
她体弱在这宫中不是秘密,其他人倒也还好,只是身边人有事都习惯小心翼翼的说,好像她一听就会着急上火似的。
揽春心疼的看着自家主子,不敢再慢言,却也是时时关注着贵妃的神色:“明光宫传来消息,那个受罚的宫人与彤婕妤一同入宫,有几分情谊也是可得,这事怪就怪在揭发这事的宫人与清凉殿来往密切。”
贵妃身上裹着暖融融的狐裘,倒觉得寒意不存,有心多想了一想:“范昭仪对她手下何曾用过心,这次这事不一定是她指使,倒可能是底下人不知分寸,胡乱做下事。”
揽春厌恶地说道:“一个昭仪整日满宫乱窜,难不成真以为有个孩子就能越过您去!”说完,自知不妥,她弯下腰去看,却已经来不及了。
李贵妃神色微变,手掌用力,柔软的狐裘握在掌心,却不觉温暖,只觉得有一股寒意顺着狐裘直泛入心,她知道揽春是无心之语,也并未怪她。
她怪的只是自己。
贵妃面色泛白:“我身子弱,恐怕难以为陛下诞育子嗣,范氏有此心也是常理。”
揽春急忙说道:“她一个偏远世族女,怎能和陇西李氏相比!”
谁知贵妃并不为所动,甚至自嘲道:“李氏?若是李氏也想取代我?我又能如何?”
她多年未育,能维持荣宠靠的全是陛下的一点宠爱,能带给李氏的也就这些了,可若是彤婕妤的孩子顺利生下,朝堂之上李氏拥有的权势也不过是水中花,顷刻便可以被取代。
揽春看着这样的李贵妃很是心疼,可她亦是出身李氏,那些弯弯道道她并不是不清楚,因为清楚,才更是心疼贵妃。
“贵妃又何必妄自菲薄,这所有世族的女儿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你一个指头。”
李贵妃轻轻笑了,这笑似烟,随风可散,实在是细微的很,她用细长的手指点着揽春说道:“也就你觉得我万般都好。”
说完,她低声说道:“可是我们也该考虑找找出路,或许依着范昭仪的法子也可。”找一个家室不显的女孩,让她生孩子,生下来就能稳固宠爱了。
揽春却觉得贵妃年岁还小,还不到走到这步的时候,而且,找人也必定得通过李氏,不然,她一个宫妃哪里去找又聪明又听话还美貌的女人?
“这些事不急。”
李贵妃摇摇头,眼中清明,带着哀色说道:“很急,彤婕妤腹中的孩子越来越大,若是她生下一个男孩,我就只能听从家里的安排,那时就什么都晚了。”
揽春心疼这样的贵妃,可现在宫中的女人除了宫妃就是宫婢,宫妃就不用说了,都是各世族送来的,宫婢都是选自民间,多是出身贫苦人家,不识字,长得也难有太好的,这事实在为难。
李贵妃看着揽春,眼中有笑意,点醒她:“你忘了宫中还有美人?”
揽春不赞同:“兰台美人晦气,先帝一死,那时的美人全部陪葬,现在又来了一批,这么久了也没听说过有一个怀孕的,也没听说过谁受宠更多,我看在陛下眼里,所谓兰台美人不过都是个玩意。”
贵妃幽幽说道:“可是有个兰台美人却跳出了兰台。”
能从兰台去其他宫里,可以说是很难,因为兰台真正意义上并不属于宫中,而是陛下取乐的地方,可现在,有一个美人能从哪里跳出来,来到真正的宫中。
揽春这才大悟贵妃说的是谁,可她最不想找的也是这个人!
“贵妃,冯晚此人可是在明光宫当差,那可是祭宫!”祭宫,与鬼神为伍,岂不更是晦气!万一冲撞了贵妃的身子,那可是万死不能赎其罪!
贵妃气音虽弱,却不容置喙:“可她也是兰台美人,曾经受宠于陛下,我说她是美人,她就依旧是美人。”
她看向揽春,沉声说道:“你去查一查,看看她的来历,若是清白,将她召来让我见一见。”
揽春低声应诺。
冯晚这边,却是受了杖刑,所幸,太史大人还要用她,那些执行的人没敢用大力气。
可是也够她受的了。
蔓草沉默的给她上药。
冯晚身子还能动,上完后背的药就想要起身,被蔓草拦住了,“侍医让你多休息。”都已经几天了,背上的伤还是不见好,蔓草有些急躁,问她:“不然今夜我去问问郎中令,他那里肯定有好药。”
冯晚立刻道:“不准去!”
蔓草吓得手一抖,手中没有盖紧实的药盖子轻轻弹出,撒了少许药末在冯晚的床榻上,她意识到自己的话太严厉,拉住蔓草的手,说道:“他是高高在上的郎中令,身边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一受伤就去寻他,岂不是落人口实?”
蔓草低着头,情绪不是很高的说:“可是你的伤总是不见好,我们身为宫婢也只能请到侍医,连太医的面都见不到。”
冯晚背上的杖伤很痛,却看的很开,“幸亏是在明光宫,若是其他殿,恐怕连个侍医都请不到。”
太医、太史、太祝都隶属于明光宫,只是太医有个单独的宫殿,主要为陛下和宫妃看病,绝不会为她这样的宫人看病,宫人生了病,能忍就忍过去,忍不住就只能拖关系找找侍医。
她看蔓草情绪还是很失落,索性站在一边,看蔓草快速收拾撒上药末的床榻。
蔓草还是不说话。
冯晚叹了口气,说道:“看在我受了伤的份上,你有话就说,不要做这幅样子!”
过了片刻,还是一室静默。
冯晚不耐烦,正想要再说,却被一声啜泣直接哑了声,她再一细看,蔓草已经在那里抹眼泪了,不由得放缓声音问:“你到底在闹什么脾气?”
蔓草低声哭道:“我实在不明白你要做什么?干什么非要故意伤害自己呢?我看高高的庭杖打在你的背上,是真以为你会死。”
冯晚躁意消减,想到那日若不是她心中不安前去寻蔓草,恐怕蔓草真的会将此事拦在自己身上,替她受罚。
她会受罚,是她自找的,可是蔓草不知道,蔓草只是……想要对她好。
这没有错,错的是她,是她不相信这宫中还有真正关心她的人。
想到此处,冯晚倒是没有发脾气,只是说道:“蔓草,你别哭了,我不喜欢女人哭,尤其是宫中的女人哭。”
蔓草愣愣抬起头,眼角还挂着泪水,她长得不好看,在她来之前一直都做最苦最累的活计,被人欺负也不吭声,对了,就是太爱吃了一些。
冯晚侧趴在床榻之上,光线打在她的脸上,神色很淡的说:“如果我做一件事就要像你解释原因,那你就走,不要待在我身边,我厌烦哭声。”
她的话很淡,也几乎是不近人情,若是换个人听到这句话,必然会与她离心,可是蔓草天生就是一根筋,会哭,但是也只在心疼冯晚的时候才哭,一听见冯晚让她离开,立马就胡乱的举起袖子擦净脸上的泪痕,瓮着鼻音讨饶:“我不敢了。”
冯晚倒是费劲瞥她一眼,问道:“你要跟着我?”
“嗯。”
“为什么?”
蔓草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她在明光宫待了这么多年,也就只有冯晚不欺负她,还打跑了欺负她的宫人,此时也只是愣愣的说:“跟着你,不会让我饿肚子,还会保护我。”
冯晚想起来了,她不爱吃甜腻的糕点,或许曾经也爱吃,只是好吃的都要留给家人,久而久之就真的不爱吃了,因此,在节庆后分到的糕点都会随手扔给蔓草。
还有保护?
她使劲的想到底什么时候保护过蔓草?可是想来想去也就只能是教训几个欺软怕硬的宫婢时勉强算得上是也帮了蔓草。
“算了,你要跟就跟着。”她在宫中可用之人几乎没有,能有一个傻乎乎的愿意跟着她也是一件好事。
只要不发蠢就行。
冬日伤口不易发炎溃烂,但到底还是将养了一些时日才能勉强下床走动。
天气越发寒冷,她又受了伤,就有几分气力不济,面色都苍白了几分。
倒是越发像一个人了。
只是在明光宫中没有任何人会注意,但是到了别处就不一定了。